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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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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海的表坏了,莫名其妙地,有时候走得快了,有时候又慢了,甚至歇工了,可第二天又照走不误。

    本来像老海这种阶层的人,换一块表是小意思,何况又不是什么名牌表。但这只表对于老海的意思可不一般。它跟了老海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老海在读大学,人称小海。这块表是他母亲辛辛苦苦上夜班,买给他的。之后不久,他母亲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二十年了,这只手表从未离开过老海一步。

    现在这只表坏了,老海也舍不得弃之如敝履。老海重情。

    终于打听到离他单位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修钟表的店,口碑不错,就在一个下午找了去。

    修钟表的店很小,很不起眼。老海差点就错过了,终于在一家中型超市与一家照相馆的夹缝中见到了一个小小的灰色招牌:乐氏钟表铺。老海见到这铺面,本想掉头离开的,因为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份进这种地方,实在不相称。但他抚摩着那只表盖略有些生锈的手表,还是走了进去。

    由于左右两家电面的人气太旺,把这小小钟表店的风水都压住了,连光线也掠夺了去。老海一走进老店,便感觉走进了一段历史:沉重、灰暗,还有墙上挂的、柜上摆的、桌面上铺的,形形色色的钟表、怀表、挂表、手表等等一切都让人忘了现在的准确时光。

    老海四周打量一遍,见四下无人,便清清嗓子,忽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者,大约五十多岁模样,精瘦精瘦的,架着一付老花眼镜正往他这边打量。老海上前,问道:“请问,这里是修表的吗?”

    那老人点点头,锐利的目光仍盯着他,说:“东西带来了吗?”

    老海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老人一白眼,或者只是眼镜片反了一下光,说:“表啊!”老海忙说:“带来了,带来了。”他掏出手表,小心地递过去。

    老人接过去,随意地翻转看着,说:“什么毛病?”

    老海说:“这表吧,有些年头了,一直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最近一会儿走得快了,一会儿又走慢了,有时候还停了。不知怎么回事?”

    老人把表往柜台上一扔,说:“老了。”

    老海心疼地捡起来说:“老了?手表也会老?”

    老人锐利的目光从眼镜片后射出来,说:“表怎么不会老,是东西都会老。人会老,机器也会老的。”

    老海自语似的问:“没的治了吗?”

    老人说:“能治”

    老海忙问:“真行吗?那拜托了。”

    老人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看你穿的不像是个没钱的,换一块不就行了。”

    老海失望地说:“这表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老人看了老海半晌,说:“行,那你把表留下,过几天来取。”

    老海半信半疑:“真的?”

    老人一挥手:“不信算了,走吧。”

    老海忙说:“那,那我把表放您这儿了,过几天我一定来。”老海把表轻轻放柜台上,像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一样,临和门时还回头望了一眼。手表在柜台上静静躺着,表面反光,折射出七色光影。

    老海第二次去乐氏钟表店是三天后,虽然他每天为那块旧表提心挂怀的,还是忍住了。再次去乐氏,他特地换下了那件高档西装,穿了件平常的衣服。

    仍是挂满了钟表的小店,仍是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的老人,老海却觉得这里的光线比上回来明亮多了。老海问老人:“请问老哥,我那块表修好了吗?”老海称老人为老哥,因为他自己四十多岁,而老人其实并不老,营业执照上写着的出生年月到今天顶多五十岁。只是老人的外表看上去,饱经风霜,比起红光满面的老海来,两个人相差太远了。如果说女人的年龄界限在四十岁,那么男人一定在五十岁。

    老乐抬起头,从眼镜片后看他,像在回忆他是什么人。老海忙说:“三天前,我拿了一块旧手表来修的。”

    老乐不说话,手在身边一摸,把一块手表扔在柜台上。

    老海心疼得忙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看,仿佛重见失散多年的孩子,恨不得把它全身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是否安好无恙。

    老乐不冷不热地说:“三十块钱。”

    老海掏钱,本想多问一句:表修好了吗?可一想这句话会伤害老乐的职业自尊心,也就不多问了,说:“谢谢您了。”

    老乐接过钱,扔进身边的一个小箱子里。老海正要离开,门外近来一个人,二十多岁的一个女孩子,扎着一条马尾辫,右手提着个保温瓶,左手臂上搭着一块素布。女孩进门就嚷道:“爸,吃饭了。”

    老海闪到一边,让女孩进门。女孩侧头,冲他一笑。老海朝她点点头。

    女孩小乐把保温瓶放在柜台上,往外取菜,说:“爸,今天我给你炒了两个蛋,还有你喜欢的青菜豆腐汤。爸您吃着,窗帘布洗好了,我来挂上。”

    老海看着女孩小乐,想起另一个人,不是他自己的女儿,而是他母亲二十年前的样子。老海慢慢走出钟表店,在街的对面又回望了一眼。阳光暖洋洋的。

    老海又去了一趟乐氏钟表店,因为那块旧表,也为了忍不住想再见那小女孩(相对于四十岁的老海,二十几岁的小乐的确是小女孩)。老海本来不确定小乐会在店里,所以特意选了个中午的时间。

    老海一到“乐氏”就见那女孩在扫地。她站在门口,面朝门外,把地上的灰尘都聚拢一起,然后扫进簸箕。与一般人往外扫地不同,这叫“财不外流”老海的心一颤。

    小乐抬头,看见老海,就直起腰,微笑着,好象熟人似的,说:“你又来了,来取表吗?”

    老海说:“不,上次我来修表,可是”他觉得不好意思对她说出不满意的话。

    小乐说:“是不是没修好呀?那真是对不起了。您把表拿来,我给瞧瞧。”

    老海说:“不是。你爸呢?”

    小乐说:“我爸在呢。里面请。”

    老海进了门,见老乐正在吃饭,有点不好意思打搅,说:“老哥还在吃饭呢?”

    老乐抬头看他,说:“怎么了,表又不走了?”

    老海拿出表,说:“在走着。可是,这不是我原来那块表了。”

    小乐在旁边,从老海手中取过手表,说:“不是这块?爸,你给人家拿错了。”

    老乐摇摇头,说:“没错,是他的。”

    老海说:“可是我记得我那块表已有锈蚀和磨损的痕迹,而这块表是几乎全新的。”

    老乐锐利的目光狠狠地剐了老海一眼,说:“那块手表已经死了。”

    老海愣了,小乐在旁看看老海,又看看手中的表,对老乐说:“爸你说什么呢,什么表会死?快把这位先生的手表坏给他爸。”

    老乐从身边掏摸出一块手表,扔柜台上,说:“三十块钱,旧表换新表,这样的好事都不要”

    小乐怕老乐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忙对老海说:“对不起先生,你别怪我爸。要不,我们还你钱,行吗?”

    老海摸着自己那块旧手表,说:“不必了,也许命中注定它只能跟我这些年。”

    老海走到对街,正要开车门,只见小乐从钟表店跑出来,朝他招招手。老海不明其意,站着直到小乐跑到面前。小乐喘着气,递给他三十块钱,说:“这钱还你。真不好意思,我爸他老糊涂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老海坚决不收,说:“你的道歉我接受,可这钱就算了。真的,我不在乎这点钱。”

    小乐有点不高兴了,说:“这钱本来就不该收你的,你在乎不在乎我不管,我们钟表店不赚昧心钱。”

    老海听了,倒不好不拿了,只好说:“那好吧。”

    小乐觉得两个人站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地不大好,便说:“我走了。下次,要修表你再来,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老海看着她,说:“好,一定。”老海看着她一路小跑回了“乐氏钟表铺”然后打开车门。

    老海回到家,就听到妻子的大嗓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课的时候不要顶撞老师,你总不听,现在好了,人家立马给你小鞋穿了。”

    然后是女儿小洋娇懒的声音:“有什么了不起的呀,值得你这么大发脾气吗,小心气老了,会生皱纹哦。”

    妻子周丹嚷道:“你还说这种话?我这是为你操碎了心,你倒没事人一样。你说你练了这么多年舞蹈,关键时候这么给刷下来了,你不着急,我还要面子呢!我在生下你这么不懂事的孩子来?”

    小洋突然大叫了一声,老海忙进门看,只见周丹正用手指使劲戳小洋的额头。老海说:“你在是干什么,又吵又闹的,让别人听见还以为咱们家怎么了呢,”

    小洋见了爸爸,跑过来撒娇哭泣。周丹一见丈夫,更火上加油,说:“你倒会说好话。你问问你的宝贝女儿,你倒是问问她怎么了。”

    老海说:“我没空”

    周丹扬声:“你没空?女儿是不是你的?我管她,你不乐意;你又没空管她,那当初生她干什么?”

    老海在她声声责问中,逃到了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分贝的追杀。老海看着已停止走动“死”了的旧手表,脑中浮现出母亲的形象。二十年前,老海还是个穷学生,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是母亲含辛茹苦地一手把他拉扯大。为了供老海上大学,老海的母亲更是白天黑夜的劳累。而在老海大学毕业时,老母亲终于积劳成疾,永诀人世了。老海满心要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可惜投报无门,又因为要出人头地,老海与现在的妻子结了婚。虽然二十年来,成家立业,在外人看来,老海是多么成功多么幸福的一个人。只有老海心里明白,他一直没有尝到生活的真正美味。

    是的,生活就像一席酒宴,有的人面对满满一桌的酒菜,也不对胃口而味如嚼蜡;有的人只要一口酒一碟小菜,就津津有味地享受了一餐。

    老海鬼使神差地又把车开进了那条街,他并不想去找小乐,他也许只是希望能“凑巧”看小乐一眼。当他的奔驰驶过“乐氏”店门时,他见小乐从店里匆忙跑出来,到超市的隔壁,一家水果店借用公用电话。从她焦急的神情中,老海预感到出事了。

    老海下车,小乐正往店里跑,见了老海,也没认出来。老海跟在她后面,进了“乐氏”见老乐正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神情痛楚异常。老海问:“怎么回事?”

    小乐正试图把父亲抱起来,可气力不济,见了老海,说:“我爸他摔了,都怪我”

    老海当即抱起老乐,往门外走,边对小乐说:“你刚刚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

    小乐跟在后面,帮着扶老乐,说:“打了,医院说要几分钟才能到。”

    老海说:“我车在外面,我送你们去。”

    小乐没有异议,只是说:“那,谢谢您了,谢谢。”

    医院里,老海送老乐进了急救室,为他交付了押金,然后走到焦虑的小乐面前,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小乐抬起眼睛看老海,眼中满是对老父身体的焦虑、担忧,她说:“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老海说:“当然。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小乐说:“没了家里就我和我爸两个,相依为命。”小乐的眼圈红红的。

    老海说:“别急,别担心”老海觉得所有的安慰的词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轻轻地把小乐拥到怀中,像对自己的女儿小洋一样。

    周丹拦住了老海,说:“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小洋的事你还管不管了?”

    老海问:“小洋什么事?”

    周丹说:“这几天你都在忙什么,没魂了?小洋他们舞蹈团元旦参加小明星选拔赛,咱们小洋给取消了比赛资格。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在他们老师那边走动得太少了?我想着,也该送些什么礼物去请老师通融通融。你觉得呢?”

    老海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要送就送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周丹在他身后喊道:“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外面有狐狸精勾着你了?”

    老海刚出门,就听见轰隆隆的雷声。之间乌云四合,风起云涌。老海赶快发动车子。老海把奔驰驶进有个小巷子,停在一个院子门口,请按了声喇叭。院门开了,一个女孩提着个保温瓶出来,另一只手拿着把雨伞。

    老海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等那女孩上车后,说:“看来要下大雨了。要不你别去了,我给你爸送饭去。”

    小乐说:“不,我要去看爸,我不放心他。”

    老海说:“那好。回来我送你。”他发动车子。

    小乐说:“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好,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老海说:“也没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乐:“你人好,心好呗”

    老海摇摇头,又点点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窗外的雨毫无防备地就下来了,湿了街道,也湿了黄昏。

    老乐住院了“乐氏钟表铺”关了门,小乐整天给老乐送饭,陪着父亲。老海悄悄为老乐付了住院和治疗各项费用,也常送小乐来回医院,只是没让老乐知道。

    这天小乐问老海:“听大夫说,我爸的医药费和住院费都有人交了,我心想再没别人了,一定是你在帮我们。你这样做,我实在过意不去。咱们非亲非故的,你没必要这么帮我们。这里是五千块钱,是我爸攒的,先还你。”小乐掏出一叠钱,说“剩下的我以后还你。”

    老海不接,说:“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帮你们。你父亲还病着,这钱留着,买点营养品给他吃。”

    小乐不答应,固执地说:“我们不能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尤其是这么大笔费用。这事我没让我爸知道,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不愿再住院,再治疗了。”

    老海说:“好吧,那就这钱我收下,余下的你就别想着还了,多照顾你父亲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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