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人影从粮车上爬了出来。
"臭死我了,我怎么摊上躲在酸菜缸子里!""我也好受不到哪儿去,一块腊肉是挺香的,一车腊肉就不怎么样了。""嘘,不要命啦!"云镜南倒没抱怨,他是在米袋下面躲着的,"咦,辛巴呢?""我记得他在最后一车!"众人向最后一个粮车摸去,从运酒的粮车上拉出辛巴,后者早已醉得不行了。那个在酸菜缸里躲了一天的间谍组战士,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在辛巴鼻子上一抚,辛巴马上就醒了过来。
六人出了屯粮处,顺街角墙弯前行。
固邦虽说已变成一座纯粹军塞,但潜入城后六人隐蔽反而不便。城中军队的人数再多,入夜时也难免是万人空巷的情景,连和平时期的更夫都见不到,只有巡逻军士偶尔走过。
云镜南远远地查看了几处岗哨,对兰顿人的布防已了然于胸。兰顿军队的主力是传统骑士,一名传统骑士上阵,身边至少要带一名侍从,有时还兼带一名实习骑士。
现在刺尾城战事告急,大部分骑士已被调往前线。留守占领区多是从平民中征募的步兵团。云镜南等人一面摸索前行,一面暗暗记下军营排布、岗哨布署的情况。
"只差最后两个岗了!"云镜南鼓励道。
"大人,我们冒这么大险来摸固邦的底,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你要打下固邦?"辛巴问道。
"我们有少一个人吗?哪来那么危险。"云镜南骂道,"来探固邦当然是要打的,不过不是我们打,让阿思他们去打。""布鲁克被兰顿人看得紧紧的,哪有办法打固邦?"辛巴又问道。
"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的,闭嘴!"云镜南不耐烦地道,他懒得向辛巴解释自己的全盘计划要把二十万兰顿人引离驻地,是一项繁杂的脑力工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桑奴担心道:"大人,呆会儿我们怎么出城?"云镜南笑道:"不必担心。兰顿人现在占了上风,嚣张得紧,晚上也不关城门的。呆会儿我们搞几套兰顿军的衣服,装作巡外城墙的士兵就可以出去了。"众人一听,心里都踏实下来。一行人都是联盟军中一等一的高手,干掉几个巡夜士兵,搞几套服装根本不在话下。
正说之间,拐角处传来脚步声。
众人立即闪到黑暗之处。几乎同时,一队巡夜的兰顿士兵在街角处出现了。
"大人"辛巴低声道。
"闭嘴!"如果不是桑奴挡在中间,云镜南恨不得掐死辛巴。
"大人"辛巴又道。
兰顿人已走得很近了。
"嘘!"云镜南看见兰顿士兵的黑影了。
"可是""嘘嘘!"兰顿巡逻队走过六人藏身的巷口。
"扑叽滋扑扑!"裂帛之声不绝于耳。关键时刻,辛巴竟然放了一串慷慨激昂的臭屁。
"谁?"兰顿士兵抽出刀来,向巷口处逼了过来。
六个人的脸同时白了,他们并不怕面前这几个敌人,怕的是整座固邦城一旦惊觉,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飞不出去。
云镜南一脚把辛巴从黑暗中踹了出去。
"饶命啊!"辛巴的脚一下就软了。
云镜南暗骂一句"软骨头",浑然忘了自己刚刚出卖了辛巴。
兰顿军见黑暗中突然冲出一个王朝平民打扮的矮瘦之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城里还会有王朝狗?"桑奴等人早已蓄势待发,只等云镜南一声令下,便要出手干掉眼前这几人,顺便取了衣服换上。
兰顿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辛巴身上,云镜南的手按在剑柄上
马蹄声突然大作。
"林跃大公爵有令,固邦粮草连夜开拔,送往刺尾前线!"数十名骑兵高举火把,绕城传令。
"该死!"云镜南暗骂。
骑兵驰近巷口,火光之下,六人藏身之处尽露无遗。
"快走!"云镜南抢前扯起辛巴,拔腿就跑。
"有奸细!有奸细!"众人在城里已转了一夜,街道颇熟,只捡远离军营处的小巷乱窜。
"大人,全城都惊动了,我们该怎么办?"连最凶悍的桑奴都开始紧张了。
云镜南道:"跟我来,西城有个小巷,藏身最好。""大人真是厉害,也只转了一夜,便知道哪里最好藏身。"云镜南不禁汗颜。当年他从兰顿卧底归来,正遇上犁师围攻固邦,古思不肯弃城,所以他只得舍命陪君子,不过早把藏身之处找好。
"大人,辛巴不见了!"云镜南回头一看,果然只剩五人,站下脚步一听,身后兰顿军已逼进,隐隐听到"饶了我吧"。"这个浑蛋不是逃跑专家吗,怎么反而落在最后?"云镜南一跺脚,"随我来,要走一起走,先救辛巴!"众人齐应一声,奋勇随云镜南返身。
待看到辛巴之时,只见他骑在三四米高的断墙之上,全身打抖。下面兰顿士兵正拿长矛向上乱戳,却总差了几分,有几个士兵骂骂咧咧地从背上取下弓箭,正要射下辛巴。
"杀!"云镜南抢前数步,早已砍翻一名兰顿人。桑奴等人争先上前,如虎入羊群,不几下剁翻十余人。其他兰顿士兵见奸细厉害,发一声喊,向来路逃回。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云镜南一把将两腿发软的辛巴丢在桑奴身上。
桑奴一手将辛巴夹起,皱眉抚鼻道:"你小子尿裤子了?"辛巴吓得两眼发白,全身无力,却还强辩道:"不是吓的,是我想在墙角解个手,不料被兰顿人追上"一行人未行得几步,后面马蹄声大作,兰顿人往四面八方包抄了上来。
"完了!"云镜南恨不得把辛巴劈了喂狗。
四面八方巷口处都映出火光,听马蹄声,来者不下千人。任云镜南机智过人,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死。
兰顿长矛的影子在闪烁火光下,如千百条毒蛇,向巷子逼来
***布鲁克城,行宫。
灯烛闪了一下,一只扑火的飞蛾蹦达几下便发出一阵焦臭,化作一缕青烟。
素筝皱了皱眉头,用发簪将飞蛾挑了出来。她已不象小时候那样,看到飞蛾扑火便会落泪。在兰顿人点起的这场战火当中,布鲁克城的命运很可能也象这只飞蛾。
但是她现在想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人。
"那场爱,在这世上,再轰轰烈烈,也不过是一炷火光。我本以为我已扑上去过了,烧死了,我的心死了。可是,我为什么还在想着他。"这几天,她的心跳特别厉害,而此刻,看着火上的蛾尸,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阿南要塞,有两个女人都在望着星空。
"阿南,你再不回来,我要揍你了!"水裳在深夜时分,看上去特别温柔。
要塞中心,是蝶儿的帐篷。蝶儿倚在窗边,眼神闪烁不定:"神啊,我要怎么做?"沉静的草原,今夜更格外寂静。远方固邦城的喊杀声,传到这里,变成有情人心中的朋朋心跳。
遥远的蓝河公国。君悦已走了很久,没有回来,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忆灵没有等待,她继续训练蓝河军,蓄备粮草。屯在库克的四十万人,随时可能扑过来,甚至比当年的伊枝人还要无情。
"阿南,帮帮我!"每当孤力难支的时候,忆灵总会想起云镜南。
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云镜南现在肯定不会离布鲁克太远,他的朋友古思和铁西宁都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一颗流星从天上划过。
忆灵没来得及将心中的心愿说出来,但她想过了,虽然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份担心,根本就不用说。为远方那人的担心和挂念,里面本身就含着千言万语。
这一切,发生在大陆不同的地方,却在同一刻。
似乎宁静而漫长。
甚至刺尾城的对峙双方,都已放下刀剑,暂时休整。
而云镜南在此刻,却徘徊在死神手边。
"桑奴,照顾好我后背!""是,大人!"
"活抓奸细!""不要让他们跑了!"
几柄刀同时砍来,云镜南避无可避,取剑格挡。刀剑上崩出一连串火星,几乎将人眼炫瞎,同时发出刺耳的摩击声。
"呔!"桑奴将手中刀送进一匹马的马腹,那马奔势不衰,腹上被切开一个大口,更被桑奴的巨力带得腾空起来,四蹄乱踢。
云镜南被刀光一晃,眼中正花,腰上猛然间一痛。"中刀了!"他的心一阵透凉,下意识地回手摸向自己腰间,却未有血。
然而背后这一击力道奇大,他运气挺了一下,腰间剧痛,脚下软软跪向地上。
又一个兰顿将领冲了过来,挥剑至上而下向云镜南斩下。云镜南半跪于地,无法用力,使剑向上一挡一卸,将来招卸在一边,同时挣起身子,一剑向那骑兵后背刺去。
他虽然受伤,但这一系列动作是十余年苦练而生成的本能反应,这一剑仍是迅捷无比,力量雄劲,普通兰顿将领绝然躲不过。
但那兰顿将军回手一剑,便将云镜南挡开,同时"咦"了一声,显然也大为吃惊。
"有种!"云镜南这一跃使尽全力,腰上更痛上加痛,再无法爬起。那兰顿将军策马回驰,俯身一抄,将云镜南擒上马来。
"大人!"桑奴急忙来救,却被兰顿人用长矛格开。刚才那伤马后蹄正踢在云镜南身上,桑奴正要回头呼叫"保护大人",这才发现辛巴及另外三名战士已负伤倒地,被兰顿人所持。
"呀!呔!"桑奴再奋起精神,将眼前的十余柄刀剑统统挡在一边。那十余名兰顿士兵倒有六七名虎口震裂。
兰顿人已掌控大局,反而不急着进攻。
"放下刀吧!你们大人的命就在我手中。"一个兰顿将领不紧不慢地道,他的刀架在云镜南的脖子上。
"别伤害我家大人!"桑奴见云镜南被擒,立时弃了兵器。
六个人对一千人的战斗,没有奇迹发生。不到十五分钟,云镜南一行尽数被俘,三名间谍组战士受伤过重,绳索还未绑上便已断气。
而兰顿人也损失了几十名战士。
剩下的五个人,被关在一间临时囚室里。
"见鬼,腰痛死了!这马蹄怕是踢在肾上了。看守,给拿一坛虎鞭酒来。什么?没有不要紧啊,拿点枸杞酒也好啊,补补肾!别走啊,兄弟,拿点风湿膏也好啊!唉哟,痛死了,这些没人性的。"云镜南在囚室里大呼小叫。桑奴在一边问辛巴:"你怎么一点都没受伤?""反正也打不过,还不如不打!"辛巴沮丧地道,"你看看大人,年纪轻轻,肾被踢坏了。我看那个兰顿将军的武功好得很。"云镜南被辛巴一提醒,亦奇道:"那个兰顿人不是庸手,他这样的人才应该在刺尾才对啊!""大人,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兰顿人是累了,把我们绑在这儿。你等着看天明吧,什么夹棍、鞭子、老虎凳都该上来了。"辛巴无精打采地道。
桑奴怒道:"就你怕死。我明天肯定什么也不说,我桑奴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宁死不屈的道理!""切!"云镜南居然和辛巴同时对桑奴表示不屑。
"大人,你?"桑奴不明白一向敬重的云镜南怎么也和辛巴一样软骨头。
云镜南见桑奴眼神中的失望如万丈深渊一般,忙正色教训道:"桑奴,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有何难?难的是身负重任,忍辱偷生!我们一定要活着走出固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明天?"桑奴被云镜南说得晕乎乎的。
"明天一开始盘问,我们就投降!"云镜南已准备亮明身份,这样至少能多活一阵,只要兰顿人顾及到联盟军的力量,在这个非常时期应该不会立即翻脸。
"可是,兰顿王肯定不会放我回去。这往后的日子,唉"***清晨的阳光从窗格里透进来,橙黄饱满,一点都不带杀气。
"今天是个好天气,应该不会太惨!"云镜南蛮有把握地对辛巴和桑奴道。
辛巴一点都不相信,道:"我看我们要死得很惨的。""乌鸦嘴!"桑奴骂道。
正说话之间,大门依呀一声打开,几个兰顿士兵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绳索铁链,又转身出去。他们就这样进进出出,搬了好些东西进来。所有云镜南能想象到的刑具都有。
"那是夹棍,我知道!"辛巴道。
"就你懂,这是老虎凳,后面的是辣椒水。"桑奴不甘示弱。
"后面那个是什么?我考考你。"辛巴又问。
"我不认识。"桑奴很老实。
云镜南实在听不下去了,烦躁地道:"那是木驴。""什么是木驴?"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说穿了,就是把你吊在那根大棍子上面,把棍子往你下面穿上去,再从你口里穿出来,几天都死不了。"云镜南翻着白眼道。
"下面怎么穿上去的?我想不出来。"桑奴道。
"这还要问,就是你身上最坏事的地方。"辛巴已经想象到了,浑身打颤,"要不是你那地方昨晚放了个屁,我们也落不到这种下场!"桑奴不说话了,大张着嘴看着木驴,他想象不出人为什么要想出这么恶心的刑罚。
兰顿人将这些刑具摆齐,又将铁烙之类放在炉火上搁着,都束手在两边侍立。不一时,进来一个兰顿将领,正是昨晚挡过云镜南一剑的那个高手。
那人一进门,云镜南便带头叫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他叫第二声时,辛巴已跟着喊了,只有桑奴在他们叫完之后,才很犹豫地叫了声"我们投降"。于是立即招来云、辛二人的白眼,仿佛他没有团队意识,出声不合节律,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桑奴很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到固邦来干什么?"那兰顿将军也不坐下,背手持握马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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