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浮现出崇祯帝的绝笔,“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心有所思,眼眶顿时为之一热,叩道时便于心间默诵祭文。
“惟永历二四四年(1),岁次庚寅,遗民唐浩然,敢昭告于神宗、毅宗先皇之灵曰:甲申年间,满清窃国,两百四十六年奴役,以至今日国亡种奴,星河浩瀚兮,唯见汉唐,日月昭昭兮,故国有明,今日遗民于二帝灵前许誓,他日定举兵反清,以复我中华,望二帝在天之灵保佑……”
虽是默涌,可些许喃语轻音依还是从他嗓间流出,不过却没有人说什么,或许,这次拜祭对于唐浩然来说,不过只是一种态度,只是一种姿态,为了利用那些儒生而做的一场秀。
但置身此间,默诵祭文时,唐浩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沉浸于这种庄严而又悲痛的气氛之中,以至于不可自拔。
在祭拜之后,唐浩然一行又来到了瞻星台,这里是摹写御笔之处,这里是朝鲜君臣摹刻明朝皇帝御笔和抒发思明之情的地方,自宋时烈开摹写崇祯皇帝的御笔“非礼不动”之先河以后,以后又相继摹刻了神宗御笔“玉藻冰壶”、“思无邪”望着石刻上的崇祯皇帝的御笔,唐浩然默默的念着这四字,但话至嘴边却又变成了。
“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心念着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的言语,早已意识到自己过于张扬的唐浩然,并没有前往焕章庵去观赏御笔,而是选择了离开,不过在离开时,唐浩然却还是朝着那石刻看去,不过这一次吸引唐浩然的却是宋时烈留下的“大明天地,崇祯日月”,或许对于他来对,对于“反清复明”并没有任何兴趣,毕竟他不姓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明王朝这个汉人的最后王朝充满着追思以及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来自于后世,而此时这种好感却又因于华阳洞书院感受到的思明氛围,而越发强烈起来,对他心态上造成的影响,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只是在离开时,心情相比于先前,反倒是更加凝重了。
在唐浩然一行走万东庙后,回首看着“万折必东”四字,这四字语出《荀子》,意为江河不论有多少曲折,也会向东流入大海,表明了朝鲜对明朝的忠诚,与“江汉朝宗”之意相同,
看着那四字,唐浩然的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五个字来。
“大中华思想!”
五字浮现时,转身的瞬间唐浩然的唇角微扬,这正是自己欲唤醒的,不仅仅只是民族主义那么简单……一个帝国的构成从来不可能是一个民族!
这个帝国将是依据对文明的认同构成,正如同中国古代一般,自己所梦想的,不正是以中华思想为核心的“东亚文明”的振兴吗?
想要重现中国昔日的辉煌并不仅仅只是发展科技,同样重要的是找回失落的中华文明,一个完全西化、甚至失去传统文明的中国,有可能做为东亚的领导者吗?有可能作为东亚文明的领导者,进而同西洋文明对抗吗?
无论是对传统妥协的功利思想也罢,亦或是后世的教训,无不在告诉唐浩然一个事实——传统文明是不可抛弃的,如果放弃了自己的文明,哪怕中国有真的富强了,那也不过是别人的文化延伸,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已经毫无意义,正如后世那个世界上人数最多,历史最为悠久的民族缺乏民族的归属感一般。除去身份证、学籍、简历这类东西上的两个字外,还能有什么能够让其想起自己的民族,他们甚至嘲讽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明,追捧着所谓的现代,所谓的西方,而那恰正是一个民族的悲剧——文明的灭亡,而文明的消亡才是真正的灭亡,那个在世界历史中曾经强盛一时的文明,千年不倒的民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变成了神话,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文化之根源,还是一个民族吗?
心思沉着,唐浩然看着身边的韩彻与李涵,只是身上的汉服,便让他们义无反顾的割下了头上的辫子,这种骨血中对传统、对文明的认同,是刻入他们骨血之中的,自己想要推翻满清,就理应将驱使这种文明观以及民族观,进而令其为已用,而不是高唱着无人能懂,亦无人能解的革命。
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社会精英以及百姓来说,他们能够理解驱逐鞑靼、匡复中华的道理,但却无法理解革命,每一个时代都有着其时代自身的局限。
“大中华思想!”
念叨着这个词,想到这个词语背后贮藏的无尽潜力,唐浩然又想到了另一个人,自己的另一个学生,现在,他也应该快到仁川了吧!
(1:明清之际,华夏陆沉,一批明朝遗民流亡海外,他们使用永历年号,即是对正统的承认。今日思来,数百年孤忠如此,怕也是举世之罕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