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饭喽!打饭喽!”冯万胜粗犷却显得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峡谷中回荡。
民工们纷纷停下手中正在干的活,离开施工路段,在就近的水沟、水塘中匆匆洗了手,取出各自盛饭的饭碗饭盒,拥到盛了菜和饭的两只大木桶面前,排着队等候买饭菜。
孙发生买了半斤饭票的饭和一角钱菜票的菜,蹲到一边慢慢地吃了起来。饭是苞谷粒和大米二合一蒸成的,十分可口,可惜数量太少。菜却由白菜和豆腐做成,汤上漂着少许油珠儿,不过辣椒和蒜泥放了很多,盐味又重,很和本地人的味口。不一会,孙发生饭盒里的饭菜便所剩不多了,但却没半点吃饱的感觉。他只得迅速回到木桶边,又买了三两饭和五分钱的菜。见周围没人,冯万胜饭杓留情,三两饭和五两饭差不多,五分钱的菜也和一角钱的菜差不多,还和善地对孙发生笑了笑。孙发生知道那是让冯万胜侄儿冯长发去连部当通讯员的事在起作用,他虽然一直对这个老迈狡猾的伙伕没有好感,还是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孙发生蹲回原来的地点,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暂时不去想当月的粮食定量不够这么吃了时该怎么办。出发前公社两位书记的供应议价粮的许诺,因为运动到处都闹得乱哄哄的而不能兑现了。能干如公社副书记江抗美,也无法让那些造反派同意往工地上送粮。县城的情况也差不多,周兴光书记也在努力应对乱糟糟的局面,无暇顾及修路的民工了。在这种情况下,苏学武没有可能给任何一个民工增加粮食定量,包括孙发生也不可能。谁的定量不够吃只能自己想办法。孙发生搞不清自己的饭量为什么会这样惊人,是饥荒的那几年胃被糠菜撑大了么?有那种可能。在抡了一天大锤筋骨酸痛精疲力竭的感觉之中,总存在着饥饿的威胁。孙发生有时简直恼恨起自己来,父亲曾斥责过他的没有餍足的吃,说那是没有出息,难道自己当真要一直没有出息下去么?他无法遏制吃饱肚子这样一种生理上的需求,便每天都突破了一斤四两的粮食定量,以支撑每天在悬岩上打锤的体力的消耗。
“姐,我还要吃嘛!再买二两好不好?就二两!”
“吃!你已经吃超了那么多,月底没饭吃怎么办?”
“顶多不要工作!我回家去算了!在家里娘是让我吃饱的!”
“有个工作多不容易?你敢说回家?看我不揍死你!”
一男一女从岩石后走了出来,看见了孙发生。他已经从话音里听出是何秀蓉和何平姐弟,站起身来说:“再给何平买二两粮,肚子吃不饱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哩!”
何秀蓉只得到冯万胜那儿买了二两饭五分钱的菜,把饭钵往何平怀里一塞,没好气地说:“拿去吃吧!人小肚大,看你以后没饭吃时怎么办?”
孙发生笑了,说:“你是说何平还是说我?我从读中学起粮食就从来没够吃过!”
何秀蓉说:“我当然知道你不够吃!给,这是十斤饭票。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十斤。”
孙发生伸手把饭票推了回去,说:“留给何平吃吧!你真想把他饿回家去么?”
何秀蓉说:“我吓唬何平的!他不够吃我会省给他的!”
孙发生说:“我不准你饿着肚子省饭票!你也必须吃饱才有力气干活,管好何平就行!实在都不够吃,我会给你们想办法!”
何秀蓉说:“菜里没多少油水,怎么不多吃饭呢!长久下去更不是办法,怎么办呢?”
孙发生说:“你别操这个心了!我会有办法的!领导们都答应过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何秀蓉说:“三哥,这里山那么大,树那么多,不会没有东西吃。我们下了工去找找好么?”
孙中山发生摇了摇头说:“蓉儿,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事怎么办?”
何秀蓉执拗地说:“不走远嘛!下了工你来叫我,好么?”
孙发生正在犹豫不决,何平却接过了话头:“姐姐,我也要和你们去找吃的。”
何秀蓉没好气地说:“去什么?你老实一会儿行不行?烦死人了!”
何平把空饭钵往姐姐手里一塞,边走开边说:“不让去算了!干吗那么凶!”
何秀蓉靠了孙发生坐在一块山石上,眼瞅着山湾里墨绿色的河水发楞。她觉得肩上无形之中搁了三个人吃饭的担子,心里便始终感到沉重之极。尽管孙发生已经明确表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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