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古思步行到素筝面前,行礼道:“微臣古思参见陛下!”
“古思大人果然一心为国,这么晚了还来巡城。”素筝道。
古思摸不清素筝语气,心存一丝侥幸,顺着她的话道:“国难当头,敢不鞠躬尽瘁?”
“好大的胆!古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云镜南在你车里吧?”素筝怒道。
“陛下息怒!”古思见她早有准备,索性摊开来说“云镜南此去王城,实有要事。事关大局,微臣不能坐视不理。请陛下勿为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素筝没想到古思反过来和她说道理,怒气更添一层“将前朝逆犯放入伪朝,这算得再轻也是个通敌之罪,难道就对了?”
“云镜南不会出卖王朝!我也不是通敌!”古思音量不提,却字字铿锵。云镜南在车内暗呼“糟糕”
果然,素筝不怒反笑,道:“你倒是信得过他。云镜南不是不会出卖王朝,你是相信他不会出卖你吧?”
“当然,他也不会出卖我。”古思道。
素筝冷笑道:“大将军,我们本还有点名义上夫妻的名份。这样看来,真是有点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味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所谓的兄弟吗?铁西宁,他不也是你过去的兄弟?”
素筝此时贵为国君,出言如此不顾体统,已是动了真怒。然而古思听他这样讥讽自己和云镜南,心中亦有怒气,昂然道:“陛下,我全是为王朝着想。今晚云镜南必须出城。”
素筝的火气被欲扇欲怒,冷冷道:“古大将军果然不负战神之名,好威风,好煞气!”
古思这才清醒过来,觉得自己说过了头,忙跪下俯首道:“微臣死罪。但今日云镜南必须出城,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事关王朝大局,臣愿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素筝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失了体统,但一想到这两人都骗了自己,自己深爱着其中一个,又“嫁”给了另一个。刚才所说的那句“妻子如衣服”涌上心头,心中始终恼怒难平。自得知真相,恢复记忆之后,每日里只有一个念头如鬼魅般缠在心里。
“云镜南硬生生地骗了我几年,我也要把他关上几年。不行,我的羞辱要他们加倍偿还。”
她走到古思面前,笑道:“我也可以收回成命”便又止住不说。
古思原以为没有希望,正寻思无计,见她松口,急问道:“陛下,只要你答应放过云镜南,古思一切听任你处置。”
“依我两件事,我便放那刺客出城。”素筝道。
“陛下请讲。”古思此时便是二十件,二百件事也会应承下来。
素筝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第一,我与你二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明日,你帮我拟个诏,把这个不明不白的名份解了。诏书要怎么写是你的事,但一定要我心里舒坦。”素筝道。
“这”古思早巴不得去了这个名份,可这诏书要写得让素筝舒坦,他自认没那个本事。但事已至此,不能不先答应,于是应道:“臣连夜去办。”
“第二,你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吗?今晚,要不就留下云镜南,要不就留下你的一只手或一只脚。”素筝公主道。
古思的瘠背一阵发凉。
云镜南在车里听不到素筝对古思的低语,只听到前头所说的“依我两件事便放刺客出城”
他在车里焦急万分,突然听得车外众人一齐惊呼,正要出车帐探视,只听得古思道:“臣已依旨完成,请陛下践诺。”
云镜南放下心来,又听得噔噔噔几步,古思走到车前:“阿南,保重!”
“阿思,你没事吧?阿筝要你答应什么事?”云镜南待要问个清楚,车帐布却被古思拉住。
“没事。”古思急促地答了句,对军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开城放行!”随即在马臀上狠抽一记。
马车立即载着云镜南向北门外驰去,云镜南急掀起后帘回望,见古思在门边和他挥手作别,方才放心。
古思直到云镜南车影远去,这才放下右手,同时身体微幌。
“大将军!”卫士们刚才被古思止住,不敢上前。
“扶我!”古思吐出微弱的两个字,卫士们这才一拥而上,将他扶住,为他包扎。
古思和那只断下的左手回了将军府,而素筝仍站在城门处。
她身边的皇宫卫队人人眼中都有泪光。
“古思,我不会再恨你阿南,你一路”素筝心中的怨结已然解开。
她真正明白,古思的心胸远不是自己所想,他真正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与他和云镜南相比,自己的这点怨结不过象小孩过家家一样。
她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地血泊,刚才断在地上的那只断腕,手指还会悲愤地颤动。一段怨结了却,另一段怨结又出现。
她明白,自己对古思,要永远愧疚;自己和云镜南,永远不可能回复从前的缱绻。而在自己身后那数百双眼睛里面,她失去的,远不能用个人得失来衡量。
***
云镜南离了布鲁克,不敢停留,一路鞭着马狂飚,直至黎明。行到二三百里之外,那车跑得急了,轱辘碰到一块凸石,顿时翻倒,将他摔了个七荤八素。
“想不到我云镜南这样的一代英才,一遇到女人的事就狼狈成这样!”他难免一阵感叹唏嘘,去残车里搜了随带行李。
云镜南发现那盛人皮面具的匣子完好无损,想起再过一段路便是铁西宁掌控的地盘,忙去溪水边洗了脸,将树胶人皮细细沾在脸上。
他是第一次用这人皮面具,这一沾直弄了大半个时辰。晚间溪水里也照不清晰,只得自己蠕蠕嘴、眨眨眼,发现那面具造得极为精致,稍加扯拉之后便贴得极为服贴,料想外人必看不出来。
从溪边回到路上,云镜南将车套从马背上卸下,准备骑马继续赶路。谁知连着几次未能翻上马去,这才觉得两脚无力,早被水牢里的温泉水泡得肿了。
“虎落平阳啊!”云镜南连日休息不好,身心俱疲,复将马儿栓在路边树上,又怕素筝反悔追来,躲向路边长草丛中窝了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晌午,云镜南甫一醒来,便觉身上暖和之极,更有一股肉香传来。四周吵吵嚷嚷,有如市集。
“饿了几天了,总算吃上顿好的!”
“孩子他爹,你吃这块腿肉吧!还有几百里路要走呢!”
“啧啧,真好吃!”
云镜南食指大动,起身一看,见原先马车旁聚了百余个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心知是逃难的贫民。
众难民见长草丛中走上一个人来,都不约而同地把手中烤肉往怀里藏了藏。
云镜南定睛一看,几乎每个难民手中都有一块烤肉,心叫不好,往那拴马树桩上一看,只有树根处一堆骨骸。
“混蛋!”云镜南大怒。他在厥奴草原呆得久了,草原牧族视马之重,正如农耕民族之视土地,不是万不得已绝不杀马。
众难民被他吼得愣了一愣,随即加快速度啃手中肉块。
云镜南大步走过去,一连推翻几人,那几人只以为对方要来抢肉,干脆把整块肉塞进嘴里,将脸憋得通红。
这些难民个个眼圈发红,一推即倒,云镜南发泄一阵,自觉得没有道理,只得罢手。
“还有百十里地呢,难不成叫我走着去!”他无奈地看着这些难民。
“善哉善哉!施主不必动怒!”一个光头长袍的猥琐男子对云镜南行了个奇怪的礼,他一身灰袍,赤着双脚,颈上挂着一圈硕大项链,看上去象是木珠,手中还持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拐杖。
“什么不必动怒,我能不生气吗?那可是一匹好马啊!”云镜南见那人形容怪异,更加没好气地道。
“贫僧自入王朝境内,只见此地人奸恶好杀,难得见到施主这种好人!视众生为我身,正是一种大慈悲啊!”那人不但长相打扮都怪,说话更是奇怪。
云镜南自然听不懂他口中所说的“善哉”、“施主”、“慈悲”等词,因那时王朝、兰顿皆无佛寺。
“唉!”云镜南只得自认倒霉,也懒得和那人多说。
那人却似对云镜南极有兴趣,问道:“请问施主,这方大陆,何处是乐土?”
“乐土?什么乐土!这人疯了吧?”云镜南认定对方是个疯子,对那人笑道“天下何处不是乐土?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乐土。”
那人听了这话,顿时呆住,过了好一阵,突然笑出声来,追上去扯住云镜南道:“居士真是高人,敢问尊姓大名?”
“你身后是什么?”云镜南骗得那人回头,一把甩开,就要上路。
(译者按:关于这段故事,在两千年后的布鲁克古城遗址还能看到佐证。经详细测量,在古城中心的广场位置,竖着一个三丈多高的木制十字架,经千年不朽,甚至还发了点芽。从古王朝刑狱史上看,那段时间的王朝执法制度中并没有钉刑。于是,关于素筝女皇当时的真正决定,也有了两种说法。一是女皇恨极云镜南,要将其五马分尸,之后将尸骸示众;二是女皇本就不打算处决云镜南,只准备将他挂在上面示众几天。译者偏向于后一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