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陛下认为,我现在既然知晓了这些,还会想要嫁给他吗?”
那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且到现在还瞒着她的人,还求来作什么?其实,也怨不得人,是她太天真了,从年初元宵节夜里,皇甫熠阳告诉她那狐王真身时起,她就应该清楚而坚定地认识到,那背负着整族深仇的人,哪有心情来谈儿女私情?可是,她却总是忍不住去幻想,抛开那沉重的负担,那些缱绻陪伴里,总有几分真吧。
可不是有几分真么?布一个弥天大局,大动干戈,血满沙场,倒头来,不就也是为了得到她?
可是,在将她坑蒙拐骗一番,让她身败名裂,千疮百孔之后,再来说这真心情义,她就应该乖乖地应承顺从吗?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水里极力地痛苦挣扎时,那从背后推她下水的人,在岸上偷着笑,等她筋疲力尽之时,才伸出手来拉她——以救命恩人的面目。那只伸过来的手,她还会要吗?
夜云熙心中一阵潮涌浪搅,竟生出浓浓的狠意与怨恨,心叹这世间情仇,果然是爱恨一线间。只是有些不解的是,这皇帝,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撵上门来,将这些算计她的肮脏伎俩统统告诉她?既然是合谋与交易,就不怕被她知道后,给搅黄了?难道真是出于良心,不想瞒她?
她心思细敏,在满腔的悲愤中,仍咂出今夜这事的怪异,殊不知,猎人正在满意收起网绳,缠紧那林中小兽不知不觉踏进来的腿脚——
“朕正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棘手,特来征询姐姐自己的意见。”一脸小心谨慎神色的年轻皇帝,终于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丝舒心笑颜,一边附和,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递过来。
夜云熙僵着神色,微微抬起眼皮,撇了一眼那千年狐狸般的笑面,伸手将那金漆帛书接过来,缓缓展开一看。
竟忍不住嗤笑一声,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是叹她的际遇,而是叹她这皇弟,权谋心机,已经修得炉火纯青了罢。她还以为他是怕她,怜她,特来与她说真情,哪知,天子何来心,今夜的和盘托出,不为体恤,不求原谅,而为下一步的……强求!
那是一封北辰皇帝皇甫熠阳的亲笔信,她认得那字迹,也熟悉那个肚子里文墨粗糙的武皇帝惯用的浪荡语气,一封两国的邦交文书,却是满篇的江湖黑话,半文半白,且还阴测测的,不似人话,那信上写的是:
“小昭儿,朕听闻西凌蛮子打劫,半道将你抢了去,还逼着你跟他成了亲。无妨,勿生杂念。别怕,燕山十六州之聘,八百里河山鉴证,就算你化成灰,朕也要将你揽起来,装进玉瓷坛子里,娶过来与朕共枕。不日,朕将率大军赴天门关亲迎。”
一句“无妨”,表明他不计前嫌,绿帽子什么的,他不在乎;一句“勿生杂念”,警告她别打歪主意,借口拒了躲了溜了闪了;“别怕”一句,看似情深执念,要宽她心肠,实则提醒她,他可是花了十六州的大代价来娶她的,提醒她,他向来喜欢走极端的行事做派;而最后一句“不日率大军赴天门关亲迎”,就是*裸的威胁了,北辰大军开到你家门口来,你若不应,婚事马上可以变成战事。
也就是说,这是一封痴情求她的情书,还是一封两国开打的战书?在她一念之间。
夜云熙将这封信逐字逐句玩味看懂了,再缓缓抬起头,看着耐心地静立的皇帝。夜云起亦在看着她,无话,他心里知道,该说的话已说尽,该种的心苗已种下,剩下的,就等着自行生长了。
“陛下,你容我先想想。”
等他的皇姐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他半响,再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皇帝知道,心苗以生根,今夜,可以回去安眠了,遂以家礼作别:
“夜深了,皇姐早些安歇,朕就不再叨扰了,等明日再来看望。”说完,转身出房门去。
房门打开,皇帝出去了,又有人仓促进来,门又被合拢,一开一合间,脚步错杂,房外,有极低的说话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的……刀剑鸣响。
夜云熙并不转头去看,只需侧耳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觉在心中冷哼。倒是被推进来的两个人,青鸾和紫衣,此刻一头雾水,连带满腹的惊慌。两个侍女,三步并了两步走,撵至她身边来,一边一个,将她围了,抢着问她:
“殿下,陛下为什么……”话说一半又吞下,难以启齿。
“为什么将我软禁?”夜云熙斜眼一撇,替她俩说了。见着那两个妮子一副惊虑神色,她竟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幽幽说了一句:
“是怕这夜里月黑风高,又有江湖大盗,来将我劫去了吧。”
她今日一回来,皇帝就来向她摊牌,自是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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