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好愁的?”
原来虽自古就有女子缠足,但那也不过是将脚形修饰的美观一些,瘦俏一些而已。这几年不知从何处兴起,女子缠足要将整个脚趾都弯折到脚背下面,将双足缠成瘦瘦窄窄尖尖俏俏巴掌大的两小只,才算尚品。缠足要生生折断脚趾,那种痛自然是旁人体会不了的,当初贞媛为了缠足,都曾疼晕过许多次,而贞书正是为了躲过缠足,才自愿负担起家中杂务。
阿香的姐姐阿芳缠了足,阿香因脾气爆倔,成大妈几番都没有将她收伏住,此番也不知她动了什么手段,竟将个阿香乖乖束在家中缠足了。
贞书一人端着箩出了村子,到渭河沿岸的一片槐树林中去采槐花。如今槐花尚未开,不过是结成花蕾样的花穗子而已,这样的花穗子如蚕俑大小,深绿的花骨朵子,采了带回家用开水焯过,再拿香油蒜泥拌上,对于一冬不曾见过绿蔬的北方人来说,是难得的美味。
贞书正闷闷不乐攀在树上采着槐穗子,忽听树下有脚步声,低头就见童奇生负手站在树下望着自己。
她掩不住嘴角笑意,扭过头娇声问道:“童监生不在家里温功课,跑槐树林子里来做什么?”
童奇生今年也有二十四五岁,生的也算周周正正一表人材,他家中父母双亡,唯有个老祖父仍然健在。他祖父童秀才当年屡试不第,如今在蔡家寺村里教童生,赚些束侑给他作学费。他当年在祖父面前起誓,殿试不中不娶亲的,所以如今也算是个老大的光棍儿。
他也不说话,一直站在树下等着。终是贞书先忍不住,溜下树来,噘了嘴道:“童监生如今想必有许多姑娘追着赶着要嫁,还跑到这树林子里来做什么?”
她方才听闻阿香也缠了足,心里存着不快。又瞧见童奇生今日穿了件没有补丁的蓝衫,容样也算十分周正,心里暗想不会真有人如自己般不开眼,也看上了这个未及第的监生吧。
童奇生伸手搀了一把,又接过她手中的箩,将自己方才顺手摘的几个槐穗子扔进箩里,拍拍手道:“我何曾多看过别的姑娘一眼,是你多心了吧。”
贞书嘿嘿一笑道:“可我连足都没有缠过,听说现在男子们都爱缠足的女子。”
她说着抬起自己天然长大的脚给童奇生看,问道:“这样不美么?”
童奇生低头看着她扬起的脸上亮晶晶的双眼,与丰满弹性十足的唇,目光止不住滑落到她鼓鼓的胸前,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心猿意马,挠了挠头皮道:“我又没有见过女子缠了足是什么样子,那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贞书双手在胸前比划道:“就是这样,把指节全部都折断压在脚底下,然后再紧紧的绑直来。”
童奇生听她说的凶残,摇头道:“那有什么好看,快莫要说了,我听的毛骨悚然。”
贞书扬头跑几步问童奇生道:“毛骨悚然是个成语,出自何处?”
童奇生摇着头道:“最早出自《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九回……”
贞书忙拿手摇止了他道:“你能不能不要每回背书都摇头晃脑,跟那老夫子一样,可真难看。”
童奇生道:“好!好!”
贞书见一处绿草茵茵,几步跳过去坐了下来,招呼童奇生也坐了,双手托着面颊道:“这些日子我读了一本书,叫《清平山堂话本》,其中有一篇名字叫简贴和尚,说一个和尚,路遇男子皇甫松的妻子生的天生美貌,就假投简贴给她,而皇甫松不信妻子,盛怒之下休了妻子,妻子杨氏走透无路,竟落入了这和尚安排的圈套中。虽然故事最后真相大白,和尚也受了惩处,皇甫松也与杨氏夫妻重聚。可是那皇甫松也妻子恩爱十载,就凭一份无名无姓的简贴便休了妻子,致杨氏与险境。而皇甫族人与杨氏族人竟也无一人反驳或为杨氏说话。于杨氏来说,这也未免太不公平。若是我,就算再嫁,或者重归娘家,也决计不会再与这皇甫松重做夫妻。”
童奇生道:“你瞧的那都是闲书,是不及第的秀才们辩来骗钱的。但杨氏即美貌无比,就该注重行止,不该叫那起子奸邪和尚道士们看了真容去,她既然自已本就行状不端,又如何能怪丈夫休了她?”
贞书听了童奇生这话,怒目睁圆了高声道:“那听你的意思,我们这些女子,就真该绑住双足呆在家里不出门,只要出了门,路上行人的眼睛,谁能管得住?这要怨就怨那和尚奸邪,怨皇甫松对妻子爱意与信任不够。”
童奇生好容易自家里偷跑出来一回,不愿与贞书多吵,揽过她肩膀道:“好好好,是他们的错。但身为女孩子,名节大于一切,为自珍重起见,也该端正言行不能行差踏错。”
贞书听他这番论调,与自己那个秀才爷爷如出一辙,实在是冥顽不灵又迂又腐,不再与他理论,起身抱过箩道:“既是如此,小女子今日在这野外抛头露面又是不守名节了,我还是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