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掀帘子进了去,我却停住了脚,退在一旁喘粗气,说真的,自打来了这儿,还没做过这么激烈的运动呢,感觉上气儿已然接不着下气儿了。
我在院子里紫藤架下的石桌旁坐了下去,透过叶子缝隙,看着侧屋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不禁苦笑了出来。唉,其实害怕进去才是真的,我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呢,心里很怕他今天这一架是跟我脱不了干系莫名的一股内疚情绪浮起,只觉得是慢慢地涌了上来,让我有一种将要被溺毙的感觉。我情不自禁地松了松领口儿,呼了口长气,虽然不想进去,可也半点儿不想走,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纱窗,只是想着为什么自己没有透视的能力呢?
“哗啦”门口帘子一响,我一惊,下意识地矮下身去,只见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走了出来。
“四哥,我看十三哥儿没什么大碍,他不让叫太医就算了,你也知道他那个牛性子。十四阿哥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儿,可四阿哥却皱了眉头:“看着只是皮肉伤,可还是小心点儿为妙,要是受了暗伤,动了筋骨儿,就不好了。”
“哧”十四阿哥喷笑了出来“四哥,不是我说,就德阳那身手儿,还想叫老十三受暗伤,他也得有那个能耐呀!更何况,刚扭了没一会儿,侍卫们就上去给分开了,没事儿的。”
“唔”四阿哥仰头沉思了一下说“行吧,那就别叫了,只是”四爷话未说完就咽了回去,眼光只是随意地巡视着院子,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我在一旁是大气儿也不敢喘的,心里却在琢磨这个德阳是谁呢,竟敢跟皇子动手,就算十三阿哥不受宠,可他毕竟是康熙亲生,论年序齿的皇子呀!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人声儿,两个阿哥同时张望了出去。我轻轻伸直了头颈看出去,是乾清宫总管李德全,他迈步进来一抬头看见四阿哥他们,也是一愣,忙的上前请了安。四爷手一抬说:“李公公怎么这会儿子过来了?”十四阿哥也笑望着他。“啊!奴才奉皇上口谕,来见德妃娘娘的。嗯哼!”李德全清了清嗓子,又笑说“这宫里一会儿就该下钥了,可别误了爷出宫。”四爷点点头说:“嗯,这也就走了,只是来看看十三弟而已,你有差事儿,就快进去吧。”
我总觉得四阿哥的声音就是一大杀伤性武器,李德全显然也很顾及这位冷心冷面的爷,忙的打了个千儿,就进去了。
“呵呵,这老奴才,绕着弯子轰咱们走呢,我倒要在外面听听他说些什么,是吧,四哥?”十四阿哥看着四爷,四阿哥紧了紧嘴角儿“皇阿玛自会秉公处理,旨意又没叫咱们听,走吧。”十四阿哥看来是很想留下来听壁角儿的,只是拉不住四阿哥,也只好随了他出去“是,是,我也好回宫歇着了,四哥也赶紧回府吧,今儿可真是够瞧的了,也不知皇上会怎样处置”
灯火底下,隐约看得出四阿哥脸色如水,听了十四阿哥这语焉不详的话,也是毫无表情,只是突然步子顿了下。我看着他,不禁暗叹,不论他有多么冷酷,对于十三阿哥还是有一份真挚的关心,所以也怨不得以后十三会如此地为他卖命了。“唉”我不禁轻叹了出来。四阿哥突然站住,转过了脸来,望向我这里,我大惊,再不敢动半点儿了。“四哥?”十四阿哥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四爷一顿“没事儿,走吧。”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十四阿哥忙跟了上去。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我竖着耳朵听着确实没动静儿了,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腿麻了
坐在石凳上,我边轻轻按摩着腿,边盘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僵尸日吗?为什么我老是得僵在一处儿角落里,被迫着听我一点儿也不想听的事儿呢?难道说是因为那天发现本儿皇历,随手翻了翻,既看不懂又觉得没什么用,就拿去垫柜角了,就为我的不恭敬,所以才我暗暗下了决心,回去要赶紧拿出来,再包上书皮,好好研究一番。如果那上面确是写了我今天就是乌云压顶、不宜出门的话,那我非得把它贡起来不可,去去晦气。
正在胡思乱想。“娘娘,那奴才就回去复旨了,您也早些安置吧。”李德全的公鸭嗓儿突然传了来,吓我一跳。转头看去,德妃送了他出来:“偏劳李公公了,回去跟主子说,请他放心就是了。”
“是,那奴才告退了。”李德全又打了个千儿。“嗯,福公公,代我送送。”德妃微笑着说。
我眼看着大队人马已然离去,德妃娘娘面色尚好,看来皇帝并未过于惩戒十三阿哥,我不禁松了口气。“啊嚏!”我可能是在外面待得太久,突然鼻子痒痒起来,脑子里虽想控制,可喷嚏早就打了出去。“谁呀?”德妃转了身儿过来,周围的太监宫女也都围了过来。我揉了揉鼻子,心知再不出声儿,非得被当成刺客让侍卫们砍了不成,就忙的走了出去“主子,是我,小薇。”我刚一现身儿,冬梅先笑了出来“主子,刚才跟她拿了药,我还以为她跟进屋了呢,谁知这丫头却窝在那乌漆抹黑的地方装神弄鬼儿的。”众人见是我,这才放松了下来,德妃不禁一笑:“你这孩子,在那儿干什么呢?”我摸摸鼻子,尴尬一笑:“回主子,这屋里那么多人,插不进脚去,可又怕您有事儿吩咐,就在外面等了。”我忙着编了个冠冕堂皇、好像忠心耿耿似的借口。德妃点了点头“嗯,倒是难为你有心了。今儿晚上天儿挺凉的,别受了寒,你进来吧。”说完就转身进屋去了。我不禁愣在那儿,这可如何是好呀,好像表忠心表过了头。我我不想进去呀
“喂”
“啊?”我吓一跳,猛地回头看见冬莲正笑嘻嘻地站在我身后“你这死丫头,真是会卖好儿,还不快进去,等着八人大轿来抬来你不成?”说着假装瞪了我两眼,就笑着伸手拉了我进去。我苦笑,这回真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德妃倒还罢了,今儿个要是不被十三阿哥那只野马脚踢个鼻青脸肿,我的姓就倒过来写。
一进屋,一股暖气袭来,我一哆嗦——“阿嚏”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小薇呀,待会儿回去喝几杯热茶焐焐就好了。”
我忙福下身去:“是,奴婢知道了。”说完低头站过了一旁当一只安分的鸵鸟,不敢抬头乱看,现在眼不见好了,心烦不烦就另当别论了。
“胤祥呀,你也听到你皇阿玛的旨意了,这几天儿你就住在我这儿,皇上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德妃顿了顿,又说“虽说我不是你亲额娘,可我心里看你一向和老四、老十四他们没两样。我一个妇道人家教导是说不上,可咱们娘儿俩总还能说几句贴心话儿不是。”
“是,儿子自小跟四哥长大,一向是把您当亲娘看的,您有什么教训吩咐,儿子没的不遵从的。”十三阿哥的声音传来,有些喑哑,好像是伤了喉咙,我的心不禁揪了起来。
“嗯,这就好,小薇呀”
“啊?在。”忙往前走了几步。
“你把那些个药膏儿都收了吧,晾在那儿,没的散了药性。”
“是。”我抬头看见那些个药盒子正散放在炕桌上,虽说十三阿哥正坐在炕上,我也只能硬了头皮去收拾。刚收拾了一半儿“娘娘,我的手指关节儿还有些疼。”十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十三正歪在靠枕上,两眼炯炯地望着我,下巴有块儿瘀青,头发也微有散乱,我觉得眼光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只是与他对视,不自禁地猜想着他眼底的深意。
“这样呀,这瘀处儿就得揉开了才行,不然会伤筋络的。小薇,你去。”德妃娘娘担忧地看了看十三的手指,就下了这道命令。我暗暗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嘛,十三不会让我轻轻松松的。我拿起药膏蹭了过去,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突然不太好意思去握他的手,就看了他一眼,十三正似笑非笑、好像挑衅似的在望着我。我心一沉,只觉得今天受的龌龊已经够多了,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上去重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他肌肉一紧,嘴里也不自觉地在吸凉气。呵呵我心里平衡了些,这才低头细看——“啊!”换我倒吸凉气儿了,只看他五指上遍布瘀青,有些已然紫黑了,还有一些细小的血口,虽然涂了药,可看起来还是很严重,十四阿哥这个骗子
我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了一把,又湿又重又痛,一股酸热猛地冲上了眼眶。“啪”的几声,眼泪已滴上了十三的手背,我不禁愣住了——我
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就觉得手一紧,我眨了眨眼,这才发现手已被十三阿哥反握在了手里,好紧,有些痛。我慢慢抬了头去看他,十三已没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是很认真地在看着我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他的眼神温柔了起来,我有些迷糊起来,只觉得他的手指在轻轻地摩娑着我的掌心。
“小薇,不要太用力啊,轻轻的就好。”德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噢。”我反应了过来,脸不禁紫涨了起来。瞪了十三阿哥一眼,见他笑眯眯的,已然恢复了平日里我所认识的模样儿。我虽面上淡淡的,可心里却开心得很,知道与十三之间的那道隔膜已经消失了,今天这一整天儿,我也就是现在才真的高兴了些。呵呵,还好,这野马只是扬了些土,呛了我一下,并没有踢人,看来我的运气终于转向了。
我认真地轻柔地给他按摩了一阵子,德妃娘娘觉得差不多了,就让我停下,我想去收拾东西,可十三抓着不放手,我虽不敢下力气挣脱,以免再伤到他,可还是使了个巧劲儿脱了手,反正德妃在这儿,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怎么样。我笑眯眯地收拾了东西,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他一愣,我已转身向娘娘福下身去:“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告退了。”德妃点点头说:“辛苦你了,这样儿,你顺便把今儿个赏赐的物件儿一块收了,就去吧。”
“是。”我转身走到旁屋,看见桌上放了一串儿檀香念珠,一把玉拂尘,都搁置在黄绸盒子里,心知这就是皇上赏的中秋礼了,忙上去收拣。只听得外屋传来德妃她们说话的声音:“晚上你就睡在东花厅吧,那里严实些,不会受风,我派个丫头给你守夜伺候就是了,也不必再从你那儿叫人来了,如何?”
“行,就听您的。”十三阿哥爽快的声音传来。“好,那就”德妃顿了顿,显然在想什么,我拿好了东西走了出来,就看见十三阿哥正在努嘴,德妃娘娘却是一愣。我也没放在心上,就向德妃和十三阿哥行了礼,准备退下了。刚走到门口,德妃温和的声音传来:“小薇呀,你今儿晚上就去东花厅守夜吧。”我猛地停了下来,只觉得“哐当”一个雷就砸在了我头上我傻乎乎地转过了身:“什么?”十三看见我一副被踢断了腰的表情,突然大笑了出来“那今儿晚上就辛苦你啦”说完就笑眯眯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