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品云不堪回首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她又想起被土匪们劫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时,全身被缚、任人摆弄的惨境。
“不”她叫喊着,试着大口呼吸,但空气却丝毫都进不到心肺里,像是跌落海中,还没来得及换气,一阵大浪又席卷而来。他的手是海里的水草,将她团团地缠绕缠绕
品云终于失去了知觉,倒在傅颜怀中。
待品云恢复了神志后,激荡的心情已平复下来,继而袭来的是一阵恐惧。漆黑的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张着眼还无法分辨出自己在哪。窗外雷电交加,突然蓝光一闪而过,品云冷不防见到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她的床沿,她的心和四肢百骸全都疯狂地跳动起来,她惊骇的尖叫声混着闪电后的雷声划破黑夜。
“救我!救我!”黑暗中,品云以为自己还在那深山的岩洞里,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湿透的外衫已被傅颜脱下,身上只着了薄薄的中衣。
“嘘不要怕,只是打雷。”在闪动的雷光中,傅颜可以看到她浑圆赤裸的双肩。她不会知道这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让他克制着不去抚触她。
“我怕黑!我怕黑!我不要一个人”
“来,我把灯芯点燃,你就不会怕了。”傅颜正想起身,品云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不要走开!留在我身边,不要走开。”她早已忘了羞耻,就像是个溺水的人,只想紧紧抓住浮木。
“你知道,我早晚要离开绿竹林的。”
“傅颜,如果你真的要走,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让我用手看你”品云只想抓住一点仅剩的记忆。
“”傅颜没有回答,但他挪动了身子靠近她。
她在黑暗中悄悄探出手,碰触到他刺人的须鬓,而后轻轻柔柔地探向他高耸的鼻梁、浓密的双眉——此时连他也醉了,他醉在她手底的温柔里。但温柔乡,正是英雄冢!他突地一把握住她的手,狠心地拨开她。
到底他是中了什么邪?明明不能爱她,又为什么还要这样撩拨她?
“品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傅颜头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要不是你,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相信你。”她打定主意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她要他清楚她的决心。
“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不该相信我的!在湖边我是为了不让你寻死,才会说那番话,你不该信以为真。我不要你的感情,你懂吗?我会让你伤心,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直到你体无完肤才罢休。”傅颜道。
“我不怕,只要是你,我都认了。”她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是啊只要心里笃定了,她什么都不怕。
“我不能给你名分,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不能和你朝朝暮暮,我不能给你一辈子,我不能”
“不要不要名分,不想知道,不用朝夕,不到白头。我只会一直等在这里,只要你来,我就是你的。你不来,我也不问,我会种菜、做农事,还会上灶煮饭,对了我还会写字、弹琴、吹箫、刺绣”
天啊他在这女孩的身上下了什么符咒?命运之神明明在他们两人之间狠狠地砍了一道鸿沟,可是她仍义无反顾地要往里跳!
“够了,够了!品云,你太傻了!我不值得的!我不懂得珍惜,不值得你托付,今生无缘,也许也许来世吧!”他的计划还没完成,傅颜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爱上她,但想不到他的心却是一天比一天不舍。
“人人要结后生缘,侬只今生结目前——”品云喃喃脱口而出,这是娘生前教她的一首诗,现在她算是深刻体会了。
“品云!你该托付的——是这支箫的主人。”傅颜将品云放上床榻时,无意间瞥见枕下的洞箫。他依稀想起当初他曾见过这支洞箫牢牢地绑在她的裙带上,当时他并不以为意,一心只想救她回来。
此刻他拿起洞箫,抚摸着上头起伏的刻痕,一个“谷”字热烫烫地灼烧着他的手指,像把重锤狠狠地打在他心口上。
“这支箫是天时哥留给我的,把它还我!”品云知道他不懂这支箫对她的意义。
傅颜懂得,看她如此珍藏这支箫,这箫的主人一定对她十分重要!傅颜神色一冷,原来她的心中另有他人,而对他——不过是想献身报恩罢了!
“天时哥?哼!你要跟着我,不过是为了报恩,算了!我不领情,你也不用多费心神了!”他心中纠缠着矛盾、嫉妒,但高傲的心就是不愿承认。
“不你相信我,天时哥他只是——”品云想要向他解释。
“你不用对我解释,我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睡吧!明天我就要离开了,葛师父会来照应你们。”傅颜又恢复了低沉、冷峻的声调。
“葛师父?”
“他是老嬷嬷的儿子,也是我的师父,这里是他的家。”
傅颜绑好了面罩,点上灯芯,看着灯火明灭闪动,直到将他的背影长长地映在墙上、照得满室昏黄后,他连一声再见也不说,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品云直直地看着灯火,仿佛自己已化身为飞蛾扑向火源。她看见了他的残酷,她知道即使自己已在垂死边缘,他还是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全身浴火。
她怎么会爱上一个连长相也不知道的幽魂?偏偏这魂魄还是一种会蚀骨袭脑的剧毒,使得杨品云已不再是昔日的杨品云了。
如今她的血在沸腾,心中有一种欲望、一种向往,像火山里的熔岩,似乎正在酝酿着,有一日将要爆发
四更时分,月色西沉,满天的乌云终于移开。
傅颜一个人满腹心事,独自在前厅酌酒,眼前所浮现的,尽是品云含笑的脸,他就是摆脱不掉她的欢颜。他不停问自己,他早该离开,为什么还在这里流连不去?为什么?
突然,从院外传来轻微的足音,傅颜心中一凛,放下了酒碗,闪身到窗棂边查看。
一个背脊微驼、满头灰发的中年汉子,一身黑衣、满脸愁苦地正往院内走来。
傅颜一看是葛师父,急忙上前招呼,怎知葛师父径自走进厅内,看见桌上的烈酒就拿起一饮而尽。
“师父,您怎么了?”傅颜问。
“我到杭州城想见柳帮主,想不到有人暗地里通风报信,让人跟踪。我在城内四处晃荡,不敢和柳帮主见面,最后他们等不及了,将我团团包抄,想要来个绑人硬逼。我好不容易突围逃出,却中了暗箭。”葛鸣说完又替自己斟了一碗酒。
“让我瞧瞧!”傅颜想近身查看。
“不用了,只擦过手臂而已,我自己上了药、休息一下就不碍事了。倒是你,你的事情办好了没有?”葛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