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可商量的,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房子,我今天是封定了。你搬东西,也只能搬一些随身用品,电视机、音响、家具什么的,还不能搬,都要用来抵债。杨二宝见来软的不行,想想自己好赖也当过县上的致富能手,上过报纸,上过电视,在县上也曾风光过,大会小会参加过无数次,县上的领导也见过不少,对他说话都很客气的,你不就是一个法院的小庭长吗,能把我怎么样?这样想来,底气一足,也就硬了起来。杨二宝说,王庭长,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你把我们全家老老少少撵出家门,让我们怎么过?今天我也豁出去了,我就是不出这个家门,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王庭长也火了,忽地站起来说,我们是依法办事,你要是耍赖,妨碍公务,我们完全可以拘留你。杨二宝也火了,拘留就拘留,反正我已经进过一次监狱了,也不怕第二次。
听到杨二宝与王庭长吵了起来,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有的是出于好奇,纯粹是来看看热闹。有的是来看杨二宝的笑话。当年杨二宝财大气粗时,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向杨二宝张口求助,却被杨二宝回绝了。还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没想到你杨二宝也有今天!他们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王庭长越厉害,他们越是高兴。心想,你杨二宝当年要是不张狂,多行些善,也许不会有今天。也有更多的人是出于同情,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天旺给大家办好事的面子上,也想帮杨二宝说句好话。可是一看王庭长那么厉害,他又是来执法的,也就不好说什么。
杨二宝原以为自己豁出去了,王庭长会给他让一步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王庭长比他更厉害。王庭长“唰”地一下,真的从腰带上解下了手铐,其他的三个执法人员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王庭长说,你要真的想再进一次看守所,我完全可以成全你。不过,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是配合我们工作呢,还是要继续阻碍公务?杨二宝一看那亮灿灿的手铐,脸色陡然变白了,他知道他们要来真格的了,不免有些害怕起来。但是,杨二宝毕竟不是三十年前的杨二宝了,时代也不是三十前的那个时代了。他略一冷静,衡权得失,也就慢慢变得坦然了起来。他坦然了,但是,家里的人却紧张了。田大脚一下挡在了杨二宝的前头,哭着向王庭长求饶说,王庭长,你开开恩,别拷我的老汉了,他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经不起再折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哩。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天盼和天盼的媳妇,也一起护起杨二宝,大哭小叫地向王庭长求起了情。
就在这时,天旺出现了。天旺刚刚从城里办事回来,听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就风风火火地赶了来。众人看到他来了,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他就从众人为他让开的那条道中,大步走了来。爹、妈、弟弟和弟媳妇的眼里突然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然而,唯独父亲的亮光在他的眼里倏地闪起又倏地熄灭了。熄灭后,突然变成了一种暗示,那暗示,分明地在阻止他,别参与这件事,别管这件事。天旺自然读懂了他爹的眼神,也自然明白了他爹之所以早早把他们兄弟二人分出家门的良苦用心。但是,天旺却不能不管。他的性格决定了他非管不可。他的出现,使现场突然地平静了下来,除了他爹,所有的人都望着他,看他如何等表态。这所有的人当中,当然包括王庭长在内。天旺终于表态了。天旺说,请问王庭长,扣除了车、羊,我爹还差多少欠款?王庭长很快就报出了所欠的数字。一共是五十三万两千八百二十元整。这时候,天旺看到他爹拼命地给他使眼色,但是他假装没看见,只对王庭长说,欠下的债都归我,我来还!王庭长就突然地笑了。王庭长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没有理由不笑。王庭长笑着说,好!好!好!既然你愿意替父还债,一切都好办。说着,便收起手铐,将它仍然挂在了裤腰带上。
王庭长在收起手铐的时候,天盼和天盼媳妇的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意。但是,唯独杨二宝没有笑。杨二宝不但没有笑,没想却突然地朝天旺发起了火。杨二宝说,老子做的事老子当,老子不需要你来同情。你给我滚远点,少来掺和!
天旺明白这种骂是假骂,不是真骂。也知道他爹的意思,宁可牺牲他自己,也要保住他的财产。唯其如此,天旺不但不领他的情,反而从内心里产生出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悲哀。为父亲的狡黠与卑微,更为父亲的狭窄与自私。他没有像他爹那样激动,只是平淡地说,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也应该尊重我们当儿子的心愿。儿子有继承老子财产的权力,同样,儿子也有偿还老子债务的责任。你的债,就是我的债,我有权力,也有义务为你还清。
杨二宝说,你呀,谁让你还?你为我还了债,你的厂子还搞不搞了?你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天旺说,爹,再难过,也能挺过去。我不能眼看着你再进拘留所。
王庭长马上打着哈哈说,杨老板,你看你,儿子替老子还债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不好?说实在的,我办了无数个案子,从来还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通情达理的儿子。你有这样的儿子,是你老的福气,也是你的骄傲,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把你的债务转到天旺的名下,由天旺来还就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