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吗?”
恭章凝视著名高的侧脸。
名高曾经结过一次婚。不过,在恭章还没入社之前,他便离婚了。听说那段婚姻只维持了半年。
为什么会分手,对方是什么样的女性,恭章一概不知。恭章从来不问,而名高也没主动提过。
“你想结婚吗?”
名高问。恭章苦笑。
“你在胡说什么?男同志不可能结婚吧!”
“可以。如果是在我的国家。”
名高是在加州出生的日裔第三代。国籍上,他是美国人。
“我们可以在洛杉矶结婚,然后到加拿大度蜜月。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可不想失去饭碗。”
名高不甘心地咋舌。
“居然输给了工作。”
恭章笑了笑。
“世上有缺乏爱情的婚姻,也有缺乏婚姻的爱情。我宁愿选择后者。”
“”名高动也不动地看着恭章。
“骗你的。这是静的名言啦!”
恭章慧诘地眨眨眼睛。
“别吓我。”
名高苦笑。
“你想结婚吗?”
中途,恭章小小声地问道。
“嗯?”
名高笑了笑。
“已经够了。”
恭章起眼睛。
“为什么离婚”
名高再度苦笑。
“对不起”
“我是在哈佛留学前夕结婚的。”
名高用单手把玩着玻璃杯,静静地说道:“她是独生女,父亲和杰克森有生意上的往来。我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去留学的话,至少有两年不能回日本。我们不顾周围的反对,硬是结婚了。婚后,她跟我搬到了哈佛。”
“”名高轻笑。
“她老爸简直气炸了。马上就中断和杰克森的交易。到最后,他还是接受了我。如果这样可以让女儿得到幸福的话。没想到后来却出了错。”
名高一边摇晃杯子,一边淡淡地说:“她叫优子,是个沉静的女人。她连一句英文都不会说。每天只能等着我从哈佛下课。她一定很寂寞吧。后来,她和同栋公寓的日本人睡觉,有了孩子”
“!?”
“我只能和她分手。”
名高说。恭章觉得很后悔。
“对不起。”
“别在意。反正原本我就不打算瞒你。这就是我的过去”
犹豫过后,恭章还是决定开口。
“你还对她”
“笨蛋。都分手十多年了。人家早就忘了我。”
名高静静笑道。
“”恭章垂下眼睛。
怎么可能忘得了。
姑且不论对方。名高他。
“你讨厌前科犯?”
恭章低垂着头,脸上带着凄苦的微笑。
“我没什么资格说你,因为我的身世根本就见不得光”
“恭章”
名高皱起眉头。
“真难得。你会主动提起过去的事。”
“是吗?”
“嗯。”“这么说来对耶。虽然我和你一样,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这真的不值一提。”
“恭章”
“我的父亲是议员,母亲就是他的秘书。他们两个在一起后,生下了我。可是那时候,父亲已经有妻子和小孩了。”
恭章笑了笑。
“这就是俗称的外遇。不过,母亲是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生下了我。因此,我有一个大我十岁的哥哥。虽然如此,我们几乎没见过面”
“那,今井是”
恭章点点头。
“嗯,我从母姓。虽然父亲一直想让我入籍,不过母亲却反对到底。她认为那会伤害父亲的政治前途。比起自己,比起我,父亲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她就是那样的女人。她是个工作狂,就连生我的时候也一样。她一直善尽秘书的职责,直到死前的半个月。”
恭章低下头。
“她死于癌症。半夜吐血吐个不停,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主治医师就是静的父亲。”
恭章笑了笑。
“就连住在一起的我,一直待在她身边的父亲、同僚,都没人发现她生病了。”
“”“她避开大家的注意力,一个人默默地咳血。她是真的很想待在父亲身边吧”
“”恭章抬起头,环顾室内。
“这间房子是我高中时,父亲买给母亲的礼物。不过,父亲根本没在这里住过几次。我记得是母亲的生日、我大学入学的时候,还有母亲的葬礼”
“”金色的夕阳下,可以听见父母亲呼唤小孩子的声音。
“她是什么样的女性?”
名高问。
“我妈吗?她和我很像。人家都说我们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对了。”
恭章起身离开客厅,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本泛黄的相簿。
“她刚好是我现在这个年纪。”
名高摊开相本。
一位长得很像恭章的女性,带着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他就是小时候的恭章。大概是正在某处旅行吧?母子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开心。很普通的家庭照片。
名高仔细地翻阅。每张都有文字标明拍摄日期和地点。
“一九七一年,七月三十日。伊豆公园。”好美丽的蓝色钢笔字。
除了几张风景照外,几乎部是恭章母子二人。
,只有一张大照片贴在正中央。没有任何标明。而且,只有这一张的焦点十分模糊。
“啊、那是”
恭章低喃。
名高仔细看着照片。神似恭章的女性身旁,还有一个男人,年纪和名高一样,差不多是四十前后。男人给人的印象十分强烈。名高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佐伯毅。我的父亲”
恭章说明。果然是这样,名高忖道。
恭章侧过身子。
“真怀念。那时我无论如何都想摸相机,求了好久,父亲才肯让我帮他们拍照。”
恭章摸着相片说。
“啊~啊,拍得好模糊喔!”
“你们全家去了伊豆吗?”
瞬间,名高有点迷惑,他不知道是否该用全家一词。结果,他还是说出口了。恭章大概是注意到名高的顾忌了吧,笑着点点头。
“那时候我才小学一年级。那是我们最初,也是最后的家庭旅行。”
“抱歉。”
名高对自己的轻率感到十分后悔。可是
“你别多心。”
恭章笑道。
“没错,我父母只有这张合照。”
说罢,两人再度将视线放在照片上。
拍摄地点是断崖上的望台,背后是一大片海洋。男人环着女人的肩膀。女人单手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似乎正对着镜头说些什么。大概是帮第一次使用相机的儿子加油打气吧!
照片的确很模糊。不过在男人的怀中,女人又是笑得那么开心。
“这张照片是我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它被藏在壁橱里层。母亲一定是害怕被别人发现。对政治人物而言,性丑闻可是致命伤。母亲连底片也处理掉了”
“”名高一直望着恋人秀丽的侧脸。恭章看着照片继续说道:“以前我完全不了解母亲的心情。不管他们再怎么相爱,反正都只是一场外遇。母亲根本见不得光,也不能在人前宣布她是佐伯毅的女人。可是”
中途,恭章再度低头看着照片。
“现在,我已经能了解她的感受。不管是什么形式,只要能待在心爱的人身旁,那就”
“恭章”
恭章看起来有点腼腆。一直凝视着他的名高,忍不住将他拥入怀里。恭章没有抗拒,率直地投入名高怀中。
“你母亲一定觉得很不舍吧,留下你一个人”
“”恭章在名高怀中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活久一点”
“”名高紧紧搂着恭章。恭章贴着名高的手臂。
“小时候”
恭章孤零零地说道:“小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在家。每到选举或国会时期,母亲都会早出晚归。照顾我的保母在八点左右就下班了。我不敢一个人睡觉,只好打开家里所有的电灯。只要听见车子的声音,我马上就会跑到玄关,紧紧抱着刚回家的母亲”
名高一直静静聆听。
“所以你的耳朵才会那么利”
“咦?”“没什么”
名高摇摇头。
恭章噗地笑了出来。
“当时真是人小鬼大。”
“现在呢?”
“现在?”
“对。”
端整的脸上,浮现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是为了防止偷吃被发现。”
“好家伙。”
突然间,名高用力拉起恭章的身体,将他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啊!?”
仿佛对待小孩子的抱法让恭章急得羞红脸颊。名高笑着将下颚靠在恭章的肩膀上。
“别乱动。其实你很喜欢吧,像这样从后面被抱住。”
“我、我几时这么说过了!?”
“完事的时候,你不是都会偷偷蹭到我的怀中吗?”
“”恭章像只缺氧的金鱼,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名高逮住机会,笑着窥视恭章的窘状。
“是吧?”
恭章连忙舞动手脚,想尽办法离开名高的怀抱。所有的抵抗都被强壮的手臂给他去了。
“刚!”
“你真的很你粢?!?br />
两人的双唇重迭。大手缓缓搂着恭章的腰。
背脊传来温热的体温。那份温暖,融化了所有的迷惑、抵抗,以及寂寞。
或许是死心了吧,名高即使移开双唇,恭章也不再挣扎。名高笑着问他。
“明天,要不要去你母亲的墓上看看?”
恭章轻轻抬起头。
“到伊豆?”
“嗯。我要去报告一下,说她的宝贝儿子过得很幸福。”
望着名高的邪恶笑容,恭章不禁苦笑。
接着
“笨蛋。”
撒娇地送上自己的双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