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钢钎往石缝里捅着。
范中福听见响动,回头见是孙发生爬进来,说:“这儿没你的事,你走吧!”
孙发生说:“幺哥,人家都是两人一个炮洞,你怎么一个人干?我来得正好吧!”
范中福说:“我有丁疤儿帮忙,他下山提水,一会儿就回来。你去忙你的!”
孙发生说:“你晓得我的脾气,赶快让开,免得伤了和气!”
范中福只得手撑着地退了出来,说:“这是你自己要干的,待会儿付排长吼起来,自己解释。”
孙发生趴下去,四肢着地爬了进去,两手抓住钢钎,手肘着地,把钢钎用力捅进石缝中。
这种炮洞的掘进方式与当年滚马岩打大炮时一模一样,都是在岩壁上先找到裂缝或天然石洞,再用钢钎大锤去扩大扩深。岩石硬一点的,还可以放扩炮。亦即在炮洞底部用钢钎打出三寸以上深的炮眼,用半管炸药,一个雷管插上导火线装进去,一小炮能扩进去一尺多深。
孙发生艰难地一钎钎捅着。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流入眼里必须用衣袖擦去,再往下流进嘴里,咸咸的,成了唾液。
炮洞已经有一丈多深,里面的空气很稀薄。孙发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不停地挥动钢钎。
这是一幅很美的图画。
垮山沐浴在阳光里。山后的松林在山风中泛起一层绿浪。岩壁上有十来个水桶般大的炮洞形似两朵梅花,不时有白色的粉末飘出,似在为岩壁着色。层次分明,美伦美奂。
范中福痴痴地立在洞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孙发生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五年多来,孙发生为三线建设作出了很大贡献。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算数了,主任丢了,又回来当工人,虽安了个班长,有意思么?
要是我,死的心都有了。范中福想。五年多算是白干!心血汗水算是白流。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幺哥,可以装药放扩炮了。”孙发生在洞里喊。
“你出来!我自己会装!”范中福说。
“不行!你把炸药雷管递进来,我装好炮再出来。”孙发生很固执。
“扩炮要一道装一道放,这个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范中福说。
“哦!我忘了。”孙发生四肢着地退出炮洞,满头满身都是灰尘。
范中福拿过毛巾,要帮孙发生拍打一番。
孙发生却夺过毛巾,自己揩去脸上的灰尘,说:“不劳大驾,我自己来就行。”
范中福说:“老三,人家已经撤了你,你干吗还那么卖命?”
孙发生笑了,说:“我是为自家干!与别人没关系!”
范中福说:“你脑子没坏吧?什么叫为自家干?砂石厂又不是你家的!”
孙发生说:“砂石厂是国家的吧?有家才有国!你懂么!”
范中福摇摇头,说:“不懂!国家有七八亿人,轮得到你啊!”孙发生说:“我各人心里晓得就行!这样干心头舒坦,明白吗?”
范中福又摇摇头,说:“不明白。付排长来了,我得去装扩炮,你说给他听吧!”
付阳春走近了,问:“说什么!快装炸药,那五个要扩的都装好了。一米导火索,统一。”
孙发生说:“不扩的炮洞里也不准有人!通通都到山背后避炮。”
付阳春掏出哨子大声一吹,炮排民工们便纷纷走过来,往山背后攀越,孙发生只得与大家一道翻山。
扩炮放完,天色也暗下来了,孙发生他们便下了山。
孙发生在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塞在饭盒中,很快回到自己的住房中。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没钱买菜吃,更不想受到别人的救济,哪怕那人是孙雪琴。
关好房门,房内便只有他自己了,孙发生拿出馒头,就着一茶缸开水,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
他找出信纸和钢笔,开始给司玉梅写回信。
幺妹,你好!来信已阅,详情尽知。
孙发生用套话开篇。
没想到铁路会那么苦。你的运气会那么不好。我真的很意外。
幺妹,让你跟铁路走,是为了让你早些转为正式工。再苦,我也希望你坚持不懈,实现目标。能在铁路上找一个正式职工,赶快成一个家,也是很有必要的,比回来强一万倍。
砂石厂一切如常,没啥变化。不过下放的传言很多,人心不稳。
我和苏大哥都不希望你回来。人往高处走,你也一样,决不能走回头路。孙发生。九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