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狐王子说,云都人的血仇,是他要弃的。背誓的是他,毁盟的也是他,毒誓的天谴,血盟的反噬,自有他来担,与其他人无关。”
正月,她在西凌王庭里,审问萨力和,既然大祭司下了绝杀令要置她于死地,为何现在又不杀了?那尊寡言的铁塔如梵语咒语般背出来的这段话,她此刻,才算是彻底听懂了。
她的那颗七窍玲珑心,为何这般迟钝?她一向敏锐的精明头脑,为何这般愚蠢?那木头笑嘻嘻地,对她说,没有的事,没有天谴与反噬,都是亚父唬人的,她就自欺欺人地信了。他都说了,大祭司的替天责罚,有法术,蛊毒,人罚,可是亚父疼我,选的是人罚,她居然也稀里糊涂地信了!
站在这空山平崖,月光墓前,夜云熙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畏惧那些怪力乱神。见墓前那人似乎停住了抽搐,静静地靠在墓碑上,她才反应过来,要上前去,跨出两步,又见着他一身单衣,蜷在冷地里,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回石洞中,将外袍拿出来给他披上,再一转念,要不将他搬到洞中石床上去,可是,她又背他不动。一来一去,寂静夜空里,她一个人,发疯了似的,左右犹豫。
终是先跑回洞中,取了衣物,才到他跟前去,给他细细披上捂好,又试着轻轻唤他,却无动静,果然是已经昏沉入眠。她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亦背靠了墓碑,将他的头揽过来,放到胸怀中,好歹比搁在冰硬的石头上强。
偏生那人生得高高长长,又沉又重,她吃力拖了半天,才将他上半个身躯拖到她身上来,摆弄停当。仰头看天心月色,无上清凉,不禁睡意全无,直叹造化弄人。
心中怜得发慌,就将身上那人抱紧,去抚他脸上冰冷,捉他浸人双手,瞧着那见披盖的外袍单薄,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加盖了。可这寒夜冷地里,夜风来袭,也抵不了多少事。她四下张望一番,心下一横,去了中衣,索性连心衣也脱了,不着寸缕,再撩开他的衣襟,缩身钻进去,跟个小火炉似的,熨帖在他身上,双臂双腿缠上去,将他抱了个瓷实。
就是那些传奇本子,江湖轶事里,那个被讲烂了的香艳桥段——风雪夜里,美人救英雄,没有任何御寒之物,最能取暖的,就是美人自个儿的胴体。彼时,在那暖香画堂上,她与青鸾紫衣她们,当风流闲话听,笑得花枝乱颤,银铃摇荡,笑这投怀送抱的笨美人,往往就稀里糊涂地被英雄吃干抹净了……
然而此时,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也丝毫不觉得香艳。自己的笨,倒是被今夜的月光,夜间的精魂,没准还有这头边上的二位在天之灵,齐齐见证了。那人气息低沉,心跳迟缓,估计也不知是她,只本能地伸臂抬腿,将身上的火炉搂紧些,好多取些暖意。
待得那人身体渐暖,血脉稍畅,就变成了她被圈在怀里,头枕宽阔胸膛,满鼻松木香,一双手臂将她如孩子般搂抱着,倍感安全,在这墓前冷地里,她竟然也好眠了半夜。
翌日清晨,终于,轮到她先醒来一回。抬眼便瞅见,那钻出些胡茬子的下巴,微微颤动的眼睫,眉心舒展,嘴角微挂,睡得貌似很安稳。
于是,轻手轻脚挣了他的束缚,开始一件件地穿衣,一边穿,一边回头瞅他,总觉得这晨光下,留一个光溜溜的背在他眼皮下,不踏实,幸好,那人未醒。便火速穿戴了,起身爬起来,一个转身看他,吓得她一个悚然,差点将心尖子都吐了出来。
那人眸光闪亮,神情懒懒,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头上靠的不是冰冷碑石,而是温香暖玉枕,身下躺的也不是沙砾寒地,而是红锦堆乱的描金大床,春宵餍足,红烛未尽,余音绕梁。
他几时醒来的?又看了她多久?这样一副色眯眯憨痴痴的模样?夜间都痛成了一滩泥,这会儿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了?难不成这玉兔东沉,旭日朝生,那月光下受罚的狐狸,真的变回好模好样的人形了?
夜云熙心中一阵胡思乱想,又好气又好笑,对视少顷,实在抵不住那可以穿透她层层衣物的靡靡神光,宁愿转头眯眼,去看东边的朝霞天光。
“我昨夜,想母亲了,就出来看看,没想到,靠在这墓碑边……睡着了。”那人试着与她解释,解释他为何躺在这里。说起谎来,真的是脸不红,心不跳。
“嗯,我看见了。”她转过头来,眼神渐凝,脸色渐沉,勇敢地看着他,勇敢地面对那一戳就破的谎言,“我还看见你疼得在地上打滚,还看见你割指放血。”
“那是……狐族的疗伤秘法。”那人顿了顿,讪笑着,给了她一个答案。
“那你,究竟是何伤?”她上前一步,逼问他。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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