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了,阳光依然直射,山上的气温应该上了三十度。
还没有到夏季,天气已经如此炎热,莫非,这是老天爷加诸大龙山人的另一种考验?
孙发生目送何平开的小车下山,直到转过山弯,看不见了,这才坐于炮井旁,开始清除扩炮炮眼内的石灰粉末。他弯不下腰来,只能蹲下、坐下或趴下来干活。阳光虽然给他的全身镀上了一圈金色的光环,却也让他陷入一片酷暑之中,与伤病一起受着双倍的煎熬。
他本来可以留下何平,干到六点再一起下班回去,不仅有车可坐,而且自己不会累着。
但孙发生从来都是首先为别人考虑的,何平第一次谈恋爱,比在山上打炮洞的事情重要得多,必须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他的成败与否,不仅孙发生极其关心,而且牵动着封玉婵、何秀蓉甚至周中国的神经,让何平先下山,毫无疑问是最为明智的抉择。
孙发生用衣袖揩去头上的汗水,开始装扩炮。半管炸药、一个火雷管、两尺导火索。药量不变,导火索却一炮比一炮长,因为炮洞在不断深下去,短了点炮时会够不着。
封闭在他腰部的青霉素药水很有效用,他的腰伤似乎没有那么痛了。这让他得以俯下身子去装扩炮。雷管倒置,炸药上一寸中空,然后才是填塞泥土沙石。动作规范而标准。
他看了看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烈日暴晒之下,炮工们显然逃避到荫凉处去了。
他不能逃避。笨鸟先飞,他必须抓紧每一天的分分秒秒,按时把炮洞打出来。
烈日下,火柴干燥,用身体挡住山风,轻轻一擦就着。
导火索断面被引燃,果然如蒋兴贵所说,冒出极其耀眼的淡蓝色的烟雾。孙发生想到这里笑了。
蒋兴贵被火药燃烧的美丽迷惑,险些遭遇不测。美丽的事物,有时候有着致命的危险。
他走到两米外,坐在一块岩石上。为了检验定向的效果,他不惜冒一点风险。
十几秒或二十几秒钟后,扩炮爆炸了。
没有飞沙走石。一团上升的烟尘也很快被山风驱散。
没有一名炮工或矿工被惊动。爆炸声音沉闷而又压抑,似乎有人点响了一个炮竹,无人关注。
孙发生毫发无伤,他由此认定,扩炮的定向爆炸确信试验成功,明天一上班就要推广到全工地去,大家都搞定向扩炮,炮井的掘进作业就互不干涉,将大大加快掘进的速度。如果只是自己一人使用,效果会很单一,而且与在生产建设中应该推广科学技术的宗旨背道而驰。
他回到炮洞前,碎石果然仍留在炮洞里,只有几小块溅出来,但也只是落在炮洞边,没有危险。
他坐下去,开始清理炮井里炸松的石头。腰部不能用力,只靠双臂的力量去检去搬,一会儿就酸痛了。但他不会停,更不会叫苦。咬牙坚持,这是他战胜一切困难的秘诀。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顾婉婷的影像,这使他很惊奇。他正在干着健康人都嫌累或者会叫累的工作,心里会突然想到一个现在已经毫不相干的人,决不会只是巧合。
原来,顾婉婷曾经问过孙发生一个问题,他这么忘我地工作和干活,当真值得吗?
那一刻,他回答的是当然值得!为什么?为了自己以及子孙后代不再饿饭,而且有体面的活着!
这当然是他的心里话。她却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为国为民为三线么?怎么只是不再饿饭?
只有曾经饿过饭的人才知道,顿顿吃饱饭,天天吃饱饭是多么的幸福。老百姓都能吃上饱饭,这个国家还会不富裕吗!然而,富裕要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像自己一样拼命地劳作。
此刻,几乎精疲力竭的孙发生想到的就是这一切。打那时起,他很少再去想这个问题。
小时候他没有饿死,没有成为随处可见的饿殍中的一员,他就有责任和大家一起根除饥饿。而劳动是反饥饿的最强大的法宝,因为劳动创造一切!
他终于捡完了碎石,坐了起来,再次用肮脏的衣袖去擦满头的汗水。
丽日蓝天,山风徐徐。远远近近满眼都是或深或浅的绿色。孙发生独自坐在阳光下,把目光投向天尽头。南方两百多公里外便是金阳。顾婉婷应该开始了她的新生活。她是孙发生曾经深深爱过的姑娘,他为她安排了一条通向成功的平坦大道,自己就孤立地坐在大龙山顶了。他无怨无悔,无欲无求。只希望她能把握住难得的机遇,为发展金州经济贡献出她的聪明才智。
她一定会取得成功!也一定会找到一个好男人!孙发生心里想。
至于他自己,他已经得到很大的满足了。小时候一个垂死挣扎的卑微的生命,投身三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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