法“嗯”了一声。
关芙就掰开他的嘴,往里塞捣成泥的草。
下雨了,地上绿了,有草吃了。
再也不用吃虫子了。
圆法动了动嘴,没咽下去,含糊着说:“等我死了,烧了。”
关芙皱眉:“烧什么?你这不好了吗。”
圆法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子,关芙再给他灌药,意识清醒的圆法却死活不吃。
“张嘴。”关芙说道。
圆法说:“我还是悟不透。”
“什么?”关芙问道,然后趁着他张嘴掰开他的下巴灌下去。“贱命一条,你死不了。”
圆法被迫咽下药,不说话了。
夜深了,关芙毕竟身体年龄小,把他拖到这照顾了一天,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倒头睡了。
第二天,太阳的光芒照下去的时候,关芙醒过来。
圆法已经没有了呼吸,皮肤透着青灰色。
关芙呆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踹了他一脚。
不动弹。
当然不会动弹。
可是这不是疫病吗?不是吃了药,就醒过来了,然后还说话了吗?
她拨了拨圆法的手脚,看见圆法的手边有一排字。
新药方。
关芙明白了,圆法得的疫病,并不是平日见得那一种。
来势汹汹,无医无药,迅速身亡。医者不自医。
说死就死,死的真快。关芙这样想着,把看不懂的药方用烧焦的树枝写在破布上,从圆法的行李里面掏出磷粉,捡了些枯枝,堆到了他身上。
再见了,怪人。
圆法死了之后,关芙继续四处走。
新药方治了不少人,贴出去,很多人都活了下来。
但关芙总是想着,圆法到底在想什么,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进不进,退不退,说善良不善良,说冷酷不冷酷,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过了几日,关芙听说圆慧和冯天师的白头军又组织起来了,说是天师治好了不少流民。
关芙知道他们不会干什么好事,但听到这个消息也只好无动于衷。能活下来就很好。
过了一阵,关芙重新见到了圆慧,他本来是想找圆法,但只找到了形貌丑陋,活似焦尸的关芙。
关芙告诉他圆法已经死了,他还流了两滴眼泪。
她就忍不住笑了。一个野心家对着一个疯子的死感到悲哀,怎么都是可笑。
结果圆慧却来了谈兴,抓住关芙说了一长串话。
“圆法师兄是同辈中修行最精深的人。”
他怜惜每个生灵,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最终却发现自己做的往往是错的。
没有人是绝对的正确,任何人都有理由,每个人都有苦衷。圆法对一个人的帮助,实际上是对另一个人的迫害。
他看透这一点,就不愿意再帮助任何人了。离开相国寺,再不自称同门中人。
关芙听了这些,终于觉得自己很好笑。
或许,她看不透圆法,只是因为他比她钻牛角尖还厉害。可同时她心中也不是不心惊。
置身其中,立场鲜明的时候,关芙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
可没有了目标,到处漂泊,她就被圆法的困惑搞得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可让她说自己究竟怎么做才正确,她又讲不清楚。
她告别圆慧,继续四处游荡。
她自学了这个世界的文字,然后自学了医术,开始像圆法曾经做的那样,四处行医。
从这种行动中,她没有目标的空虚似乎得到了一点满足。
她把病人救活,又看见活人相杀而死,只是袖手旁观。
无非是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作为局外人,只能就这么看着。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变得和圆法有些像了。
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很久,活到自己都动弹不动。临死的时候她想道,要是她死了,可能就没人埋她了。
勿论善恶,只听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