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门下,汴军强弓劲弩一齐射来,李存孝见无法上前收缴王彦章性命,只得拨开箭雨,悻悻而退。
汴军这边,兵士们把王彦章抬了过来,幸亏他见机早有了个“纵”的动作,虎眼槊没打中身体要害,只是把大腿打断了一条。王彦章看见朱温,脸色灰白喃喃道:
“使相,末将认输……那厮……那李存孝,真是天下第一猛将。”
打不过就认输,王彦章倒也是英雄本色。
看见骄傲的王彦章都险些命丧敌手,朱温叹口气说道:
“退回城中,严加戒备!”
这时李克用带着邈佶烈和四万沙陀大军也来到了汴州城下,看着严阵以待的汴州城,李克用当然知道不能用骑兵去攻城,也只好下令暂时收兵。
回到沙陀大营,邈佶烈、李存孝争论是否要攻打汴州城。李克用坐在胡床上,眼睛半眯着,有一句没一句听着两个太保争论。周德威的伤不是很严重,虽然短期内不能领兵上阵,但估计个把月也就该痊愈如初了。
邈佶烈的主张,是应该及时撤军,返回河东,他最担心的,就是吐谷浑的赫连铎会趁虚而入,一旦太原失守,沙陀就会成为无源之水。
李存孝的主张,是打破汴州,复仇之后再返回河东。否则有仇不报,必然会被天下诸侯小觑。如果不能震慑各方宵小,大家都把沙陀当成软柿子来捏,河东哪里还有太平可言?
李克用看看周德威,问道:“阳五,你说呢?”
周德威素以足智多谋着称,此刻听见司空问他,想了想道:
“司空,末将以为此事当有三个计较。”
李克用点点头,眼光却游离到了帐篷外的蓝天白云。昨夜勖儿的那场大雨,好像就是在梦中来过一样,现在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勖儿也下落不明!此外,史敬存、薛铁山还有贺回鹘,他们的音容笑貌,却久久留在头脑中不能消散,反而好像就在眼前,让他有一种虚幻的眩晕感。忽然听到周德威问:
“不知司空以为如何?”
李克用骤然惊醒,这才想到周德威可能已经说完了自己的三个计较,可自己刚才都沉浸在昨夜的那场恶斗中,竟然没留意周德威说了什么。他下意识地问:
“阳五且说,最主要的是什么?”
周德威有些失望,好像司空刚才没听自己的分析。但也只能简单总结自己的观点:
“司空,末将觉得,骑兵攻城代价太高,且无把握;邈佶烈担心太原空虚,不无道理,所以撤军北还为上。至于十三说的丢面子之事,只要有个名臣出面调停,甚至是请来圣旨……”
李存孝插话,却是带着一些讥讽味道:
“咱们就可就坡下驴,撤兵河东,是吧?”
周德威笑了笑:
“不可,恭祖、铁山、贺回鹘,还有亲骑军弟兄战死,他朱温总该给司空有个交待。”
李克用顿时来了精神:
“这句话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他的那只独眼目光炯炯注视着周德威。
周德威点头:“司空,末将之意,若有调停,便好斡旋。”
邈佶烈笑了:“趁机讲价钱?”
周德威点点头:
“讲价,但不止一次,而是要一直和官家讲下去,否则对不起恭祖他们。”
李克用也问:“怎么讲价?”
周德威:“先说目前,要朝廷给过司空同平章事的名头,否则拒绝撤兵。”
李克用心里满足,却忍不住自嘲:
“没想到!李某这个使相头衔,竟然是恭祖他们用命换来!”
李存孝提醒:“阿耶,使相的位置,尚未到手呢。孩儿觉得,还是要痛打朱三那厮一场,才好讲价。”
邈佶烈点头:“十三这句话,也有道理。”
李克用摆摆手:“阳五是说,以后都要用这个血案,逼着朝廷不断给我们好处?”
周德威点点头。
李克用犹豫一下:“只怕不易。”
周德威微笑:“陈公公亦死难于汴州。朱温既然敢杀官家委派的监军,朝廷该当如何?纵然不敢讨伐汴州,总要维护官家脸面吧!所以末将觉得,官家为了朝廷颜面,必然倚重河东,看轻汴梁。”
李存孝:“最好朝廷废除朱三的节帅之位,我才算痛快!”
邈佶烈笑笑说:“黄巢才告灭亡,马上废黜朱温,岂非卸磨杀驴?朝廷为了信用,肯定不会废黜他。十三的念头虽好,官家却不会做。”
李克用叹口气说:“若朝廷真的从此倚重咱们,河东百姓从此太平,恭祖他们,便也算死得其所。”
一个小校进来报告:“司空,曹娘娘到。”
李克用“忽”地站起来:
“去看看!怎地现在才来!”
原来仆人朱守殷和曹娘娘上小船后才发现,那船主为了防盗,早已收走了桨。他们只好随着汴河漂流,好容易靠了岸,曹娘娘又走不得路,所以延宕到现在,方才寻到了沙陀大营。
李克用得知情况后却依旧面沉如水:
“你等竟然扔下勖儿!要你何用?”
曹玉娥连忙跪下哭着说:
“妾身有罪,有罪……”
作为母亲,想起最后听见的勖儿那声惨叫,更是让做娘的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周德威见势不妙,连忙代曹娘娘解释:
“司空,昨夜情形如此险恶,娘娘乃是女流,其实不好责怪。”
李克用也明白昨晚上有多么凶险:连史敬存这种悍将,连亲骑军这些勇士都命丧汴州。其实自己和周阳五,不也是死里逃生?现在责怪一个女人,实在说不过去。但是一想到勖儿生死不明,他又实在窝火。
周德威赶紧劝解:
“不如先让朱温代为搜寻三郎,只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司空以为如何?”
李克用沉思半天,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