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安心准备出嫁,与母亲一起,连夜赶制新的嫁衣,差人打探宁王的喜好。那身从十岁起便开始绣的红嫁衣,最终被收入了木箱最底层。
宁王幼时爱甜食。这是从一个宫中的老嬷嬷口中问来的。
宁王幼时,最爱吃的便是先皇后煮的红豆粥,四级时节变化,先皇后会给他煮红豆粥,进学回来也会给他煮一碗红豆粥,十二岁送他去战场,也是给他煮了一碗红豆粥。
王郁文找来了宫中的老嬷嬷,据说还是曾经在先皇后宫中伺候过的,开始学习煮红豆粥,做各式点心。
宁王回府时,宁安坐在院子中,一边用扇子扇着风,一边在一个小碳炉上烤着年糕。年糕的表皮被烤的焦黄,脆硬硬的,而后被膨胀的糯米撑开,挤破了脆硬的壳。
“在做什么?”
宁安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红豆汤。”白铮铮教她的,红豆先浸泡,而后大火煮开,文火用砂锅炖煮一夜,一直煮到豆粒涨开,绵软柔韧。然后加入少许陈皮、煮过的牛乳,冰糖,一点点精盐。“你要吃有豆子的还是豆沙的?”若是要吃豆沙,便将红豆汤过滤一下,压下豆沙,碾除皮。
“红豆汤啊。”宁王在她身边坐下,“我不太喜欢。”他更喜欢醪糟蛋与豆粉年糕。
宁安不解,“许嬷嬷说你很喜欢红豆汤,娘亲生前常给你做。”
宁王拿过她手中的扇子,很自然的为她扇着风,笑道,“我娘只会做红豆汤。”手艺不精,煮出的红豆汤并不好吃,只因是她亲手做的,他才会每次都吃光。
宁安装了一碗给他,“尝尝我做的。”她拿起长筷子翻动年糕,“小厨房还有醪糟蛋。”她知道他喜欢醪糟蛋,之前从长松那里扣来的桂花甜酒,还有她月子期间的甜酒,大多数都被他吃了。“柳儿姐姐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份做醪糟的方子,等秋天桂花开,我想自己试着做做看。”她将烤好的年糕夹起,放入宁王碗中。
她笑问宁王,“我煮的红豆汤怎么样?”
“好吃。”宁王道,“不过我不太喜欢豆子。”
“我知道。”她笑道,“你喜欢甜酒,明日给你做甜酒蛋。”白铮铮送了一坛紫米酿给她,说是每日一碗紫米酿,面若桃花,好气色。只是她不太喜欢甜食,便一直放着。“汤圆吃吗?”
“什么馅儿的?”
“黑芝麻、花生。”做的小一些,直接下在甜酒里,做成醪糟丸子。宁安含笑,“再卧个蛋,你用完了正好去上早朝。”总比一大早吃些甜腻的点心要好得多。她看了先皇后的札记,里面记载王爷年幼时因为贪食甜食,牙疼了很久。后来还是换了牙,又被严格控制着,这才好了。
宁王看着她,双手握住她的手,“你亲手做?”他喜欢的,并非甜食,而是心中有他的人,为了他洗手做羹汤。
宁安带着澹澹的笑意,“嗯。”
六月初二,白铮铮晕乎乎的被送上了花轿,她不知道为什么宁骁要娶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她娘说过,不以贫贱而有慕于外,不以富贵而有动于中,随遇而安。
她隐约知道宁骁曾经有一个未婚妻,或许还有一个孩子,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两人并没有成亲。她暗暗猜测宁骁是出于某种目的才会娶她,暗中期待她只是一个工具,宁骁最好将她娶回来,就这么随便放着,等哪天他达成了他的目的,放她离开。若是能给一笔银子,就更好了。
花轿是从宁王府抬出的,一路吹吹打打,抬入了夏候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白铮铮被喜婆侍女簇拥着带入新房,在床上坐好,静静等待。
喜婆侍女退出,新房门关上,白铮铮悄悄松了一口气,掀开了红盖头。
宁骁成亲,朝中上下来了不少人,宁安嫌吵,与宁王说了一声后便在嬷嬷侍女的陪伴下去了喜房。她从夏候府出嫁时,带了四个侍女,桃浅,芍药、柳风、飘桂,四时四季,以四季命名。
她们对她没有多好,也没多差,芍药因吃里爬外被杖毙后,她们便被调离了她身边,在后院做些苦力活。想想也真是可悲,她娘家带出的侍女,竟然无一是能信得过的。
白铮铮是宁王府的人,又即将成为她的三嫂,她便给白铮铮备了一份寻常的嫁妆,嫁妆中,便有这三人。柳风怎么都不愿意离开王府,她也没有强求,只让桃浅、飘桂作为陪嫁。
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
光禄寺少卿脸色阴沉的坐在席位上,看着宁骁与众人饮酒。席间有人调侃,禁军首领娶谁不好,偏偏要娶宁王妾室为嫡妻。
宁骁听到了只是笑笑,视线扫过白大人,浅浅抿了一口酒。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他并不想深究,也没必要深究。总归人是从宁王府出来的,便是宁王府的人,与他光禄寺少卿白大人,没关系。
宋轶远远的看着宁骁,面上带着笑,眼角眉稍却添了几分薄雾似的惆怅。他的妻子站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夫君,礼已经送给夏侯大人大人的夫人了。”
宁骁看到了他,隔空对他举杯,微微一笑。
在新房的白铮铮收到了一个荷包,盘花籽香,里面是一串一串双喜珊瑚十八子手串,珊瑚珠一串十八颗,白玉结珠,系珊瑚杵,翡翠双喜背云,寓意,多子多福。
白铮铮从喜床上抓了一把花生桂圆给柳儿,柳儿看着手串,越看越是眼熟。“这不是我的嫁妆吗?”她问送来荷包的桃浅,“谁送来的?”
桃浅低垂着头,“回秦夫人,是大农丞宋大人的夫人送来的。”
柳儿眉毛一竖,轻轻啐了一口,冷然道,“他们夏侯一门的男子,当真不是东西。”她曾经送给宁朗的定情信物,他竟然转手就送给了宁骁,宁骁又转手送给了宋家的姑娘。
宁安眨眨眼,她也是夏侯一门,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装作没听到,默默的剥着桂圆。丁字街几个月的相处,她知道柳儿姐姐对他们夏侯一族,特别是几个哥哥的意见特别的大。
柳儿看向宁安,“你知道为何宋家连夜消失后,宁骁只找了一段时间便不找了吗?”
“为何?”
柳儿冷哼一声,“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又拿了宋家大半身家,他的目的达到了。”不可置信,悲痛欲绝,疯了一般寻找了一个月,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夏侯老将军一生忠烈,夏侯夫人更是德行上佳,却不想生育养育的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
若非如此,宁王又为何愿意同他们分天下,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手握兵权,是宁安的兄长吗?
座主门生,沆瀣一气。
宁朗哄骗家世上乘的女子,蒙骗女子清白的身子,哄着女子未婚生子,却不愿负责任。宁骁则是从一开始便看上了宋家的银钱。他先哄骗宋家姑娘在订婚后便交出了自己的身体,而后在她有孕后,一面支开宋家姑娘,一面去找宋家,直言他们宋家蒙骗,女儿不守妇道,婚前失贞,但他念在幼年至今的感情,可既往不咎,也可视她腹中孩儿为亲生。宋家愧疚,又生怕此事被旁人知晓,于是给了至少一半的身家,作为嫁妆,算是给宁骁的补偿。
这些,宋家姑娘一概不知。她自有孕后便被宁骁哄去了尼姑庵祈福静修,大婚前三日才归家。而她归家之时,她的嫁妆已经送入了夏候府,清点完成,成了夏候府的东西。
身为女子最大的悲哀并非嫁错人,而是无论嫁给谁,她们都没有被当作一个人看待,她们是工具。生子的工具、管家的工具、维系关系的工具……
宁安与白铮铮默然相对,许久之后,宁安才问,“宋家为何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柳儿看着她,冷哼一声,“宁王没告诉你吗?宋家并非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