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条件?”
朱翊钧直生生便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下子,一旁伴驾的张诚人都傻了,压根就不知道皇帝陛下说的‘他’是谁,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似乎才察觉到张诚不是陈矩,反应过来的朱翊钧也不再拐弯抹角了,直接便是问道:
“张重辉不是说,他有比三王并封更好的法子吗?”
张诚身为东厂督主,诏狱里发生的那些事,他比陈矩了解的更多也更全面,当即便是回道:
“回皇爷的话,张重辉的确时常对那监视他的番子大话吹嘘,他有比‘三王并封’更好的法子。
但此子胆大包天,竟狂言,必须得当面见到天子您的面以后,才肯将这法子说出来。”
听到这个回答的朱翊钧,不由得回想起了上一次跟张重辉见面时的场景。
更不可避免的,朱翊钧也回想起了那一个,令他平地栽了一跤的‘熟悉’眼神……
几乎是下意识的,朱翊钧当即便心生出了十分强烈的抗拒之意!
满心满脑间,更是都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见那个人!
哪怕‘那个人’不是张居正!但……
为什么‘他们’都相信了?
到底为什么?
“皇爷。”张诚见皇帝陛下这般面色纠结,主动出主意道:
“奴婢以为,张重辉满嘴皆是大话。反正他也是个必死之人,要不干脆就对他用刑,逼他说出他的幕后主使是谁吧?”
“还用刑?”朱翊钧都笑了,他直接便从桌案旁堆成摞的奏本中随手抽出了一本,看也没看就丢给了张诚,冷笑道:
“你身为司礼监掌印,连如今外头的‘风’怎么刮都不知道?你好好看看吧,就眼下这种情况,你还要对那小子用刑?你是想让朕背上刻薄寡恩的千古骂名嘛?”
张诚忙跪下捡起皇帝陛下扔来的奏本,打开一看,顿时浑身发毛,战栗不已!
这不看还好,一看,张诚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因为这封奏本上的内容,是他完全不知道的!
要知道,他张诚不仅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更还是手握重权的东厂督主!
可如今都出了‘张简修为替侄申冤,身披麻衣抬棺于登闻鼓之下长跪不起,百官哗然’这样荒唐的大事情,他张诚居然还浑然不知晓?
张诚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看来,他那些谄媚巴结他为‘老祖宗’的‘干儿子’们!这是已经另认‘他人’当‘老祖宗’了啊!
而这个‘他人’,除了如今风头正盛的陈矩以外,又还能有谁呢?
张诚已经被吓傻到连回话都忘了,然而,他的皇帝陛下这一次,却是破天荒的没有怪罪他这个大太监当的不称职。
只不过,皇帝陛下接下来,却给了张诚一个比挨五十棍子,还要令人心寒万分的惩罚!
“张诚,出了如此大事,你却浑然不知,是为失职,朕念你侍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不罚你了。
这样吧,好好当好你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关注好朝中之事就行了,至于东厂督主一职,就交给陈矩去管吧。”
皇帝陛下这一番‘不惩罚’的决断,对张诚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失去了东厂督主一职!便是失去了真正的‘权力’!这可比打五十棍子要命多了啊!
面对这样的‘噩耗’,张诚纵使心中千万分不情愿,面上却也只能‘感激涕零’地谢恩道:“奴婢多谢皇爷圣恩!”
朱翊钧似乎对‘张简修替侄申冤’一事并不太意外,毕竟此事,其实他早就已经有所耳闻了。
并且,还是‘早’在张简修买棺材的‘前’一刻。在那时,朱翊钧就早已知道了。
而张诚之所以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不用想都知道,这里头有朱翊钧这个皇帝陛下的暗中‘授意’。
值得一提的是,陈矩也还不知道这件‘大’事。
至于突然给陈矩‘升官’嘛……打了人家五十个板子,打完巴掌总得给颗糖吧?
“皇三子来之前,都去过哪里?又见过谁?”朱翊钧突然间问起了这样一件事。
张诚回道:“回皇爷的话,三殿下来之前不久,慈圣皇太后宣其去过一趟。”
“呵,果然啊。”朱翊钧毫不意外地冷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他的好母后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一回,他倒要感谢好母后给的这一个‘刻意提醒’了!
“张诚,朕有些时候没见潞王了,传朕的旨意,宣潞王进宫,觐见。”朱翊钧下完令后,嘴角勾起,笑意深长。
好弟弟,哥哥想伱了!
有些事,也该让弟弟你来替朕办了!
……
潞王府。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没事别进宫!没事别进宫!现在好了吧?皇兄宣我进宫,一看就是要找我去挨骂!”
潞王朱翊镠在接到皇帝老哥宣自己进宫觐见的消息后,当即便是慌了神!
再一打听,果不其然,他的王妃李氏‘又’在不久前进宫,见他的太后母亲了!
“我就搞不明白了!”朱翊镠还在滔滔不绝的指责着媳妇儿:
“你平日里跟我都没有几句话能说!你跟母后之间哪来的那么多话聊啊?你没事干就不能留在府里头好好呆着嘛?
没事非要出去惹是生非,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外头对我的流言蜚语有多少吗?你难道不知道如今皇兄对我有意……算了。”
面对丈夫的训斥,潞王妃李氏丝毫不作回嘴,她却也没有多大的妥协与害怕,只跟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这样一个‘无所谓’的反应,落到正在燥怒的人眼里,‘杀伤力’简直比激烈反驳还要强数万倍!
朱翊镠快被媳妇儿这无动于衷的反应给气炸了,当即便是‘又’甩出了往日里吵架时用来恐吓对方的话,怒道:
“你总是这副死人样!甩脸色给谁看呢?我这就进宫向皇兄请旨!必须休了你这个无德无行的女人!”
朱翊镠骂完这句后人就走了,气冲冲的备轿,准备进宫面圣。
潞王妃李氏却仍是没什么反应,直到朱翊镠已经没了踪影,她才低头细声抽泣起来。
偏偏就在这时,次妃赵氏来了。
“姐姐,方才我在路上见殿下气得脸都绿了,您这是又跟他吵架了?”次妃赵氏看向李氏的双眼之中,担忧之意浓浓满满,不是演得出来的。
李氏本来还只是委屈抽泣而已,被赵氏这样一问,当即便是再也忍不住心中难受,直接便放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妹妹啊,王爷他又要休了我,以前我跟他顶嘴他生气,可现在我都不敢跟他顶嘴了,他为什么还是看我不顺眼啊……
他到底是有多厌嫌我?我进宫见母后还不是为了替他筹谋今后嘛?可他呢?他不分青红皂白,进来我院子就是一通大骂!
他是王爷,他要面子!可我是王妃,我也要面子啊!他却连一丁点的面子,也不给我这个王妃留!他还要废了我……呜呜呜…………”
李氏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曾经年少情深的夫妻二人,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成亲才不到十年而已,如今却已经是话不投机,相看两厌了。
李氏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原因,朱翊镠……或许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吧?
看着哭成了泪人的年轻王妃,赵氏颇为心疼地将好姐姐搂入了怀里,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哄孩子似地温声哄道:
“姐姐放心,殿下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他不会真的废了姐姐您的。
再说了,姐姐您怕什么啊?您的后头有太后撑腰呢,即便殿下真的昏了头想废您,也绝无可能。
而且您还有姚儿,姚儿可是殿下的心头肉。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殿下也不敢真的怎么样。”
赵氏的安慰不无道理,李氏也知道,自己的王爷丈夫顶多也就是嘴上嚷嚷着要休了她罢了,真要废王妃的话,早就废了,何至于忍到今日?
而且李氏的背后是皇太后,有婆婆罩着,她才不慌呢!
“还是妹妹你好。”李氏在赵氏怀间蹭了蹭,有些贪婪的寻求着,那带有芬香的抚慰。
怀里的娇人眼角还挂着泪珠,如此惹人怜爱的一幕,别说是男人看了心间痒痒,同为女子的赵氏心里也痒挠挠的,原先抚在对方后背上的纤手,也一寸一寸往上,移到了修长脖颈,肩上。
二人之间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般亲昵的举动,搂抱安慰间,气氛也逐渐微妙起来。
“姐姐。”赵氏低头附在李氏耳边,唇瓣直接便是贴在了对方的耳廓之上,吐气如兰,悄声问道:“殿下有多久……没来了?”
被‘耳边风’这样一吹,李氏只觉得耳根子又热又麻,加上这样难为情的话题,整张秀脸都被羞得蒙上了一层红粉,头晕眼迷间,羞声道:
“好久了,久到我都记不清了……你……呢?”
“我也久到记不清了。”
“嗯……”
“要不?”
“不了吧,万一……”
“殿下进宫去了,没那么快回来。”
“万一……”
“我新得了一样宝贝,姐姐,就让妹妹来服侍您吧,好不好嘛?”
“嗯……那你这次……轻点……”
……
朱翊镠本来气如牛喘,然而在半道上遇见‘打扮奇怪’的宝贝闺女朱轩姚后,顿时便喜笑颜又开了。
“爹,听说您又跟娘吵架了?您怎么老是跟娘吵架!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年仅七岁的朱轩姚毫无规矩的双手叉腰,一副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样子,对着她的王爷父亲就是一阵没好气的‘教训’!
这样一幕落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是没规矩的体现,然而落在朱翊镠这个老子爹的眼里,他跟他的皇帝哥哥可谓是臭味相投。
此时此刻,朱翊镠只觉得自家宝贝闺女儿这顽皮无礼的样子——真可爱!
卑微如女儿奴朱翊镠,急忙便是温声哄着女儿道:“姚儿说得对,是爹爹的错,爹爹等回来就去跟你娘道歉,你别不要爹爹好不好啊?”
“哼!这还差不多!”朱轩姚噘着嘴,颇为了不起地模样,转头又是无礼地问道:“爹,天都快要黑了,您这是又要去哪儿鬼混啊?”
朱翊镠仍旧没生气,也没隐瞒,只叹气道:“你皇伯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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