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努力,但现在又不是要你写自传,这和修车又有什么关系?”她茫然道。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我有这么多兴趣爱好了,还有空学别的东西吗?”他抹了把睑,气恼的瞪她一眼道:“你真要我说实话是不是?我根本不会修车子!”
“什么?”
“平常都有专门的人保养车子,我没有学修车的机会,我连引擎盖都没有开过。”
“你”她一句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昏暗的灯光照在这条马路上,山林的风吹拂着,真像真像是“倩女幽魂”里的荒郊野外啊!
“车子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出问题了?”
“哪一台车子坏掉之前不是好好的?”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更何况在这个山区里,看似遥远却又很近的滨海公路,那是一条通往繁华都市的道路啊,但但那里离台北还好远好远哪。
她挺了挺背脊,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世事多变啊,谁想得到她竟会和他孤男寡女的困在这个山区?她不想和他有什么纠缠,尤其是他最近的态度非常诡异。
她的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不,方心洁,你诚实点,他不是只有最近才奇怪而已,他认识你之后,就和别人口中理智的他背道而驰了。
“心洁”
“是,总经理。”
他呻吟一声。“我听到你叫我总经理我就头痛,马上联想到我还有三天的卷宗没有看。”
“五天。”
“什么?”
“你有五天的公文没有看,上周三下午你去吃午饭后就没有回来,还有上周六你应该来加班,结果你没有来,再加上昨天你都没有进办公室,所以是五天,不是三天。”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精明?”
“好,总经理,抱歉,我说错话了,其实你都看完了,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还有我们现在都是在作梦,我们根本就没有被困在荒郊野外。”
他闷笑出声。“方秘书,我有说过你很可爱很有趣吗?”
“总经理,你说过我孤僻、古板、固执、没有情趣,”她慢吞吞的一字一句的述说,那是有一次他在开会时调侃她的话。
他哈哈大笑。“再加上一项,你真会记恨,报复心真强。”
她不甘愿的慢慢扬起嘴角,说实话,要讨厌他这个人还真是不容易,事实上,只要是女人都很难讨厌他。
看到他温暖阳光的笑容,她又慢慢的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在远处的海面,一片漆黑的海上有点点渔火。
“心洁”他凑在她的耳边轻语。
她忍住全身泛起的鸡皮疙瘩,他磁性低沉的嗓音像情人似的低喃,下意识的,她往车窗靠了过去,脸上仍是风波不起,目光远远的注视着前方。
“今天这里四下无人,夜黑风高,花前月下,又有那么好的景致,以及这么好的音乐,多么适合我们”
眼见她的脸色微微的泛白,双手不自觉的绞着,他接着说:“适合我们聊天讲话。”
她微恼的瞪他一眼,看他一脸的无辜和清纯,她只想低咒出声。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她瞪了他一眼,不满尽写在眼中。“我是觉得我们应该休息一下,等天亮这里人多一点的时候可以走了,明天还得去公司上班。”
说完话后,她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她张开眼不安的动了动身体,看他一脸戏谑的笑,但黑眸里又有无比的认真,她清了清嗓子。“总经理人见人爱,人见人夸,又怎么会有人讨厌你?”
“我是人见人爱,人见人夸,但偏偏入不了你方心洁的眼里。”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眼见他的笑容隐逸了,眼底眉梢写满再认真严肃不过的夫情,在昏暗的光影下,黑眸里闪着两簇小火焰,她的心脏狂跳。
“你你别胡说!”她撇过头转移了视线,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他一手支着她的椅子,身体倾了过来,身上的体温直逼向她,一张俊脸坦率的凑近她。
“我有没有胡说你应该是最清楚了。”
她咬着唇,拚命压抑住一颗疯狂跳动的心,他的脸近的可以看到他眼睛里反映她的倒影,此时正睁着惊惶的眼睛,而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漂亮的眼里专注而深刻。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是我见过最最特别、奇怪的女人,纤细又坚强,敏感又脆弱,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你掐死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为他说的话而悸动,不管是一个话语或是一个表情,都比儒文撼动她。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只是在旁边看着我痛苦,看我作茧自缚,然后你在旁边得意。”他咬着牙。
不、不,不要听,不要想,方心洁,他讲的不是你想的意思,不是,不可能是。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他眼里的痛苦仍刺痛了她。
不,眼前不是纷乱的梦境,她务实的作不了梦。
“我有男朋友了。”
一抹心碎的神情从他的脸上一闪而逝,他转过身去,好好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已是一片平和淡漠。
“我知道,你真会抓住要害。”
眼前的他没有令人不安的狂乱气息了,又是一脸平和亲切的笑,刚刚危险炽热的眼神消失了,要不是手臂上仍残留着他的体温,她几乎会以为那是南柯一梦。
“总经理是无坚不摧的,没有什么可以伤得了你。”她笑了,笑得有点苦涩?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一点冷血,而且冷静的可怕。”他的笑意没有传到眼底。
“没有,我只记得有人说过我很可爱很有趣。”
他哈哈大笑。“大学时代的你很可爱。”
“言下之意现在不可爱罗?”
“现在是很可恶。”他一本正经的说,但眼里有着促狭。
“你倒是大学的时候就很可恨。”
他挑高了眉。“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刚刚一触而发的紧张感在这瞬间消失无踪了,
她眼睛一转,笑意泄漏在眉梢眼底。“你不用招惹我,看起来就很可恨又可厌了。”
“你讲这话真是伤我的心,”他夸张的用哀痛的语气道:“我一直以为我很可爱的,我阿嬷就说我是她最可爱的金孙。”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怀疑的问。
“我学说话以前,大概是三岁吧!”
她噗哧一笑。“那已经是个古老不可考的年代了,好歹你还曾经可爱过。”
“小时候我可是孩子王,一放假就满山的跑,照我妈的说法是一只脱缰的野马,小时候还把隔壁的一个房间给烧了。”
“什么?”
“那时候我六岁吧!我吓都吓呆了,我家人也没有怪我,我做的坏事可多了”
她听他讲着小时候的顽劣,上课时捣蛋,把男老师的假发给扯下来,戏弄同伴,在山里瞎转一整晚,就为了找只蟋蟀
看他现在一本正经的说着,她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想不到他有这么辉煌顽皮的童年,夜悄悄的消逝了。
“现在我世伯一看到我,都还会念着我摔破了他的碗。”
“什么碗?”
“一个宋朝的什么青花瓷碗,他当宝贝似的藏着,被我找到后,拿来当我家大狼狗的饭碗。”
“什么?”她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我去年送给他一套宋朝的瓷碗后,他就不再念了,现在倒是常常暗示我,他还有一些破碗等着我去摔,摔完了别忘了再补上。”
她又是噗哧一笑,在他生动活泼的描述下,她仿佛看到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怎样被家人又气又骂又爱又宠的疼着。
“你呢?我已经把我这些陈年糗事都告诉你了,你也得分享一些秘密给我。”
“那些都是你自己自愿说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喔。”
“那怎么行。”他一脸愤慨道:“所谓的好朋友,就是要在月夜下彼此交换秘密的,你只听秘密而不分享,那违背了好朋友的道义。”
“我没有你那么多精彩的童年故事,我的童年很没有意思,你听了都会打呵欠。”
“我保证我一定不会睡着,再说,现在离天亮还那么久,不讲一些帮助睡眠的东西,这个晚上要怎么熬下去?”
她斜睨他一眼,轻轻的笑了。“性情温柔、品学兼优、谦恭有礼。”
他挑高了眉,不满道:“就这样?那也太敷衍了吧!”
“这是我从小到大成绩单上的老师评语,我可没说谎。”
“嘿,太没有意思了,你好歹说一下你被打被骂的糗事吧!不然就说一说家里门口被多少追求你的男孩子踏破,从几岁开始就有人写情书给你?”
“没有,一件都没有。”
“都没有?”他的怀疑不信都写在脸上
“真的都没有。”她沉浸在回忆里,目光也显得遥远。“我记得八岁的时候,爸妈出了一场车祸,两人都死了,我就跟我奶奶住,然后又在每个叔叔、阿姨、姑姑、舅舅的家里轮流住。从小我就不会闹,不让大人心烦,一上大学,我就搬出来住了。就这样,很单调、很平凡。”
“所以,你总像与人有距离似的。”他若有所思地道。
“你不要去分析什么,我只是个很平凡、很普通的人,没什么好讲的。”在他的目光下,她有些心慌意乱。
“平凡的外表下有个复杂的灵魂。”他作了一个结论。
夜在无声无息中消逝了,直到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驱走了黑暗,瞬间,大地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