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诰》早在洪武年之后就已经形同虚设了,你放弃吧,就算你把这登闻鼓都给敲烂了,皇上也不会见你一眼的。”
面对这番苦心劝诫,张简修却像是完全听不进去话一般,仍旧十分固执道:“皇上见不见我是皇上的事,还轮不着你骆宫保在这里指指点点,啰啰嗦嗦!”
“嗣哲啊!”骆思恭直接跪坐在了张简修身旁,这次他是带着恳求的语气了:“我求求你了,咱们回去吧!你再不走……”
“再不走就怎样?”张简修挑眉问道。
“就……”骆思恭终究还是沉默住了。
虽然没有给出回答,但骆思恭知道,张简修知道他的答案。
二人都心知肚明着,张简修要是再不走的话,就要死了!
事实证明,一切好像都要来不及了。
因为远处乌泱泱的人群簇拥,代表着,要张简修死的那个人,来了!
“骆宫保。”张简修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看见朝自己涌来的人群后,原先还言语激烈的他此刻却是难得的温柔了下来,对骆思恭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真的不喜欢男人。虽然你很恶心,但你下辈子要是投胎做个好看女人的话,我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
骆思恭:“……”
“不对。”张简修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又补充道:“万一下辈子我也是女人可怎么办?嘶……算了,咱俩下辈子还是别见面了吧!”
“张嗣哲!你!”骆思恭真的被张简修的‘遗言’给无语住了,但此刻,他更多的还是难受。
因为他很可能就要亲眼看着对方死在自己眼前,而他能做的,只能无能为力……
眼看簇拥而来的人群越来越近,骆思恭的脑子也越来越乱了!
眼看张简修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骆思恭纠结再三之下,直接牙一咬,心一横,抬掌就劈在了对方脑后!
“嘶……你有病吧?偷袭我?骆宫保,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能恼羞成怒偷袭我啊!”
张简修一脸吃痛的捂着后脖颈,并没有如骆思恭想象中的昏过去。
骆思恭更是尴尬住了,呆呆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气氛紧张,又尴尬至极,二人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们俩在搞什么?恶不恶心啊?”
二人都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许是太过于‘投入’了,导致二人直到现在才发现张允修站在了他们二人身后。
只见披着一袭黑色披风的张允修眉头紧紧蹙着,二十几岁的青年似乎并不能理解眼前两个大男人刚刚说的那些话和做的那些事,满脸只有嫌弃。
“老五,你怎么来了?”张简修也是意外住了,关键时刻他弟弟怎么来了,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忙喊道:
“你快走啊!不对!用跑的!老五你快跑!他们就要来了!你快跑!”
面对兄长的好言相劝,张允修却是面不改色,望向即将涌来的人群,他‘也’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老五!你快跑啊!”张简修急着劝弟弟,然而对方浑然不搭理他,无奈,他只好转而求起了骆思恭:
“骆宫保,你快带我弟弟跑!拜托你了!”
然而,此时的骆思恭却像是木头一样,双眼只剩不解的同时,整个人都傻傻呆愣住了!
“骆宫保!算我求你了!带我弟弟跑!”
一生好强的张简修还是头一回说出‘求’这种字眼,然而,他却并没有换来骆思恭的同意。
迎着骆思恭那逐渐恍然大悟的目光,没有设防的张简修,又一次,挨了对方一记掌劈!
这一次,张简修是彻底被劈晕过去了,在晕过去同时,他听到了弟弟张允修说的一句话——
——“四哥,你做丢人的事就够了。接下来,就让我来!”
看着已经近到咫尺的王爷仪仗,张允修宽大披风下的手,再一次攥紧了锋利的匕首!
与此同时,张允修脑海中回想起了不久之前,张重辉与他之间的那段对话。
“你真的敢豁出去吗?”
“敢!”
“很有可能会死,你敢不敢?”
“敢!”
“好,那你掂量着捅,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命了。”
“嗯!”
回忆戛然而止,耳边是年轻王爷的怒斥声,张允修不知道对方在喊些什么,他只知道对方提着刀的手在抖,显然是第一次,慌了。
张允修也是第一次握刀干这种事,但他却是实现比对演习了许多遍。
“呼……深呼吸。没事的。”
张允修呼气的同时,一把扯下了紧紧包裹着身体的黑色披风,朝天丢去!
伴随着“哗啦”的衣诀纷飞声,内里一袭白得刺眼的丧衣,亮在了众人眼中!
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张允修手握一柄锋利的匕首,猛地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许是丧衣太过洁白,白到鲜血染成的红花,绽开得极快,快到眨眼间便蔓延盛放。
‘花’红得那样显眼,也红‘晕’了‘某些人’的眼。
……
太庙。
朱翊镠走后,朱翊钧并没有离开太庙,他仍旧静静跪坐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这一刻,就好像回到了他小时候犯错,被罚跪时那般。
跟以往一样,一跪‘仍’是要好几个时辰打底,哪怕有蒲团垫着,起来后也是要瘸许久。
一切似乎都与以前一样,只不过以前的罚跪都是有‘别人’在罚他这个皇帝。
而如今……却是他这个皇帝自己在罚自己。
“皇爷。”陈矩一瘸一拐地前来,将方才在登闻鼓下发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他的皇帝陛下……
大致内容禀报完了。
然而,万历皇帝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
陈矩无奈,只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换着花样的说着。
“皇爷,潞王殿下当场就被吓昏了过去,那张简修也不知道怎么的昏了过去,所幸那张允修虽然流了一地的血,却是好歹死不了。”
“皇爷,皇宫禁地,宫规森严,张允修居然能带刀进入,定是下头的人玩忽职守。奴婢已经让人对下头进行仔细盘查了,另外为防止有何疏漏,奴婢也将东厂全面盘查了一遍。”
“皇爷,王阁老亲自来递辞呈了,此刻正脱帽长跪于皇极殿外。他说您要是不同意他辞官的话,他就不起来了……”
“皇爷,吏科都给事中上谏了,弹劾潞王殿下……”
“皇爷,于慎行等人也上疏……”
“皇爷……应天府国子监联名上疏,请您尽快让皇长子出阁……”
“皇爷,您都跪两个多时辰了,夜都深了,起来吧……”
耳边是陈矩的叨叨念念声,朱翊钧似乎听见了对方说的话,却又好像没听见,只将目光放在他祖父,嘉靖皇帝朱厚熜的牌位之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这位哑巴了一样的皇帝,终于出声了。
“终究,我还是不及祖父半点啊……”
朱翊钧喃喃无奈,悠悠叹息。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机关算尽,没想到到头来,对方居然还留有一手,且只用‘自杀’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自以为的机关算尽,自以为的豁出去,到头来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朱翊钧没想到,到头来,‘对方’居然破釜沉舟,比他还要敢豁得出去……
这下子,他原先的那些筹谋,不仅变成了‘本末倒置’的笑话,更是落了个‘事与愿违’的结果。
他所有的一切,都废了,也乱了……
“皇爷?您说什么?”耳背的陈矩‘又’是没听清皇帝陛下的话。
朱翊钧‘仍旧’没有怪罪陈矩的耳背,终究,他还是无奈道:
“去把张重辉带来吧,朕要见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