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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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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窗洞开,劲风无遮拦地贯入,帘幕被吹得频频摆动。案上的文书,不时被刮下地面,府尹无声地拾起,顺手用镇纸压上。主父偃静静地伫立在迎门处,任凭强风的吹打,其实他的心潮如倒海翻江。师爷能将刘非父子骗来吗,万一被识破怎么办?有幸得遇明主,奉旨荣膺钦差,但若不能整治江都王一伙,岂不是有负圣上隆恩,愧对梁家厚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师爷回来了。主父偃目睹他进门,迎面便问:“事情如何?”

    师爷哭丧着脸:“刘建殿下来了。”

    “他来也好。”主父偃还想说什么。

    刘建已是跟脚进来,用鄙夷的目光扫视一下主父偃:“听说来了个什么钦差,在哪儿?”

    “本官即是。”主父偃脸色严肃。

    “你?”刘建撇了撇嘴,“你不是被杜三打得体无完肤的主公子吗?冒充钦差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建,你要放规矩些,本官是圣命钦差,奉旨查办你江州王府种种劣迹的。”主父偃厉声呵斥,“刘建听旨。”

    “哈哈哈!”刘建放声大笑,笑够之后喝吼一声,“来人哪!”

    一队武士应声涌入:“殿下!”

    “将这个冒充钦差的江湖骗子与我拿下。”刘建手指主父偃。

    “刘建,你胆敢动本官一根汗毛,就是对抗圣旨,犯下谋反之罪。”主父偃警告,“须知将会祸灭九族!”

    武士们未免缩手缩脚。

    “绑了!”刘建再次发号施令。

    武士们哪敢再怠慢,七手八脚将主父偃绑了个结结实实。

    主父偃向一旁手足无措的江都府尹求救:“府尹大人,刘建在贵衙撒野,你袖手旁观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这……”府尹双手一摊,“下官也是无能为力呀!”

    刘建仰天狂笑起来:“漫说他小小府尹,在这江都州地面,任是何人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大胆刘建,你公然藐视君命,真是罪恶滔天。本官是御派钦差,谁敢坏我性命?”

    “主父偃,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实话告诉你,今儿个任你是真钦差,我也要把你当假钦差杀了。就是皇帝他长翅膀飞来江都州,他强龙也压不了我这地头蛇,你是必死无疑。”刘建吩咐道,“押走。”

    数十名家丁开道,刘建押着主父偃大摇大摆出了府衙,江都府尹还得赔着小心在后礼送。

    刘建一行威风凛凛前呼后拥,刚刚离开府衙就被一队人马挡住去路。朱大头驱马上前用马鞭一指:“让开,赶快滚到一旁让路!”

    对方一员将领迎过来:“何人说话这等口气?”

    “你们莫不是眼瞎,江都王府的殿下到了,谁敢和王府顶牛,再若迟延,非打你个半死。”

    “叫你家主人过来见驾。”将军发话。

    “什么,见驾?”朱大头有几分紧张,但他不相信,“那得是皇上来才能谈到见驾,这种玩笑你也敢开?”

    刘建已闻声走过来,他一见韩嫣的穿着便明白对方的官阶,口吻自是和气许多:“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在下韩嫣。”

    “哎呀,原来是韩将军,”刘建当然知晓韩嫣是武帝须臾不离的亲信,“失敬,失敬!”

    “想必你就是江都王子了,”韩嫣一眼辨出对方身份,“殿下,快请过去见驾吧!”

    “怎么,万岁他,真的驾临江都了?”

    “本将军还会骗你不成?”

    刘建在韩嫣引领下,来到一辆驷马锦车前,珠帘业已挑起,武帝刘彻端坐在车中,天子威仪自不寻常。刘建心中由不得打鼓,这万乘之尊突然来江都所为何事,莫不是自家的行为露了马脚,有风声传到皇上耳内。他上前跪倒叩拜:“江都王子刘建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武帝略为挥挥手。

    “万岁救我!”主父偃在后面高声呼叫。

    韩嫣将被五花大绑的主父偃带到武帝面前,武帝微微皱起眉头:“主大人为何却是这等模样?”

    “万岁,刘建不遵圣旨,对抗皇命,羞辱钦差,藐视圣上,务请为臣下做主,严惩反贼。”

    “刘建,主大人所说可是实情?”

    “绑他是实,但臣怎敢轻视万岁,尚有下情回禀。”

    “讲来。”

    “这个主父偃不久前曾与江都无赖杜三斗殴,被打得遍体鳞伤,是为臣救了他的性命。实难相信他不过十数日内摇身一变竟成了钦差,臣以为他是假冒,故要带往府中详细勘问。”刘建毫不惊慌,“若知他真是钦差,就是再给臣个胆子,也不敢如此。”他说着,亲自上前,为主父偃解开了绑绳。

    武帝显得非常宽容:“俗话说,不知者不怪罪,此事朕不予追究。”

    主父偃却不放过:“万岁,他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圣上圣明不要被他的假象蒙骗呀。”

    “万岁,臣子岂不知欺君该当何罪,委实不知主大人是真钦差。”刘建丝毫不见惊慌。

    “朕已说过,此事不再追究。”武帝将门关死,“自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此事。”

    主父偃虽然不服也不敢与武帝顶牛,但他当着刘建的面直问:“万岁,那梁家父女一案可还追查?”

    “自然要办个水落石出。”武帝的态度倒是毫不含糊。

    “万岁,刘建即是迫害梁家父女的元凶,乞请将他绳之以法。”主父偃狠狠斜视刘建,“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刘建,对此你作何回答?”武帝发问。

    “万岁,我想主大人是误会了,是为臣挺身而出救了主大人与梁小姐,”刘建冷笑一声,“若非为臣,主大人只怕已不在人世了。”

    “说得倒也有理,此案也非一时所能清楚。”武帝对刘建的态度极其友好,“刘建,头前带路到你府上如何?”

    “万岁驾临,蓬荜增辉,无尚荣幸,容臣派个人先行报信与家父,也好有个准备。”

    “不必张扬,朕此番是不事声张悄然出京,那就不事声张到底。”武帝传令,“打道江都王府。”

    刘建也不敢再坚持报信,无言地跟在车辇后面,心中有如悬着一块石头,就是不落地。很快到了王府大门,刘建紧走几步上前,对门子说:“快去报知王爷,万岁圣驾到府,叫他速来出迎。”

    门子应了一声:“小人就去。”

    “慢!”武帝拦住,“朕是微服简从出京,废除一切繁文缛节,不要惊动江都王了。”

    车辇一直驶入江都王府,直到桂月楼下,吴妈迎出门来,武帝劈头就问:“江都王在哪里?”

    “王爷他,”吴妈吞吞吐吐,看着刘建的眼色,“他在桂月楼上。”

    刘建在武帝身后狠狠瞪她一眼:“快去叫王爷下楼接驾。”

    “是。”吴妈转身就走。

    “不必了。”武帝喊住她,“朕上楼去见他便了。”

    此时正是上午时光,明艳的阳光映照得桂月楼愈显富丽堂皇,刘非拥着梁媛在象牙床上犹自高卧。当武帝带人步上楼来,众人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眼睛未睁生气地训斥道:“是谁如此无礼,不经通禀擅自上楼?”

    刘建心说我的爹呀,你还发威风呢,咱家的祸事到了:“父王,快快起床,万岁爷驾临。”

    “什么,万岁爷?开哪国的玩笑。”刘非动怒了,“滚!都给我下去。”

    “父王,是我,你老醒醒吧,万岁爷在立等哪。”

    刘非这才睁开眼睛,见楼口处站有数人,背着阳光看不真切,坐起身来,揉揉双眼再看,武帝虽说不是朝服,但是那团龙服饰令他立刻心中一惊:“建儿,当真是万岁?”

    “父王,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骗你不成?”刘建急得跺脚。

    刘非赶紧穿衣起床,屁滚尿流地倒地叩拜:“臣不知万岁驾临,犯下怠慢之罪,万望宽恕。”

    武帝脸上毫无表情:“起身下楼回话。”

    主父偃一眼看见梁媛:“万岁,那女子便是梁小姐,强抢民女已有人证,务请陛下按律将刘非父子治罪。”

    梁媛此刻已是明白一切,双膝跪倒在武帝面前:“万岁,为民女做主啊!”

    “一干人等带到楼下。”武帝率先走下楼梯。

    武帝在桂月楼下正面坐好,刘非自知有罪,低着头不吭声。刘建心中暗恨父亲,早该除去梁媛,贪色至今终究留下祸患。他心说,看来此番大势不妙。

    “江都王刘非,你可知罪?”武帝绷着面孔。

    刘非跪倒在地:“臣奉公守法,不知身犯何罪?”

    “强抢民女梁媛,还想抵赖吗?”

    “梁媛是贪图富贵,情愿留在王府。”

    “梁媛,可是如此?”

    “万岁,为民女做主啊。”梁媛遂将被骗进府中和被强bao的过程讲述一番,末了又声泪俱下言道,“刘非父子为了灭口,还残忍地杀害了家父梁玢。万岁,让他们偿还血债呀!”

    武帝再问刘非:“你还有何话说?”

    “万岁,她这是血口喷人。”刘非死不承认,“她的话谁可为证?”

    主父偃接口说道:“万岁,臣可为证。”

    刘非冷笑几声:“你是钦差办案官,焉能自己为自己作证?”

    “万岁,王府阿明可为证人。”主父偃奏道。

    武帝传旨:“带阿明。”

    很快阿明被找来,刘非一见抢先恶狠狠地发出警告:“阿明,皇上来到王府,我们都是至亲,你休要胡说八道。”

    武帝见状安抚说:“阿明,有话只管讲来,朕为你做主。”

    主父偃也说:“阿明,多谢你救命之恩。今日万岁亲临江都,足见为民申冤的决心,难得这面圣机会,你要如实讲来。”

    阿明此刻已是横下一条心,放走主父偃之事已明,若不扳倒王爷,决无自己的好果子吃,他叩头之后说道:“万岁,王爷和殿下强抢民女决非梁媛一人,据草民所知,已有上百人之多。”

    “你胡说!”刘非怒吼起来。

    “你慌什么,总要叫人把话讲完。”武帝训斥了一句,鼓励阿明,“你继续说下去。”

    阿明鼓起勇气:“万岁,这些女子被抢入府中后,王爷和殿下玩腻了,大都杀人灭口。”

    “这是诬陷!”刘非忍不住又喊叫起来。

    阿明已是无所畏惧:“万岁,害死的人大都经小人之手掩埋,差不多还能找到埋尸之地,如果需要罪证,小人愿带官差找寻。”

    “你,你,你这个吃里扒外出卖主子没良心的奴才!”刘非气得手指发抖,声音发颤。

    事已至此,阿明已是无所顾忌:“我的王爷,你抢人杀人这还都是小事,你大不该阴谋反叛,在郊外屯积粮草,打造武器,广养兵马。你还和淮南王、衡山王频繁勾结,密谋起事,说起来真是令人发指。”

    “此事朕已早有耳闻,江都王你还有何话说?”武帝分明已是认定。

    刘建想此事决不能承认,如若认定就是灭门之罪,他跪倒在地抢先说:“万岁,若说把握不住贪图女色之事间或有之,但谋反之举断然没有,家奴是挟嫌报复,淮南王、衡山王确曾来过,但皆为平常走亲访友而已,我们怎敢谋反,皇上圣明,勿信小人谗言。”

    刘非明白了儿子的用意,也接话说:“万岁,臣儿所言一字不差,家奴诬陷,臣敢和淮南王、衡山王他们对质。”

    武帝稍加思索:“也好,由你亲笔写信,请淮南王和衡山王来江都,如果他二人证实你无罪,朕就宽恕你父子。”

    “这……”刘非犹豫不决。

    刘建接过话来:“万岁,臣愿执笔修书。”

    武帝想了想:“可以。”

    少时,文房四宝备就,刘建提起笔来。

    武帝适时开口:“刘非,听朕口述,你如实记录。”

    刘建有些茫然。

    武帝边思索边说:“王叔阁下,朝中有大事发生,见信请务必火速赶来江都,有要事商议。”

    “这……”刘建不肯落笔,“这样写合适吗,似乎应明告他们万岁驾临,有要事查询。”

    “就照我说的写。”武帝的语气不容商量。

    刘建无可奈何,只得写了两封信。交给武帝看过,讨好地问:“万岁,您看还可以吧?”

    “不错。”

    “万岁,臣愿备快马亲自前往,定将二位王爷接来。”刘建慷慨陈词。

    “路途诸多辛苦,区区送信小事,何须你这王子劳顿哪。”

    刘建赶紧退步:“万岁,那就派属下朱大头前去。”

    武帝当即否决:“依朕之见,阿明较为适合。”

    “那,这个……”刘建说不出反对的理由,看看父亲刘非,无可奈何地,“臣遵旨照办。”

    “好了,今日权且到此,朕也累了,需要休息了。”武帝站起身来。

    梁媛未免着急:“万岁,为民女报仇啊!”

    “你且下去,朕自有道理。”

    刘建像是有几分讨好地:“万岁,今日若在本府下榻,就请住在这桂月楼上吧,这是全府最好的房舍。”

    阿明提醒道:“万岁,是否让韩将军选个合适殿堂。”

    刘非听罢解释说:“圣驾在此最为安全,桂月楼便于警戒保卫,为臣父子愿为万岁站哨值更。”

    “那大可不必,朕手下自有兵将护卫,在这王府之中谅也无事。”武帝吩咐,“倒是韩将军要选一洁净住处,安排好刘非、刘建休息,保证他二人的安全。”

    韩嫣答应一声:“臣明白。”

    刘非不放心地问:“万岁决定下榻桂月楼了?”

    韩嫣见状表示了不同见解:“万岁,还是不要立即决定,这王府甚大,何妨走走看看再定不迟。”

    “不,”武帝似乎不理解下属的担心,“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这桂月楼一切都好,何必再费周折。”

    刘非父子被送到刘建的住处安顿下来,韩嫣走后,刘建刚要出屋,门前已有京城来的武士守卫,手臂一伸将他拦住:“请王子殿下留步。”

    “怎么,我们的自由受到了限制?”刘建口气有些强硬,“这是在我自己的家,你没有权力这样做。”

    “对不起,韩将军吩咐过了,为确保王爷安全,谁也不能离开半步。”武士更不客气。

    “我要去见韩将军评理。”

    “那你要等韩将军来时再说。”武士死活不放他出门。

    二人正在争执期间,朱大头恰好过来,见到刘建招呼一声:“殿下,你和王爷可好?”

    此时此刻,见到下人亦觉格外亲切:“啊,朱大头,你到厨房叫两碗燕窝粥给我们送来。”

    “是,小人这就去办。”朱大头去不多时,用托盘端着两盏冰糖燕窝莲子羹回来,守门武士用匙搅了几下,便挥手放他入内。

    刘非手捧粥碗,不觉潸然泪下:“大头啊,咳!”

    “王爷不必如此伤悲,您贵为国戚,谅万岁不会将您怎样。”朱大头明白自己是言不由衷的安慰。

    “看这个架势,刘彻是不会放过我们了。”刘建也作出了悲观的估计。

    “从今往后,这燕窝粥肯定是喝不成了。”刘非舀了一匙,送至唇边未能入口又放下了。

    “王爷想开些,顶天也就不当这个王爷罢了,当平民百姓,消消停停过太平日子。”

    “你想得倒美,刘彻岂能容我,就怕这吃饭的家什难保了。”刘非悲痛至极,止不住失声大哭。

    “那,也不能坐这儿等死啊,总得想法寻条活路。”朱大头也觉伤感,禁不住眼圈发红。

    “为今之计,只有你能救我父子性命了。”刘建欲擒故纵,“只是也不忍让你冒这风险。”

    “我?”朱大头有些茫然,“我能做什么,小人若能救王爷殿下性命,便刀山火海亦无所畏惧。”

    “来。”刘建招手示意朱大头靠近。

    朱大头心中狐疑,移身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现在除非刘彻暴毙,我父子方可免却这场灾害。”

    “那倒是,”朱大头仍不理解,“可皇上他活得好好的,怎会说死就死呢?”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

    “你有满身武艺,那刘彻下榻的桂月楼你又了如指掌,今夜三更,你摸上楼去,来个暗算无常,坏了刘彻性命,可就是救了我和王爷的性命。”

    朱大头有几分胆怯,说来不够仗义:“小人,愿意领命效劳,只是皇上身边高人甚多,特别是那韩嫣,听说十分了得,怕是有辱使命。”

    刘非抢过话来:“这个不难,你可以……”

    刘建打断他的话:“父王,他的话有理,这行刺刘彻确有较大风险,但除此别无生路,还要请大头壮士以荆轲刺秦王的精神拼死一搏了。”

    这话激发起朱大头的壮志豪情:“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了救王爷和殿下,小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我就专候壮士佳音了。”刘建深深一拜。

    朱大头意气风发地离去。

    刘非见朱大头出屋,就埋怨儿子说:“你刚才拦我话头何意,咱这屋内就有暗道与桂月楼相通,为何不叫他从地道过去行刺,五百武士和韩嫣守在楼的四周,他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刘建冷笑一声:“我就是要他去送死。”

    “你这是何意?”

    “朱大头送死,我们才有机会和可能刺杀刘彻,我们方有生存的可能。”刘建向父王道出他的妙计。

    刘非有些不太认可:“这不反倒打草惊蛇了?”

    “抓住或者杀死朱大头,刘彻必定放松了警惕,我们才有了可趁之机。”刘建信心十足,“父王放心,孩儿管叫刘彻活不过明天早晨。”

    夜色迷蒙,依稀可辨桂月楼怪兽般的黑影。周遭的繁茂桂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数不清的鬼魂在游荡,使人止不住的毛骨悚然。秉烛观书的武帝,也不免心头“突突”跳个不停,难道真的如他所料,有刺客光顾这桂月楼。三更时分的梆锣声响了,“小心火烛”的忠告声渐去渐远。武帝打了个哈欠,倦意袭来,不由得伏案而寐。

    一个黑影悄悄向桂月楼靠近,巡夜的禁卫军成对走过,钺戟闪动着刺眼的寒光。朱大头警觉地隐身在花池中,月季花浓密的枝叶掩盖了他的身躯。在下一对巡夜军士到来的间隙,朱大头像狸猫一样贴近了桂月楼后墙。随之犹如壁虎爬上楼窗,左肘架在窗台上,右手捅破了窗棂纸。单目窥视,望见了武帝伏案的背影。他毫不迟疑,探囊取出一柄浸过蜈蚣毒汁的匕首,抬手就要向房中投掷。就在这一瞬间,朱大头右肩被重重一击,嚎叫一声坠下地来,登时跌得头昏眼花。哪容他再起身逃走,韩嫣上前将他倒剪双臂绑了个结结实实。

    室内原本就不曾睡实的武帝,立刻被外面的响动惊醒。揉一揉惺松的睡眼发问:“韩将军,可是擒得刺客?”

    “万岁料事如神。”说话间,韩嫣将朱大头提进楼中,抛掷在地板上,“就是这个朱大头。”

    武帝也不多说,“你是要死要活?”

    朱大头肩部中了韩嫣的飞镖,伤口犹在滴血,他挣扎着跪在武帝面前:“万岁饶命啊,江都王父子差遣,小人不敢不来。”

    “好,押下去明日再做惩处。”

    韩嫣看了看武帝,忍不住还是说:“万岁,为安全起见,防止万一,请按末将之言……”

    武帝打断他的话:“朕已做出决定,不再更改,莫再多言。”

    韩嫣无奈地退出。

    夜,又恢复了平静。桂月楼的灯光大都熄灭,殿宇重又融入黑暗中。二楼的龙床上,武帝似乎业已睡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楼内楼外没有声音,更没有一丝异常。伏身在花丛中的韩嫣,被蚊虫叮咬得全身奇痒,但他依然忍受着熬煎,凭他的直觉,江都王父子不会就此罢休。在朱大头之后,还会有第二轮行动。因为今夜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再不下手,就只有俯首伏诛了,刘非、刘建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在耐心地守候,等待猎物的出现。

    四更天的梆锣声响过,桂月楼依旧是宁静如初。韩嫣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强抬眼皮盯着四周。二楼的卧房内,北墙上那扇木雕八仙过海图轻轻地向左移动,在无声无息中,墙上现出了一个洞口。轻手轻脚钻出一个人来,就像猿猴一样悄无声息地摸向了龙床。武帝仍在熟睡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刺客在床前凝视片刻,手中的钢刀对准床上的武帝胸膛,恶狠狠猛刺下去,“噗”!一股臭血应声喷溅而出,糊得刺客满头满脸皆是。刺客发出了胜利的笑声,得意地跺着双脚:“成功了!我成功了!”

    突然间,室内灯火齐明,刺客怔怔地转过身,威严的武帝正怒目而视,手中提着一柄龙泉宝剑,两名禁军武士站立两厢。“刘建,你高兴得的太早了。”武帝发出了冷笑。

    “你……你没死!”刘建回头再看龙床,血污中只是个假人,而他所刺中的,只不过是只装满猪血的猪尿泡。

    “刘建,还不俯首就擒。”武帝发出口谕。

    刘建此刻已是疯狂,情知必死何不一搏,他挺手中刀向武帝分心便刺:“昏君,我和你誓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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