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上下都是异常忙碌,因今晚都要准备守岁之物。(就是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夜里不睡觉,熬夜迎接新一年到来的习俗,也叫除夕守岁,俗名“熬年”) 苏蔡整天都是闷闷不乐,虽然所有人都当他是家人,他却是十分不自在,仍是呆呆地站在小楼上眺望皇宫。我步履轻移地接近他,僵硬的脸勾抹出一丝笑意道:“又在看皇宫?真不知道你为何天天看皇宫,虽然在你眼中它凄凉,但在石虎及众多人心中,它是安乐窝。”
他俊颜依然平静无波,冷瞥了我一眼,苦笑道:“巍巍宫宇,却是如此凄凉,日复一日地眺望着,怎么也看不出它会是一个安乐窝!”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喟叹道“孩子只怕是快要生了吧,我们就快要分离了,这一次分离只怕是天地人间,永不相见了,你自己保重。”
“到此时此地了,你又何须为我而担忧,人各有命,我终究还是认命了!孩子的事就有劳你了,若有幸不死,我会去苏家找你,到时再相见。”我双眸亦是平视前方,陷入冥思之中,目睹被白雪覆盖的皇宫,心中却有千回百转的心思,白雪真的可以遮掩住皇宫的一切吗?皇宫是用无辜百姓的身家、血汗,甚至是生命堆积而成的,但在那华美的外表下其实甚是满目疮痍。
他眸底平静无波,带着悲伤的眼神却睨向我。声音更是冷如寒冰,道“我会等你,一直等你若你平安记得来找我,我永远会在苏家等你,永远”
我一时默然,他今天那冰冷的眼神,以后将会成为我心头最阴翳的梦魇吧,如此一个对女人不轻易言爱、不轻易动心的男人,却为我粉身碎骨再所不惜,我当真没有一点点心动吗?想到,我竟然有丝迷惑
“我们下去吧,夜幕将至,想必所有人都在等我们。”我依然微笑,却侧过脸,得体地隐藏起那些感动的泪水,如此深情的男人怎叫我不感动!但他依然没有想走的意愿,我只得独自离去,只剩他呆愣地站着,背后却闻阵阵轻叹。
到天黑,府里便是灯火高挂,而我们自是要守夜,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却是不能睡,冉闵不知多晚才进房,试探地低唤道:“天雪”
“嗯,我没睡。”我幽幽地回着他,声声似叹。复问道:“你祖先可是拜了?我不去拜没事的吗?祭祀祖宗可是家里的规矩,娘亲可否有生气?”
“怎会?”他挨坐在床上,故作失望的长叹一声,调侃道“为夫倒是生气了,怎么孩子还未生呢,应该就这几天了吧,我可是天天等这个孩子出生,若再不出生,我可要生气了!”
“别拿我孩子开玩笑。”我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他如此喜欢孩子,若孩子不见了,我应该怎么交代?他是否会憎恨我一辈子呢?不过我的病应该也拖不了那么久了
他轻拥着我,柔声问:“是否想睡了?还有得熬,要不你先睡会儿,这样对你实在太辛苦了,我不想你辛苦,所以你可以偷偷睡着,为夫不会介意的,到时再叫醒你。”语气皆是宠溺,让我唇边有了一线幸福的弧度,心底纵然有波澜万顷,微笑中,却是涟漪一痕也无的。
“为何不说话,只是傻笑着,莫非夫人生气了?大肚子还需守夜,所以觉得辛苦了?”他在我耳畔轻声低喃,复又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不知孩子是否与夫人一般调皮可爱呢,你说他会是哪种?像极你还是我?”
我不搭话,只是睨着他低柔轻问道:“相公,你知为何人人都要守年夜吗?这有个传说,想听吗?”
“嗯?”他眉宇微蹙,与我蓦然相对,目光清亮,却又微含趣意“愿闻其详。”
“传说在太古时期,有一种凶猛的怪兽,散居在深山密林中,人们管它们叫‘年’。它的形貌狰狞,生性凶残,专食飞禽走兽、鳞介虫豸,一天换一种口味,从磕头虫一直吃到大活人,让人谈‘年’色变。后来,人们慢慢掌握了‘年’的活动规律,它是每隔三百六十五天窜到人群聚居的地方尝一次口鲜,而且出没的时间都是在天黑以后,等到鸡鸣破晓,它们便返回山林中去了。”我低声诉说,而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似乎在认真细听的模样,眼神柔和,一瞬也不离我。
我欣然一笑,随即正色敛容,絮絮道:“算准了‘年’肆虐的日期,百姓们便把这可怕的一夜视为关口来煞,称做‘年关’,并且想出了一整套过年关的办法。就是每到这一天晚上,每家每户都提前做好晚饭,熄火净灶,再把鸡圈牛栏全部拴牢,把宅院的前后门都封住,躲在屋里吃‘年夜饭’,由于这顿晚餐具有凶吉未卜的意味,所以置办得很丰盛,除了要全家老小围在一起用餐表示和睦团圆外,还须在吃饭前先供祭祖先,祈求祖先的神灵保佑,平安地度过这一夜,吃过晚饭后,谁都不敢睡觉,挤坐在一起闲聊壮胆于是,就逐渐形成了除夕熬年守岁的习惯。”
我言犹未尽地盯着他,轻笑道:“怎么了,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故事?很独特吧?”
“嗯,那你说了半天这个,是否想打消睡意呢?”他浅笑揭穿我,轻捏我脸颊道“你哦,调皮,我说过你别强忍着,想睡便睡,你怎的还如此不听话呢?说什么年的故事,无非想让自己消除睡意罢了,连相公也敢欺骗?胆子不小了哦。”
“你怎么知道的”我垂下眼眸,疲惫地依偎着他,眼皮却越来越重,似乎有千斤大石压着,让我无力睁开,只是轻轻道“相公,守年夜当真好难,我想睡了,可是却不敢睡。”
“那就睡吧,我来就可以了,一会儿我叫醒你。”
“嗯。”我低应了一声,浓浓的鼻音透着渴睡,人也逐渐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