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淡淡的雾,草原的夜晚带着神秘的色彩。
远方的山冈上有一条横向折射出来的幽蓝色光带,在深邃邈远的天穹里绵延起伏。那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她早就听说,这里一山有四季,在炎热的夏天,抬头能看见山顶的积雪。身临其境,才真正体会到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
夜空明亮。那蓝色的光从天上飞流而下,与草地上的雾汇合,成了一种半透明的蓝。那蓝色的空气,仿佛是有形的,它可以被掬于手心里。
一切仿佛是梦。
微风送过来一丝柔情,她在马背上依偎着他,两颗心靠得这么近。草原之夜给了她一种永恒的幻觉。
马驮着他们走进草原,走进泸沽湖,走进幻觉中的永恒……
此时此刻,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走进传说里。
泸沽湖就在眼前。前些天她曾来过多次,但从未这次见到的那样美丽,神秘。清澈的湖水如一面大得出奇的朦胧的镜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他拉着她,沿着湖畔疯跑。
终于跑出了一身汗。他脱了T恤长裤,“扑嗵”一声扎进水里。
那纵身一跃的身姿,仿佛不纯粹是一种跳跃,而是一个闪光。热热地在她心里划过。她看着他斜斜地游进水里,如一条住在水里的鱼。一条孤独的,特立独行的鱼。
那是一份与生俱来的纯粹的孤独感。俗世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摆脱。
“下来吧!”他游回来,游至她脚下,将一只手伸向她,似一种生命的邀约。
此情此景,还要什么顾虑?
她脱了衣服,滑入水中,滑进他温热的怀里。
他带着她在水里游过。平静的湖面上,搅起一串波动的涟漪。
在水里,他们紧紧相拥。
天空裸露在外,一览无遗。
“我曾告诉过你,传说中,这个湖里有一块水晶魔石,只要两个相爱的人一起下水寻找,便一定能够找到。今夜,我终于找到了!”
“你耍我——!”她嗔笑着转身,却被他抱得更紧。
“不是找到了么?”他不顾一切地吻住她。
在清凉的水里,这个温热的吻显得如此的真切和清晰。她清楚地听见奔涌着的激情在体内响起。
一切声音都在此时消隐,连草原上从不间歇的风声也止息了。
不知何时,她被带回草地。
湿漉漉的身体散发着无穷的热气。她舒展在草地上,那样从容,那样自然,那样无畏,犹如草地本身。
细碎的小花蕾探出头来,又被草丛淹没。
处处是生命,处处都是生命的突跃!
他那样温情,那样真切地贴住她。
在爱的引领下,他带着她尽情驰骋。
一切复归原始……
这是怎样一个自由的夜晚啊!自由的程度是她做梦都未曾有过的。
天地之间都在爱她!她好像受四面八方攻击。在孤立无援中,被剥去一切,被占领一切。那是一种全新的带着狂野的爱。
蓝色的光华和水雾在无边无际的夜里弥漫着。晕眩感在继续。
在一阵阵的震颤中,她听见他在耳畔反复狂呼:我要你——!
她躺在草原上,仿佛感觉有谁赋予了她一种力量,鼓励她,让她做,再做。
而他竟也停不下来。仿佛一只乍醒过来的狮子,凶狠高傲,盛气凌人,不顾一切地犁耕着她。一遍,又一遍。好像他们错过了停止的机会,再也无法停下来了。
这样的爱,是那么新,那么独特,那么强烈。力量还在增强。激情在延续!
——这哪是平凡人的爱?那是发狂的魔。
她在飞翔。
整个地球在飞翔。
原来,星球还可以是这么旋转的啊!
她清楚,它决不会重复再现。不会再有的。
终于旋转停止,依然柔情缱绻。他严严实实地抱着她,两个身体,都是汗。
他替她抹去额上的汗水,她略一躲闪,刹那间的娇羞暴露无遗。
“摩梭人喜欢在月光下*,我一直非常羡慕和敬重他们,那是一个懂得幸福和自由的民族。我们来到这里,算是随乡入俗。”
她并不接他的话,只是莞然一笑。她懂得他所指的幸福和自由是怎么回事。
后来,他睡着了。她吃惊地发现,一个人在露天的草原上竞能睡得如此坦然,就像睡在家里床上一样。
他酣睡的模样,像婴儿般宁静。她望着他,悄然升起一股母性的爱意。
她身边的一朵小花探出头来,略弯的身姿显然受了刚才的挤压。此刻,它正从草丛中探身而出。
花开得真像生气一样。那么强烈,那么不管不顾!每一片花瓣都尽情地怒放着,使劲地舒展着。在微风中,尤显得昂扬得意。一种想飞的样子。
莫名地,她竞被这朵小花深深感动了。泪水滑下来,静静地,她跪于这朵小花面前,如得到了某种启示:它们不留余地地绽放,非要把自己完全打开,尽其所能地逍遥美丽。这样的境界,是平凡的人无法追求得到的。
她将衣服盖于他身上,均匀的打呼声此起彼伏,给人一种单纯而热烈的感觉。他的一往情深和不管不顾,多像身边这朵小花。
他本是一个诗人。
花儿怒放,诗人回到诗歌里。一切,自然而然。也许,这就是他所追求的自由和爱。
天地间万籁俱寂。一切都陷于静止中。
不远处的那匹马,仿佛也是一个静物。它纤长柔韧的脖颈伸向前方,浑身线条松弛、拉长,变得柔软含蓄,给人一种静止的舞蹈感。
她从未知道,静立于月光下的马,会给人带来如此优美宁静的感觉。
整夜的月光,仿佛照耀着千古。
她偎在他身边,抬头看天空,苍穹瑰丽,繁星似锦。这是彻彻底底属于爱的夜晚。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有些夜晚是日子,有些夜晚是生活。不是每一个夜晚都能像此刻一样充满激情。
一个启示隐秘地撼动着她。
在这样的月光下,她突然毫无缘由地悲伤起来。
如果现实和幻想确有重合的一刻,那么,她已确切无疑地走近了这一刻。
在此之前,她心中的爱,一直无以名状。现在,她已完全可以由这个具体的月夜来为它命名了。
那幽蓝的光华,是天堂里才有的颜色。那是爱的颜色。
他醒过来,眼里有迷惑的光。当他的目光碰触到她时,那迷惑瞬间消失,变为一种纯粹的兴奋和热情。他用梦魇般极其温柔的话语说:
“梦里都是你!搅得我不得安宁——,只好醒来。”
“如果不是我搅乱你的梦,你是否还不想醒来?”——虽然她也在温柔地说着,但话一出口,她才觉出话里含有一些责备。
而他竞不察觉。他傻傻地笑着:“不睡了,我要醒着和你在一起。”
她笑了笑——那是一个宽容一切的笑。
他又问她:“累不累?怎不在我身边睡会?”
她哭笑不得地看他,像看着一个孩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还真将这片草地当成自家的床了。
——其实,她该懂得他的率真。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在平常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那是孩子气的行为和任性:为了诗歌,放弃事业;为了自由,不惜将家传祖业卖掉;为了和往事告别,连家也不要,只身逃到这片草原上。
他不懂她笑什么,只跟了她一起笑。
而她却突然觉得心酸,转身紧紧将他抱住——那是个孩子般单纯的男人,是个真正需要女人照顾,需要女人来爱他,给他一个家的男人。
可放任自由和不管不顾是他的天性。家,可能是他要用一生来极尽排斥的地方。
日升月落。
他们将帐篷当成了自由的黑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