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可反转的

谈老师的那个烂剧本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凭什么会是祝英台先动心，凭什么会是祝英台先送吻，凭什么女孩子要主动我自己动手把这些剧本都改了，可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一样弄成这个样子！

    “笨蛋乐彤！为什么要先动心，为什么要对他好，什么要告诉他我是女儿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拔起一颗沾着泥土的草，狠狠地向山坡下面丢过去！

    “啊呀，有暗器！”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接着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身影，笑嘻嘻地就朝着我的方向一闪。

    “英台，谁又惹你生气拉？居然这样蹂躏这些脆弱的小草。要知道它们也是有生命的耶！你这样伤害它们，它们可是会流泪哭泣的哟”

    叽里呱啦的唠叨声又传了过来，念得我的头都快大了。

    红色的纱带扫过来，软软地蹭着我的脸。不用抬头看了，看到这标志性的纱衣就知道是哪个了。

    “啊呀呀，如此夜静更深，良辰美景，美眉为何独自一人坐在月光下，如此蛾眉不展，愁容满脸，难道有什么心事不成？”

    一串娇滴滴的文艺腔传过来，还拖拉着特有的长尾音。

    唉，不用我说，你们都已经知道是谁了吧。除了现在正在家里的娘亲，当然也只有那个喜欢舞文弄墨的谈音老师了。

    我真是对她无语。

    “喂！英台，你怎么啦？有心事？”谈老师见我不回答她的话，只能恢复了平常的语气。

    “不要叫我祝英台，我情愿自己只是乐彤。”我意兴阑珊，坐在草地上有气无力地回答。

    “哈！这可由不得你。现在还是在东晋末年呢，多么美好的年代啊！”谈老师又开始抒情了。

    “我宁愿一眨眼穿越回去好了！”我撅起嘴巴。

    “为什么？”谈老师追问“你在这里住得不好？吃得不爽？玩得不够？和朋友们相处不愉快？”

    “没有。”我有气无力。

    “那就是和梁山伯吵架了？”她话锋一转。

    “对啊，我就是和他”

    我的大脑都快要短路了，顺着她的话就答了出来。但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对，连忙立刻反驳道：“不是不是，我才不会和那个酸秀才吵架呢！”

    “啊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谈老师已经开始喜上眉梢，一副发现了重大新闻的兴奋表情。

    “果然被我猜对了，果然是我们的梁公子惹毛了我们可爱的小英台！”

    谈老师活像发现了新大陆，还伸手拍了拍我的小脸。

    “快告诉我，你们怎么了？他怎么欺负我们小英台了？他对你做什么了？他向你告白了？他和你牵手了？拥抱你了？总不会是他吻你了吧？！”

    谈老师的双眼在夜空中闪闪发亮，两簇兴奋的火焰在她的眸子中燃烧了起来。

    “不会吧，你们动作这么快？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不是也在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快点告诉我，快点跟老师说说！”

    晕倒，我一看到谈老师那满脸兴奋的表情，就快要晕倒在草地上了。

    她是来安慰我的吗？还是来打击我的？

    看她一脸八卦大王的表情，好像我不把和梁山伯的那些破事给说出来，她就不会罢休似的。

    可是，告白、牵手、抱抱、kiss那些事情，梁山伯一件都没有做，做的人是我，好不好！

    这种话我可不敢跟谈老师讲，假若我一说出口，她一定会激动地跳起来的！

    “老师，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我对谈老师实在无力“我就是半夜睡不着，来这里晒晒月光而已。老师您一定累了，还是请您先回吧。”

    我满脸黑线地想要送走她，再和她坐下去，我会疯的。

    “不要嘛，英台。”谈老师抓住我的手“别赶我走嘛，我在窗子里看到你一个人坐着，特地赶来陪你的嘛，你干吗赶我走？好啦，我不和你闹了，我们心平气和地聊聊天，好不好？”

    好奇怪，谈老师听到我要赶她走，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有什么事，你想说就说出来，不想说我就陪你坐着，不好吗？”谈老师回头望着我。

    “我也很久没有坐在这样的月光下了，一看到这样的月亮，就让我忍不住想起我的中学时光那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大，也有着自己的心事和自己暗恋的人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坐在月光下，把心事说给月亮女神听，就算没有人能够帮我解决，但至少倾诉出来，就会感觉舒服很多。”

    我真是没见过谈老师一本正经地和我讲话，至少没有文艺腔，也没有搞笑腔，而是用一种很平易近人的语气认真地和我聊天。

    我非常吃惊，忍不住就开口问道：“老师你也曾经暗恋过别人吗？”

    “当然啦！”

    谈老师的语气一变，好像陷入了回忆中：“我也曾经有过像你这样的少女时代，当然也会暗恋过小帅哥啦！只不过人家看不上我这种个子小小、声音小小的女生，考大学的时候，那个男生就和别的女生远走高飞了害得我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英台，你可不要像我一样留下遗憾，一定要抓住机会哟！”

    我还真没听过谈老师的故事，有些若有所思地答：“可是就算告白了，那又怎么样？人家不喜欢你，就算听了你的告白，也许还是不会喜欢”

    “是啊，也许他还是不会喜欢我，可是，至少在我的心里就不再遗憾了。”谈老师认真的点点头，眼中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光却再次闪光“小英台，你在这里愁眉苦脸的，难道你向山伯告白啦？！”

    晕！

    本来看起来笨笨的谈老师，怎么对这种事情如此敏感啊！

    “才没有！”我连忙否认“老师你不要乱猜，我根本没有和他怎么样！”

    “哈哈！你不要骗我啦，我从你的小脸上都看出来啦！”谈老师双眼冒着火光“是不是你向山伯告白了，那个小笨蛋根本不给你回应？哈，我猜就会是这样的啦，那个小男生一定被你吓到了！不要怕不要怕，有老师来给你做强大的后盾，一招就摆平他！”

    晕！

    我几乎要倒在草坪上。

    就知道谈老师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被她知道我和梁山伯的事情，那我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谈老师，你不要乱说了好不好，我根本没有”我连连对着老师摆手。

    可是我也确实有些好奇，谈老师有什么招数可以一招制敌？！

    谈老师正说的兴起，根本不管我的反对，她甩出长袖子，脱下身上的纱衣朝着我的脸上一裹！

    “我可爱的小英台，你知道作为我们女人最大的魅力是什么吗？那就是美丽的身材，美丽的曲线啊！平时你在梁山伯的眼里，就是一个和他一样打扮的酸书生，所以他可能一时接收不了你。但是你只要换上这样美丽的纱衣，梳起你美丽的长发，在梁山伯的面前走上一圈，我保证那个小家伙早就目瞪口呆、鼻血直流了！”

    我喷！

    他不会留鼻血，我的鼻血倒先要流出来了！谈老师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难道她要我去色诱梁山伯啊？

    “老师，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我心脏很脆弱的！”

    当然那个家伙的心脏也很脆弱，如此被老师一吓，我们两个都要双双卧倒才是！

    “啊呀，放心啦！你只要听我的，保准那个小家伙手到擒来。我跟你说，没有男生是不喜欢漂亮女生的，尤其是像我们小英台这样漂亮的你放心，只要你按照老师说的做，我保证他一定会跪下来向你告白的！”

    谈老师说得口沫横飞，最后总结道：“假若那个小家伙看到那么漂亮的你还不动心，那就说明——他根本就只喜欢男儿打扮的你，他根本就喜欢男人！”

    咣当！这一次我直接来个倒栽葱，头朝下栽进了草坪里。

    我的妈妈呀，谈老师到底在教我些什么啊，她竟然说梁山伯可能喜欢男人救命啊，她以为现在是耽美时代吗？她以为现在“龙阳之事”很流行吗？

    我不想再听“谈唐僧”说下去了，行行好啊，谁来救救可怜的我吧！

    月光下，青翠的草坪上。

    谈老师还在口若悬河地说着，可怜的我，只得在草坪上爬呀爬实在对谈老师的“奇思妙想”无语了。

    化蝶

    依恋几天，我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上课没有精神，下课也没有心思，看到那个人就假装失忆，被人问到也傻乎乎地什么也不想回答。

    在这个时空，我实在是混的没意思极了，越来越想要回我自己的时代去了。

    就算是回去和猪八戒吵架也好，总比跟梁山伯“对面不相识”要舒服的许多。

    被人不理不睬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我终于发现，或许和人吵架也是一种幸福的事情！

    “唉！”

    我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垂下手臂。

    “小姐，你怎么又在叹气了？别难过了，快点来吃饭吧。师娘说你这几天心情不好，特别吩咐厨房里的大师傅给你煮了病号饭呢！”

    辛心的叫声从我的身后传来，她端着餐盘从门外走进来，一股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小丫头贪吃地捏起一片水晶牛肉，也不管我的失落，就“啊呜”一口塞进了嘴里。

    看着没有任何心事、无忧无虑的辛心，我忍不住摇摇头：“天真无‘牙’可真好。”

    “无牙？”辛心鼓着她的小腮帮“我有牙啊，小姐，还是一排小白牙。”

    她咧开嘴，把她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亮给我看。

    我满脸黑线：“我当然知道你有牙，你的小牙齿还很尖利呢！再多磨几下吧，再磨下去这盘牛肉就要报销了。”

    我指指辛心面前的那盘原本堆得很漂亮的水晶牛肉，现在只剩下寥寥几片了。

    “嘻嘻。”辛心吮着她的小手指头，可爱地对我笑“人家肚肚饿了嘛，所以不小心多吃了几片。小姐你也来吃吧。”

    “我不吃了，没胃口。”我对着她挥挥手“我想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你继续磨牙吧！”

    “啊？小姐你又不吃了？”

    辛心追着我到门口。

    “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又不吃了吗？这可是师娘特意为你做的”

    我摆了摆手，制止了辛心追过来的脚步。

    心情郁闷，如梗在喉，又有什么人间美味可以咽得下去呢？

    踏出自己的房间，我有些百无聊赖地在书院里的小径上。

    正是夕阳半斜、天边赤霞如云的时光，淡淡的金子般的光芒，把整个书院涂抹得像是一幅彩色的油画般精致动人。

    小径两旁的青翠绿竹，在晚霞中也闪着一种金色的光芒，沙沙作响的金色竹叶似乎在为我的孤独鼓掌。

    唉，你们还能这样亲密，而我呢？却只落下孤单一人。

    看着这样赤红的天空，我又忍不住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傍晚，那双突然伸过来握住我的柔软手掌

    我以为他不会救我的，但他偏偏救了。

    我以为他会温柔地对我的，但偏偏没有。

    呵呵，是不是造化弄人？

    抑或是先动心的人就注定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就像马文才一样，虽然在光驰里就一直追着我不放，来到了这个时代，更是费尽心机地逗我开心，甚至女装都去穿了，跑调跑到让人无法忍受的歌他也唱了，可是

    也许，爱，总是这样辛苦的吧。

    我有些自嘲地摇摇头，继续往竹林深处走去。

    聊以解愁，但求莫愁愁更愁

    也许寂静的竹林里能让我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来到这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并且再计划一下自己的未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没有完成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

    叮——

    好奇怪，当我踏进竹林时，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琴音。

    有人在弹琴吗？

    古代的酸书生们还是很浪漫的，在这样的夕阳下，在这样金色的竹林中，弹一曲动人的春花秋月，实在是让人觉得浪漫到极致

    叮咚——咚咚叮——

    我慢慢地走着，那琴音也如流水般地倾斜而来。

    好熟悉的旋律，也好熟悉的感觉！

    这曲调婉转，清丽非常，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明明是梁山伯在对诗大会上，为我的孔雀东南飞伴奏的那曲经典动人的——

    化蝶！

    啊，不是吧，难道是梁山伯在弹琴？

    在这个书院里，我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会弹奏这首乐曲。

    不会这么巧吧？我来这里散步，他也会在这里吗？

    我有些吃惊，却还是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朝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竹林中，竹叶在沙沙作响。

    和着那像是落在玉盘里的珠子般清澈的琴音，简直就像是梦中出现的幻境一样。

    我躲在竹子后，悄悄地向琴音的方向望去。

    碧绿的翠竹像是油画中的竹扇般缓缓地在我的眼前退开，在一片空地上，一方锦席软垫，一架陈旧古琴，一袭雪白长衣，一头乌亮黑发，一段随风飞舞令人心旷神怡的绝美乐曲

    我以为我看到他的时候，会转身就走的，可是

    我没有。

    我站在竹子的后面，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那个衣衫翩然的美少年，看着他纤白莹润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

    从来不知道男孩子弹琴是这么美的，他的脊背上好象有淡白色的羽翼正在静静地张开一般

    光芒落在他的脸颊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美丽光晕。好像银色的琴弦也缓缓地从他的指尖绽开，变成一根根长而柔软的丝线，把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

    他的眉间有一种迷人的清秀，鼻上有一抹动人的英挺，唇间有一股淡然的柔软

    他剑眉低目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像扇子般覆着眼睑。

    梁祝——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凄美爱情故事。

    化蝶——最让人心醉神迷的悠扬乐曲。

    我以为经过那次争吵之后，我会很讨厌再看到他，我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理这个男生。

    可是当他像天神一般地坐在这里，全身披着那样灿烂的光环时我依然还是会愣住，依然还是会这样移不开自己脚步地深深地望着他

    梁山伯，这个让祝英台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男生，这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俊美少年他像是尘世中一颗没有沾染过尘埃的明珠，那样的洁白，那样的美丽。

    也许我从未贪恋过他和朱诺一样英俊的面容，但却在这一刻，我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一丝令人窒息的美丽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是朱诺，他也会这样英军美丽吗？

    会弹奏出这样绝美的旋律吗？

    会令我这样深深地动心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乐曲婉转，我有些失落地转身。

    咔嚓！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一声轻轻的破裂声。

    琴音猛然停下。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立刻就准确地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

    我的脚步立刻一僵，一种类似于小偷被当场抓到的尴尬感笼罩了我全身。

    被他的眼眸注视着，一股淡淡的热气，立刻就从脚底冒了上来。一直涨到我的脖颈，涨到我的脸颊，涨到我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睛

    他的眸子一直望着我，就好像我们刚刚相遇时那样地望着我。

    只是目光中饱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很多我看不懂、读不出的东西。可是他却只是坐在那里，坐在那里望着我，既没有开口，也没有再继续抚琴。

    我被他望的有些难过，不知道这到底是代表什么意思。

    有一种不能拒绝的尴尬，是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对他解释：“那个我刚刚只不过是路过”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梁山伯突然就站起身来。

    “不用解释，你从哪里路过，都与我无关。只是你打扰到我了，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再见。”

    他的语气那样冷若冰霜，冷得我的心都刹那间冻结了。

    我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可是可是他真的就这样冷冷地站起身来，转身就离开了。

    我的心就像是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脚，那种说不出口的疼痛，哽咽在我的喉间。

    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只留下那架旧旧的古琴，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竹林里的枝叶沙沙作响，一片淡黄枯萎的叶片，缓缓地从枝头滑落下来姿态是那样的优美，落在银色的琴弦上

    仿佛是我那颗，已经跌碎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