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了宅子,夏暖洗漱过,洵青和霜河退下了,夏暖打开霜河带来的梳妆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套头面,真要论起来,还比公主的好。
夏暖拉开第二格,想到一贯是空的,又准备塞回去,晃眼一过几盒胭脂触目。
夏暖停了手,可能是近来她偏爱胭脂的缘故,霜河细心带上了。
夏暖打开来,唯有朱红的那盒从未动过。
鬼使神差,夏暖将那浓墨重彩的红抹在唇上,待抹匀净才敢睁眼,铜镜明净,印出一人颊面苍白,唇红似血,倒是像戏折子里的女鬼。夏暖止不住又想将颊面抹上些胭脂,手举到半空中就不动了。
闭上眼,夏夜那张如花娇艳的脸就在眼前。
那种颜色,拭不去亦是擦不掉。
那是流淌在血脉中的靓丽,带着蓬勃的朝气生长。
夏暖起身,颤着手拿起帕子沾湿水慢慢拭去唇上的胭脂,一下一下,帕子上沾染花香。
夏暖慢慢蹲下身去,双肩抖动,帕子掉在地上,她双手捂着脸不想出声。
那种颜色,是她画不出来的活着的颜色。
洵青站在外间的门口听着,不敢打扰,又将那红布拿出来看了眼。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连个落款都没有。
便是夏暖所有的不敢说、不敢想。
她亦是不需它灵验。
云涯将夏夜送回院子,只在外间站着并不入内。
夏夜道:“云大人不进来喝杯茶么?”
云涯摇头道:“公主闺房,这夜深了,有失体统。”
夏夜有些尴尬,笑笑道:“我还以为将来能和云大人不分彼此。”
云涯见夏夜笑成这样,当下也懂了,大方承认道:“公主是聪明人,不需我多言。”
夏夜抬眼看云涯,轻声道:“云大人,可是我……明白是一回事,却是放不下痴念。”
云涯叹口气:“公主这样说就是和我是一种人了。”
夏夜还想说什么,云涯抢先道:“夜深了,公主歇息罢,臣也告退了。”
转身就走,未有丝毫留恋,夏夜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几不可闻叹了声气,却也并不特别难受,往里走去洗漱歇息了。
翌日。
夏暖起身不算晚,却有些晕晕沉沉,洵青伺候她起身,两人一起去小厅用早饭,才走到转角廊道,就听得水南的声音有些大。
“阿云,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是要明光甲啊!”
云涯道:“难道我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说了,给!”
水南气极:“给给给,什么都给,这两年拿走了多少东西了,可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赏给我们的么!!”
云涯淡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要什么不能给?”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难道就这样一直予取予求?”
云涯轻笑:“你到底要说什么,若这青燕是我做主,自是我说了算。”
只听得一跺脚,水南气急败坏道:“是,你是堂主,可你别忘了,当初是我们死了多少人换来的,就算是你半死不活白挨了一箭,那我们的人就该枉死么,你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兄弟!你怎么对得起……混账,让开!”
一个红衣身影凸显,水南眼眶还是红的,见着夏暖自是两边都有些尴尬,水南拿衣袖抹了抹眼眶,一言不发快步走了过去。
夏暖和洵青走过转角,只见云涯拿着只手按着眉心,低声叹气。
云涯睁眼见着夏暖,两人亦是无言,云涯稍显狼狈扯了扯嘴角:“见笑了。”
言罢,转身往反方向走了。
夏暖用过了早饭,见着水南还没来,吩咐着:“让下人给云大人送一份早饭去,我们带一份去找水南姐姐罢。”
洵青安排好,提了个食盒,和夏暖寻着水南走的方向一路问下人,弯弯绕绕在一个小荷花池边找到了她,水南手中拿着石头,赌气似的全都往荷花池里面扔。水花四溅得挺高,洵青怕溅着夏暖,远远唤着:“水南姑娘。”
水南回头看一眼,不知是不是夏暖的错觉,那一眼饱含怒气对着她,水南走几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闷头不说话。
夏暖上前将洵青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之上,打开来透出包子和小粥的清香,夏暖笑着道:“水南姐姐,不要气坏了身子,先用点东西罢。”
水南闻到香味,看一眼夏暖,心知这地方偏,定是好不易寻过来的,心尖一软,带了点子委屈点头,接过夏暖递过来的白粥包子慢慢吃,吃完见夏暖关切的看着她,顿时觉得方才对着夏暖那股子怒气好没道理,有些尴尬。
水南又用手抹了抹眼角,自嘲道:“郡主见笑了。”
夏暖摇摇头:“无碍,云大人那里,我也让送去了一份。”
水南一听,又有些气愤:“送去干嘛,饿不死他!”
洵青找了几个杯子和茶水,夏暖掺满一杯递给水南,劝慰道:“虽然我不知道水南姐姐和云大人有什么事情,可你们总算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姐姐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说,我们喝杯水去去火也是好的。”
水南接过杯子,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往事。”
水南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主事的名字是东南西北,阿云的名字另取不说,偏偏副堂主是叫水千?”
夏暖一愣:“难不成以前还有……”
水南苦笑:“是有,以前不是水千在这位子上的,是张清,他随了师父的姓。”
水南抽抽鼻子,声音哽咽:“有时候我就不服,凭什么你们权贵身来就高人一等,踏云楼收养的都是孤儿,无父无母的,都受着师父的庇佑,可若是没有我们,你们……”水南抬起袖子擦了擦泪,看着杯子讽刺一哂。
“我不是针对你的意思,我……我有些激动了今日。”
夏暖安抚问道:“可是和张清有关?”
水南甫一听这名字,魂都有些飘忽了,半晌才低沉回答:“是了,是他。虽说我现在嫁给了水东,可是,最早有婚约的其实是我和……和他。”
夏暖默然,一时之间失言。
水南倒是还笑笑,道:“多少年的故人了,那年陛下登基,先帝病重,朝廷动荡,韬光养晦的大皇子夏定和还是太子的今上斗法,为了、为了护着尚是六皇子的喜乐候我们折了不少人进去,张清就是那个时候没的。
“登基后陛下赏了踏云楼一副明光甲,这盔甲并不是什么好用的东西,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可是我们这些人能得什么多的好处呢,我虽不服,可常常看着那明光甲就觉得,这是张清挣来的。是,是个想念。
“前些年大理寺的死犯还是我们在审,陛下说交给宁植我们也给了,人都撤了出来,一个不留。以往阿云进御书房哪里需要通报什么,现在也藏着掖着在宫里规行矩步起来,瘟疫闹起来平叛送死的还不是我们打头阵么?”
水南说着说着,委屈得又红了眼。
“现在倒好,为了边关征战在即,为了笼络个小子倒是要将明光甲收回去……难道,我们为这天下做的少了么?那明明是、是张清拿命换来的念想啊~”
夏暖只觉心头压了一块,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