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大兴王朝的新年来得格外的晚。
现在朝野的这种局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
新帝即位就被架空,南面怀王蠢蠢欲动,而已经重新掌握西北军的秦起也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整装待发,整个王朝风雨飘摇,战争一触即发。
外面天寒地冻,凝烟现在连进出这间屋子都被江奕然和身边的丫鬟限制着,每天只能在屋子转转。
不知道秦绍现在怎么样了。想到从弟弟那听到的事情始末,她不由自主的心疼。
其实那天江奕然能答应放过秦绍,不只是因为姐姐的哀求,也因为秦绍现在已经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从政变那天开始,秦起就放弃了这个儿子。
政变后他们才知道,那天秦绍带领南北军拦截太子,南北军伤亡惨重,他亦身负重伤后失踪,而这一切,却只是秦起为了迷惑他们的手段。为了让太子顺利发动政变,为了让他们相信秦家支持六皇子,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把唯一的儿子当做诱饵留下,而秦起早已带着亲卫离京赴往西北。
老皇帝在时,秦家就已经位极人臣,封无可封,支持哪个皇子登上皇位,对秦起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想过支持任何人当皇帝,他要的,是那个皇位。
所以,就算江奕然允许秦绍被秦家带走又怎么样呢?或许秦起还放不下那点父子情分,但秦绍却已不会再听令于秦家。把他放回西北,也是看着秦家窝里斗罢了。
新年这天,江家比平日热闹了一点,祭拜过后,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年夜饭,父子之间面子上的情分照顾完了,江奕然便陪着凝烟两人一起回去守岁去了。
他们刚进院子,他的贴身小厮就跑了过来,似乎有事禀告。
江奕然不敢让姐姐留在院子里吹风,先让人送她进了屋,才问下人出了什么事。
“少爷,摄政王来了,正在梅园暖阁等您。”
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裳,不明所以的凝烟就被弟弟请到梅园,等她到了院门口,看到两个陌生男子守在那处时,心里的疑惑越发大了。
“表妹。”就在凝烟打量其中一个看似眼熟的男子时,对方却先开了口,脸带笑意:“怎么,不记得我了么?”
乍听他唤自己表妹,凝烟还愣了一下,然后心里顿时闪过一个人影,很快就记了起来——他是蜀南何家的何致之!
“四表哥。”她还记得他在何家排行第四,可是,他怎么在这?“许多年不见了,我差点认不出。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奕然……”
她还未说完,何致之微微笑了笑,现在他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的风流率性,反而和何寻之越来越像,整个人稳重了不少:“不怪他,我在这一来是职责所在,二也是想见见你。好了,你快进去吧,他们在里面等你了,我们以后再叙不迟。”
他们?凝烟怔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仍是吩咐人先送他去休息才进了院子。
出乎意料的,暖阁里只有一个人,不是江奕然,而是几个月未见的苏凤鸣。
刚刚进来前,蓝田暖玉便被拦在了外面,意识到只有两个人,凝烟立刻便想退出去。
在她动之前,他先出声拦住了她:“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苏凤鸣站在原地不动,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似笑非笑:“这里是江家,你弟弟就在外面,我能对你做什么呢。”
凝烟果然不动了,只看着他的人,一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不由自主的仔细打量了片刻,在联系着刚刚见到的何致之疑惑,脑海里似乎有些东西即将破土而出……蜀南,被她从海里救起的美貌少年,何致之不明真相的迷恋……是他!终于,记忆里那张精致的容颜慢慢清晰起来,然后慢慢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凝烟不由苦笑了一下:“莲岂,是你。”
他没有否认,缓缓走近,嘴角含笑,嘲讽中又似带着欣喜:“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凝烟也没有想到他们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她承认,在蜀南分开后,她很少想起过他。如今时间过去太久,记忆里的少年让她熟悉又陌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中苏凤鸣低头看了她大氅下遮掩不住的小腹一眼,怕她站久了会累,有些不甘心地伸手托住她的小臂往里走,“坐下说。”
小臂被握住的那一瞬凝烟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看他不悦的抿起嘴角,忙笑了笑:“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然后扶着腰慢慢向正中央的圆桌走去。
等她安稳地坐了下来,他才跟过去,却只盯着她的肚子一言不发,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诡异的气氛让凝烟有些局促,念及这几年间彼此间的变化,不禁问道:“这几年你还好么?”
苏凤鸣将她的尴尬看在眼中,不是滋味道:“好与不好,你在乎吗?”
江凝烟抿了抿唇,不说话了。她不懂他的尖锐,在她看来,尽管当初他性子别扭,但他们过去相处的并不错,再相见又何至于如此针锋相对?
话说出口,他亦是后悔,看着她放在双膝上的纤纤玉手,情不自禁地拿在手中握住,低头委屈道:“是我说错了话,你别恼,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
突然想起他不久前对自己做的事,又听他如此直白的表示对自己的情意,凝烟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缩了缩手却挣脱不开:“你,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他恼恨地看着她:“是你先握住我的手的!”
“啊?”不带这么颠倒黑白的!
“当初,是你先握住我的手的……你的手那么暖,我还记得……就和现在一模一样,从来没变过……你说,凭什么要我放手?”
他说的似乎是当初自己救他时的事……仔细想想,这小子恩将仇报啊!凝烟微恼道:“你这样只会让我后悔救了你!”
苏凤鸣心中一痛,一双漂亮眼睛竟似泫然欲泣:“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么?现在我什么都有了,秦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我不用再顾虑任何人,你也不用,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莲岂……”凝烟任由他抓着,好言相劝:“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你可能弄错了,也许你只是感激我……”
见她又是那一套敷衍的说辞,他不禁愤怒地打断她:“弄错了的是你!是感激还是喜爱我分不清么?哼,弟弟?谁要当你弟弟?”
既然说不通,她也不想废话:“……总之,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没关系。”他语气一变,摩挲着手中温热滑腻的手指,涣散的眼神里隐隐透着偏执,看着她的样子有种很疯狂的感觉:“相信我,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就和秦家没有一点关系了,到时候我们就成亲,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凝烟惊怒:“你要把我的孩子怎么样?!”
“你放心,我怎么忍心伤害他呢?”他温柔地看着高高凸起的腹部:“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对他视如己出……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他会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一定是疯了。
凝烟摇头:“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
“我不信。”他放开她的手,笃定地道:“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嫁给我。”
凝烟无话可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坐了很久,就在凝烟快要撑不下去时,他才站起来整了整衣襟:“你好好养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苏凤鸣走后,凝烟并没有责怪弟弟,但她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她不想再见苏凤鸣,若是他再私下做出什么,她就搬出江家。
江奕然自然不能让姐姐搬走。
于是,在凝烟分娩之前,苏凤鸣再没出现过。
随着春天的到来,天渐渐的暖了起来。
三月的某一天,在阵痛了好几个时辰后,凝烟顺利诞下一个男孩。
而同一天,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终于爆发了。
新皇并没有等秦家和怀王发难,待粮草准备充足后,大军兵分两路,打着平叛的旗号出发了。
战火纷飞间,六月里南方战场上老怀王就已出现败势,三万大军剩余不足两万,而在西北战场上,却被秦家接连攻下三座城池。
两线作战对王朝的军队很不利,但现在怀王已经是强弓末驽,只要南面平定了,苏凤鸣便有信心和秦起一战。
皇宫里,如今朝廷表面上新帝说了算,实际上却是他在把持着朝政,前方战报会第一时间到达他的手里。
而就在刚刚,南面统帅军队的何将军却送来一封密信。
有人抓住了老怀王,只要苏凤鸣肯拿一个人交换,对方就会将怀王交给他。
而他要的那个人,就是江凝烟。
“我绝对不允许你拿我姐和任何人作交换!”
听到这个消息,江奕然第一次冲好友发了火:“苏凤鸣,你当初是怎么同我说的?这就是你对我姐的真心实意?!”
“我没有答应!”苏凤鸣按了按额际,面色疲倦,“你我都知道提出这个条件的人是谁,我怎么会再把她送到他手上?”
江奕然脸色缓和了一点,但仍是不豫:“那你为何说要带我姐去南面?”
“逸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面对着西北方向望去:“西北军如今势如破竹,我方军士伤亡惨重,仅仅靠何家军已经抵挡不住了,若是西北军突破了定风关,我方士气必将受到很大影响,局面对我们来说很不利。不管从哪方面看,南方的战事都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而这次,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他回过身面对江奕然,神色郑重:“你相信我,我和你一样,绝对不愿再把她交给秦绍!”
不管外面怎么打,凝烟却只在家一心一意的照顾儿子。事已至此,在战争面前,她无力改变任何事,除了等待结果,她别无他法。
只是最后无论哪边胜利,对她来说都是两败俱伤。
就在她已经死了心打算等待这场战争的结果时,却突然被送往了前往南方的路上。
江奕然和苏凤鸣也在队伍之中,而在路上,江奕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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