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该如何做都不甚明了了。
这难道就是人们说的当局者迷?
心中烦扰,暑夜就越发显得恼人。
扶苏辗转再三,终是断了早睡的念头,披上外衣出了门。
不同前几日的月色迷人,今夜月光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璀璨辰星。
月朗星稀,只有月色不那么清亮之时,漫天的星辰才有机会将自己闪烁在星空中。
懂得些宇宙学的扶苏明白,月亮虽然看起来在夜空中最为明亮和巨大,只是因为它距离地球最近而已,那些看似只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辰,其实很多远比太阳还要巨大,只因为隔了数百,甚至上千光年,才令人觉得光线微弱而已。
念及此处,扶苏心头微动,似乎有了一点明悟。
项燕,就是如今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月亮。
那么这颗“月亮”在自己眼前遮挡住的,是那些看似光芒微弱,实则大了许多的“星辰”呢?
稍稍有了些思绪,扶苏的困意便更清淡了,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遇到需要集中精力思考的问题,扶苏如今已经养成了舞剑的习惯。“剑。”
身后的高进闻言,立刻上前奉上公子的佩剑湛卢。
拔剑在手,扶苏没有急于舞起,而是细细端详着湛卢在点点星光之下的剑身。
同样是通体漆黑,但湛卢丝毫没有承影那般的杀伐气,黑色但光泽的剑身给人的感觉十分中正平和,正合剑的君子意气。
这也是扶苏在湛卢和纯钧中更喜欢湛卢一些的原因。
相比于同样正气凛然但杀伐意更重的至尊纯钧,代表着至仁的湛卢更符合扶苏的心境。
如今的扶苏对于“仁”的概念,早已不再停留到儒家所言的单一的仁。
在老师韩非的提点教诲,及其留下的韩非新说的熏陶之下,扶苏已经自己从儒道法之中摘取了些落叶飞花,更从孟德斯鸠等人的著作中吸取精华,组成了自己命名为“帝王之仁”的学说。
帝王爱民,却不是父母之溺爱,也不能是天地不分厚薄亲疏远近的博爱,而是从远古先贤时代已经开始流传,经由《尚书》、《国语》等不断演化而来的爱民。
挥剑起势,扶苏暂时中止了对湛卢所带来的,关于“仁”的思考。
帝王之仁如今只是初成,日后还有更多时间来完善思索,如今更为紧迫的,是要探究出项燕如此反常举动背后,有何隐秘。
要想明白这一点,首先就要将视野暂时拉远,不再只集中在项燕兵临城下的楚军,甚至只集中在楚国身上。
为何当日远在咸阳,扶苏还能将赵国,乃至列国的动向都能判断得八九不离十,令上将军也赞叹为“知兵”?
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后来者的优势,让扶苏自觉不自觉地用上帝视角来看待问题。
那么如今,扶苏就要通过将心神完全沉浸到剑舞中,重新启用他的“上帝视角”。
不同于月华的,如同碎屑般的星辰之光借由湛卢的黑色剑身倒影在扶苏身周,一如他脑中还未被串联而起的点点思虑。
剑身反复穿插,扶苏开始将这些散落的碎片逐渐整合成被项燕掩盖在身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