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上一抹暖意,轻笑道:“自朕入京,看你最为亲近,朕从未骗过你,也不想骗你。有些事总该让你知道,朕虽不喜太子父子,对先帝怨怼颇深,但也没有愚蠢到拿我皇甫氏的江山报复或是玩笑。”
明熙看向泰宁帝,好半晌,轻声道:“我相信陛下的人品,可总有些事对不上,陛下是不是还瞒着什么?您……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泰宁帝低低的笑了起来:“当然许多事都没有告诉你了,你一个娘子家知道那么多,不过也是平添烦恼罢了。如今朝中正是混乱,朕还要一点点的收拾起来,等收拾完了,再告诉你也不晚。”
明熙沉默了半晌,点头道:“陛下放心好了,此事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说的。”
泰宁帝安抚道:“别那么紧张,朕若是连你都不信,那可当真没有可相信的人。谢氏那边只怕还策划着营救太子,正旦之前还要乱上几日,才能过好这个年节……朝中的事,你就别管了。如今你也知道那孩子不是大皇子,朕不管如何,总也不会对太子不利,也该放心了。”
“我从未为太子担心过,因为我知道陛下绝不会像传言那般,可是太子就有不同……”明熙蹙眉,轻声道,“太子一无所知,又有不明就里的人撺掇,只怕心中已有绸缪,谢氏手中颇有一些筹码,前日韩……陛下总归要小心防备。”
泰宁帝笑着点点头:“好,你既然担心朕,就别走了。这些时日住在宫中,若真乱起来,住得近一些,朕也能护都住你。”
明熙沉默了片刻,点头道:“裴达该是还在外宅之中,陛下可否将他也接入宫中,顺道让人通知谢府一声。”
“自然,你一会把住址给六福,明日一早就让祁平去接人,谢府的人就让裴达派人去说了。”泰宁帝轻声安抚道,“你莫要胡思乱想,此番你回来,只有朕与六福知道,住在宫中,也不会有人说嘴的。”
明熙笑着安抚道:“陛下也莫要要忧心这些,我如今可不怕人说嘴,贵妃娘娘如今的心思只怕都在那孩子身上,不会找我麻烦的。”
泰宁帝想了想,轻声道:“你与谢放,看着关系还不错?”
明熙挑眉道:“往日里我月月写信,可是告诉了你全部的近况。我虽是很欣赏他,可与谢放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倒是谢燃人品还不错,与我关系最好。”
泰宁帝蹙眉:“那谢燃也是个庶子不说,年纪也不小了,才是个校尉,这一辈子只怕也只能在祖荫下过活了,朕可是半分都看不上眼。”
明熙笑了起来:“谢燃为人豪爽,最是好相处了,比起他兄长来,可是好太多了,可看陛下的意思,这是看上谢放了吗?”
泰宁帝见明熙眉目含笑,心中微微一动:“朕听的看的都是表面的,若你觉得不错,才是真的不错。”
明熙道:“难得陛下摈弃了门户……嫡庶之见,竟是连谢放都看在眼中了,可见我若想嫁到这帝京里,只怕千难万难了。”
泰宁帝忙道:“哪里的话,若你当真喜欢,这帝京之中不管是谁,朕都给你做主……咳咳,东宫的那个可不算在这其中。你与他相识多年,只怕他的手段,你见识到的没有多少。虽是金玉其外,不过都是面上的纯良,内里只怕都是黑絮,若朕在他那个岁数,咱们两个加在一起,只怕还不够他一盘菜。”
明熙满目的惊讶,侧目道:“陛下又在太子手中吃亏了吗?不然怎么突然多了这番见解。”
泰宁帝掩唇轻咳,正色道:“怎么可能,不过是越是相处,越是知道他的本性……当初那些娘子们,巴巴的去相看太子,在荣贵妃处挂号的有一二十个……咳咳,总之朕觉得这番退亲之事,有太子本人的推波助澜,可原因却没有想出来,可见他心思之深沉。”
明熙不解道:“我一直以为这退亲之事乃陛下主导。因有三家退亲之事,众臣才更不将太子放在眼中,可方才陛下那么一说,似乎又有些不对,若真是太子所主导,他为何要那么做?陈贺两家总也还好,王氏对太子对大雍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
泰宁帝道:“是啊,这也是朕想不明白的地方,当初太子为了与王氏的婚事,可谓用尽了手段与心思,那份急切和不顾一切,如今朕想起来尚觉得他对王二用情至深……可前番王氏要退婚,只怕就是太子所推波助澜的,否则以他之智,若想保住王氏婚事,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可他非但没有,甚至还做出了让王氏误解的事来,王氏的婚事,这才退得干脆!”
当初太子还在阑珊居时,与韩耀第一个筹谋的就是与王氏二娘子的婚事,如今明熙尚且不愿回想当时太子的所作所为,可若不是用情至深,也有些说不过去的,那时太子的急切与不安,似乎只有定下这婚事才能让他心神安定。
实然,陛下自始至终都无逼迫太子之意,那时朝中除太子之外,并无别的继承之人。太子根本不用那么着急或是用许多手段拉拢王氏,王氏对那时的太子虽有安抚人心的效果,但陛下病重,朝中只余太子这一脉,只需等待就是。
太子在阑珊居相安无事三年,何尝不是因为要躲藏与等待,可那时太子对王氏,对王雅懿的态度,给人的感觉就是所想所念均是一人,除了利用,也只能用情至深才能说得过去,一时之间,似乎要倾尽所有,换取这婚约,似乎要为这人,倾尽所有。
一如陛下所说,太子历来心思深沉,与明熙最好的时候,尚且会让明熙以为他对自己的全心全意与用情至深,可不过是短短数日,就被弃之如敝履,那中疼痛与不堪,虽已被明熙埋在心底,但不管读多少佛经,经历多少生死,那埋在心底的一切都已不能再去触碰,更无破镜重圆一说,即便是一年后再站在此处,也不想再见这人。
太子之厉害,在于蛊惑人心,他似乎对一切都能掌握,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表象,都是你想看到的。在阑珊居的抑郁脆弱、狂乱自傲,那些让人心疼的自卑之极所展露的不安,如今回想起来,又有几分是真的,那不过都是为引起明熙内疚与宽待的利器。
这样一个人,即便走到了绝地,依然运筹帷幄,漂亮的翻身不说,甚至让人措手不及的反败为胜。强势也好,脆弱也好,都是这人信手捏来的武器与计谋。如今,再想起这人来,明熙的心中也只有战兢与恐惧。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明熙躲避惧怕,只怕也只有皇甫策这个人了。因为,明熙明白的知道,只要面对的是这个人,不管他要做什么,或是有什么目的,明熙都只能一败涂地的收场。
明熙沉默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禁晒然一笑:“我们何必管他?陛下还没有说,到底是不是钟意谢放呢?”
泰宁帝似乎知道明熙方才所想,安抚的拍了拍她,轻声道:“甘凉城有些太远了,谢氏又是满腹心思,谢放虽有好处,但也不见得全是好处。你若为了躲开他,万万不用去甘凉城那么远的地方,只要朕在一日,不管你嫁给谁,他都翻不出天去。”
明熙笑道:“陛下不必多虑,我也不是为躲开太子才看上谢放。相处一年多,我很喜欢甘凉城那个地方,谢放性格豁达,人品也周正,当算是个能托付之人。能嫁给这样一个人,我不觉委屈,甚至还有些向往。”
泰宁帝笑了笑:“朕就怕你与朕当年一样,负气而去,到时候再后悔也……不过你若当真是看上谢放这个人了,朕也觉甚好,再过两年,将谢放朝近处提一提,也是可以的。”
明熙挑眉道:“陛下心中早有打算,又何必来试探我呢?但是,此番我来帝京之后,谢放也有迎娶之意,我虽是未松口,但也颇为心动。”
泰宁帝笑了起来:“朕心中再看好他,也要先看看你的意思。他的条件在朕心中着实算不上多好,但这世道总有各种各样的枷锁,即便是朕也难逃钳制,你与他若当真是两情相悦,在朕心中,这才是件值得欢喜庆幸的事。”
六福蹙眉,忍不住开口道:“甘凉城不远千里,缺水缺粮,年年柔然进犯……那谢放说好听一些,是谢氏子弟一方统领,说不好一些,不过是个莽夫……终身大事,陛下与娘子可都要斟酌好啊!”
明熙与泰宁帝相视一笑,忙道:“六福公公所说极是,我也是想了又想,才觉得他各方都还不错呢。”
“好了。”泰宁帝见六福还欲说话,不禁打断道,“你放心,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她糊涂了,朕还不糊涂。甘凉城的守将,也非谢放不可,到时候再换人也来得及。”
六福这才舒展了眉头:“陛下所言极是,是老奴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