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林广场撞晨钟三下,声声悠扬。
王府备了知节使于广场前大篇宣仪,寓意祈恩冬节。雾都惯过冬节,虽然这里四季如沐,冷的日子较短,但冬节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有点灯盈门,客灌长街的庆典。王府麾下进百的长卫和各楼将才,都会在冬节的那一天于桐林广场唱吟飞泷之音。如若遇上“百年节”还会有重要的人前来,这虽是说的百年节,却是十六年一次的殊恩。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却无人敢惊声谈论。而今年,恰好就是这百年之冬节。
距这次鼎盛的冬节还有十三天,城口刚摇了“朝拜”铃,汹涌的人潮已排队出了一支哨站的距离。各种鲜见的服饰鱼贯而入,将这城琉璃璀璨的白城点缀得缤纷夺目。
天空忽现一骑鲲蓟鸟,飞势急冽的从外掠来,点血的翅翼惊心的飞过桐林广场上空,知节使视而不见继续在洋洋洒洒的宣仪,所有民众却好奇的看去,直至那只鲲蓟鸟飞入一座八方对望的楼宇。那是辩机楼。
广场上部分精神萎靡的奴隶们突然仰长了脖子,泪眼模糊的朝那处远远的八方楼望去。
雾都长年有外客进入,所以消息较为通明,即便是商街的小贩们也大抵知道,这该是西北定主了,那场远不可及的战场,似乎就要偃旗息鼓了。
执宇牁仇缓缓步入殿内,身形挺拔开阔,藏琅袍上华光流转,观其面色,竟是出奇的自若。
哪里有一丝身负地火无法自持的样子。
左垠图和于清在他侧后双并而入,这是应礼的方式,代表他接受王府人员管控不会妄动,也是王府视他非同一般的意思。
相传这位岚城供奉得如入佛籍的少主向来不对他人施礼的,只见他长身玉立,站得笔直,“拜会盛都。”
这便算是见礼了。
所有人静默了一晌,不动声色。
御座端坐在上,脸虽和善,却紧闭着唇没有开口。百嬗在殿下笑容满面,当先道“执宇公子此来雾都,确是令我等又惊又奇,不想这世间确有执宇公子这般的青年才俊,连那叱咤于阴间的无量业火都能将之封印,着实钦佩。”
“我来这里,是想求问御座,可否借路去一遭皈途之地?”
他紧闭双目,薄唇一启,正如传闻中的单刀直入。
“执宇公子为何非去皈途不可呢?”仍是百嬗,侧着身子笑脸吟吟的看着他。
“这世上如果有可以对付无量业火的方法,一定只在皈途。”
声音是那般轻,那般凉,听起来那般不在意的随口喃喃。
“无量业火现世少,亲眼所见者更少,每次现世都是场非人力所能抵挡的天灾。公子是绝才,封印之术天下首屈一指,却也无法完彻的降服,现今这番相望,怕也未必如人所愿。”
“我只借路。这是执宇家的人情,鹤年府可愿收?”
恣意决绝,不进油盐。
那久坐的男人方笑了,抚着掌下的玉石椅,道,“执宇家的人情确实比无量业火的分量大。”不仅分量大,比无量业火还要少见,几乎不曾有过,他又道,“小公子,你虽执意入皈途,但皈途愿不愿意对你开门这就未知了。”
所有人都抽了口冷气……这御座虽然已百多岁,可观面相也只三十来许罢了,再说这岚城少主身长近八尺,冷厉寡言也是出了名的,在这霜殿之中被御座指着喊了声“小公子”,所有人都觉得莫名一阵怪异。
左垠图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入睡,自从开始为馫狐楼出任务之后,像这样长久不歇的情况也不在少数,疲累都是常事。不论发生过多少艰难困苦的事情旁人都没有见她变过脸色,她永远安安静静的在那,眼神都是寂静的。
而此刻,她站在执宇牁仇身后,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告诉妃潼,布置柯魔之城用时太长,术成之前,蔚蓝的风钉已入骨了一枚,刺在肩胛,半边臂膀都麻木不堪。
众人正在努力消化那声“小公子”,大殿静得连风都不敢进来。
闭着眼睛的岚城少主依旧是款款而立,双手负在身后,道,“那就烦请御座指路让我去敲一敲这门。”
“年轻向来气盛。我确实太想要你们执宇家的人情了,执宇牁仇。”御座又笑一声,最后正色点了他的名,“你该知道今年正好是雾都的百年节,皈途按例会有人来主持这场百年节。”
“百年节?”他稍有疑窦,后道,“那好,我便静候这场盛会。”
御座有些窘色,看这情形,这位被冠以天才之名的新秀还是个不问世事的主,压根儿不知道也不在意雾都还有个什么节。他道,“需再等十三日。”
“好。”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表达出一丝应有的喜悦,稍点了点头,“届时,便仰仗御座了。”然后转身便走,大殿上再倒抽一口冷气。
他这突然的一转身,左垠图还未反应过来,两人面对着面,她急忙往旁挪了一步让他过去。
执宇牁仇却突然站在那,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左垠图却知道他在看她。没有动作。
“受伤了?”
左垠图一怔,脸色静默站在一边,一语不发。
这般安静了半晌,执宇牁仇还是跨着步子离开了。左垠图和于清在后侧紧跟着而去。
大殿上的人面面相觑,搞不清这位贵公子是什么路子,只有个声音愤愤道:“这家伙这般自大狷狂……”
又回到那座两层楼的小院,进院前于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受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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