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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他把我烧得灰飞烟灭也好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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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叶榛留给我的唯一的礼物。

    那是叶榛

    叶榛?我猛地站起来,山那边就是军事驻地,既然叶榛带兵,他会不会在那里?可我怎么找叶榛?我焦急地咬着手指甲,神经质地走来走去。114?肯定不行。怎么才能找到他?怎么才能找到叶榛?!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上次在医院里遇见的——卓月!

    我颤抖地翻出电话本里的号码,拨出去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在抖。是的,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一个人,恐怕就是卓月。她是让叶榛难过得哭过的女人,或许在他的心里,就算做不成情人,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羡慕她,我嫉妒她,我讨厌她。她在我心里大约是最不受欢迎的人物排名前三甲。

    可现在她突然变成救世主一样的人物,算了,什么都好,什么嫉妒、讨厌,只要我唯一的儿子平安无事,这世间还有什么可求的?

    ——嘟——嘟——嘟——

    漫长的待机声,我将指甲咬出了血,接着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忙”我颓然坐下,怔怔地抠着地砖,死死地握着手机,恨不得将手机捏碎。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更短。

    在我完全绝望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卓月!

    “喂,果果吗?我刚才在洗澡”

    我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出来“月姐,月姐”

    “出什么事了?”那边温柔的声音也紧张起来“慢慢跟我说,不要着急。”

    “月姐,你帮我找叶榛好吗?我找不到他,我儿子走丢了也是他儿子他不知道月姐,只有你能帮我了小梨走丢的山的对面就是驻地也许叶榛能有办法,求你求你帮帮我”

    那边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怔了好大会儿才消化过来“你你是说小榛有个儿子?你给他生了个儿子?”

    “求求你了,月姐求你了”我无意识地重复着“月姐,我只能靠你了。”

    那边又顿了一会儿,才说:“果果你别急,我马上给叶榛打电话,一定会没事的,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

    我说了镇名,在门口的柿子树下缩成一团。我很怕,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果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现在才知道我也会怕的。老唐在医院里抢救的时候,我怕得发抖。我在生小梨子时疼得死去活来,麻药师搞错了药量,我疼得快昏过去时,很怕自己会死。老唐已经不在了,若是我再出什么事,妈妈她一定活不下去。我很害怕。每长大一点,我就会丢弃一些勇敢,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个光彩散尽的不起眼的小老太太。

    可是再怕,我也要勇敢起来,我是全家的顶梁柱,我垮了,家就垮了。

    我稍稍镇定了些,手机突然响起来,是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没有说话。

    那边的喘息声微微发重“唐果,我是叶榛。”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的声音已经刻进我的骨髓里了。

    他说:“你不要着急,我刚打电话到队里,已经拜托队长出动紧急任务了。我现在马上过去,你等着我。我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才说:“好。”

    叶榛突然说:“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说:“对不起”

    “还有呢?”

    “给你们添麻烦了。”

    半晌那边似乎有磨牙声“唐果,你给我等着!”

    令人害怕的事情似乎又多了一件。

    4

    在镇口等着叶榛的车时,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望夫石的传说。令人沮丧的是,想到马上要见到叶榛,我的心还在疯狂地跳动。这个男人真把我害惨了。他澄净明亮的眼睛,笑时翘起来的嘴角总像个偷腥的猫。

    用猫来形容一个男人是十分失礼的,好像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赞美。可他的确有猫的属性,一样的优雅机敏,不拘小节,而且善变。

    我觉得,也许让我站成一块望夫石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原本寂静的山上错落着手电筒的光,凌晨三点多时,镇口的公路上出现两盏车灯,开近了才发现是辆越野车。车子停在我面前摇下车窗,首先看见的是卓月未施粉黛的脸,开车的是叶榛,穿着便服,眉头锁着,熄了火跳下来直愣愣地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臂,目光是复杂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还泛着水光。

    “你”他几乎要把我的手臂捏碎了,眼圈泛红“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早说!唐果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你真是任性惯了,你竟然瞒着我!要不是这回事,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下去?!”

    ——他在怪我,还是还是他也在怕?原来叶榛也会怕的,怕刚听说自己有个儿子,转眼,就就没有了,所以他很害怕。那么我是不是理解为叶榛他,对这个孩子是抱有期待的?

    叶榛,其实我我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抱住他的腰,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在疯狂地想着你啊“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我的手僵硬在半途,终于无力地垂下来。我使劲地挺起胸,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的丢脸,不至于在他面前像个可笑的花痴,也不至于败得太难看。我藏起所有的表情,低下眼,平静地说:“那你呢?即使你知道,能有什么改变吗?小梨的生活里依旧只有妈妈啊。反正你一直不爱我,孩子,你恐怕根本不会叫我生下来吧?叶榛,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尾巴了。我只是留下了你一尾精虫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必原谅我,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原谅。”

    对,就是这样,我从来就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我只是不舍得这么对他而已。

    叶榛的呼吸喷在我的额前,热烘烘的。在我以为他会忍不住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时,他却突然放开了我,退开一步,声音低低的“对,我什么都不是。可是唐果,你拿走的时候或许只是一尾精虫,可就是因为它才有的小梨不是吗?你拿走的是火种,是我延续的生命,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叫其他男人爸爸,所以唐果,我绝对不会放弃孩子的。”

    这真的是不可理喻!我就知道叶榛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竟然还厚着脸皮跟我抢儿子,他脸皮到底有多厚?!

    前一秒我还在幻想什么的,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身为记者的卓月职业习惯是把热闹看完,这才拉过我,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对叶榛疾声厉色“叶榛,你胡说什么?生气的时候说的话,哪个能当真。孩子都没找到,你们还有心思吵架?叶榛,你有力气就马上去跟着找孩子,还耽误什么!”

    果真还是卓月,一物降一物,随便几句话叶榛就奉为圣旨。我心里几乎要苦笑了。说不定我这个前妻和卓月的前夫只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情劫,此劫一过,从此水到渠成修成正果。

    叶榛闭上眼调整了一下气息,路灯下他的睫毛像浓密的小森林,真是天杀的好看。我为了我这个没出息没骨气的玩意儿到现在还在为他的外貌花痴不已而绝望。大约我这个样子跟吸毒也没什么两样了。他稍稍平静了一下“我去找,唐果你带月姐去家里坐一下,乖些,不要再闹了。”

    我闹你大爷!我心里恨恨地骂,眼泪又快涌出来了。

    不过现在根本不是吵架互相埋怨的时候。

    我带着卓月去了大伯家,田美女已经回爷爷家去安抚俩焦躁不安的老人。伯母听说是市里晨报的记者,忙倒水拿水果,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味道。的确,卓月的气质修养往那儿一摆就出类拔萃的,整个一个都市白骨精。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我想我又不合时宜地嫉妒了,阴森森地不说话。好在多事的大伯母左一句右一句盘查户口似的,卓月一直拿眼瞄我,心里怕是有很多疑问,盼着我大伯母早点高抬贵手。可我大伯母那张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琐碎,没去国家情报局工作真是白瞎了她这个人。这时卓月的修养完全害了她,她只能耐着性子回答。

    最后实在是连我也受不了她的唐僧附体,忙打断她“伯母,我饿了,你帮我们去煮点饺子行吗?”

    伯母难得细心一回“卓记者吃大葱猪肉馅的还是鸡蛋韭菜馅的?”

    “鸡蛋韭菜。”卓月舒了口气。

    我终于觉得抱歉了,麻烦了人家一晚上还这么心理扭曲,实在是人品太差。

    “对不起月姐,我大伯母就这样,真的,她看见漂亮姑娘就一直打听,恨不得人家都变成她儿媳妇。她见了谁都yy个不停,说不定明天就怂恿我堂哥甩掉那个乡村女教师呢!”

    卓月笑了笑,没接我的话,单刀直入式地问:“果果,能跟我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我一下子闭紧嘴。

    “关于小梨的事,你为什么瞒着叶榛?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这毕竟是你跟小榛的事,你想不想说都可以。”

    我摇摇头,冷漠地说:“我不想说。”

    卓月果真是好教养,竟连眉也没皱,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很早之前,在叶榛还与她甜蜜恋爱时,叶榛说过,卓月每次习惯性地用喝水来压制愤怒。这样有自制力隐忍的女人在男人眼中真的是很迷人。

    “果果,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可以不计较。可你也是成年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这样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她说得非常对非常得体非常有气度,我悲剧地发现我竟连这点也比不上她。没错,我是比她年轻漂亮,可是这些肤浅的表面都是浮云。哪会有什么2012世界末日,有卓月这样的前车之鉴,后车全都是浮云。

    “月姐,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跟你说话,可我真的不想说。”

    卓月叹了口气。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她说:“干妈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和小榛,若当年不是她总希望他定下来,你和小榛也不至于那么早结婚。她自己就是军人家属,知道日子不好熬,却为了一己之私让你走上了她的老路,她总以为没有问题的,可最终还是害了你们。干妈她一直很愧疚,不过,她还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见小榛找到心爱的女孩成个家她就能瞑目了她也没多少日子了”

    我猛地抬起头,努力消化着卓月说的话。

    什么有生之年?什么瞑目?

    作为医生我对这些字眼一点都不陌生,因为我对不止一个病人家属说过同样的话。

    “若是干妈她知道小梨的存在,说不定一高兴还能多过些日子。”卓月看着我,目光坚定温柔“果果,我求你,能不能”

    我怔怔的,被卓月的话刺痛了“你凭什么求我?”

    为什么这种事需要她来求呢,不错,现在看起来卓月还是叶榛妈妈的干女儿是叶榛的好姐姐,我什么都不是了。真的,我发誓就算她不求我,我也不会二话不说把叶梨奉献上去的。可卓月这样说,岂不是把我推到一个冷漠疏远的位置上?那位明明也是我尊敬爱戴的人啊。

    卓月一怔“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刚要解释,大伯母端着热腾腾的饺子进来,她只能闭上嘴蹙眉沉默。我跟卓月果真是无法和平相处的,不是她的问题,是我小肚鸡肠无法像她一样海纳百川。

    5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时,大门外传来乱七八糟的车子熄火的音,脚步声也凌乱,听起来不止一个人,我跑出去看见唐骏和大伯在给同乡们发烟,叶梨被军绿外套裹着被陌生的校官抱在怀里。

    他扭头看见我,心虚地闭上眼装睡着。

    我的心顿时松下来,他看起来精神好得很,好到我连抱过他来哄一通的想法都没有。大约我就是这么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往后瞟了两眼,看见叶榛从车里钻出来,就在那里站着,脸颊泛红地低头点烟。

    那军官看看我又看看他,乐了“我得回去了,叶子你倒是真省劲儿,快来搭把手哦,对了,把我车上用毛巾缠好的鬼东西也一并拿来。”说完又看着我,甩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孩子胆子大,拍个恐怖片儿啊什么的,挺有前途的,能当童星。”说完把小梨往叶榛怀里一塞,走了。

    这下我跟叶榛面对面了,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比如怎么跟老唐家解释“我还跟小梨爸爸相亲相爱,只是他在外英勇地保卫祖国”这件事;再比如怎么跟田美女解释我准备让小梨回到叶家这件事;还比如怎么跟叶榛解释“我想过正常的生活而离开你却生了个混账儿子”这件事是啊,我唐果嚣张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有了化成浮云消失成烟循地而去的冲动。

    叶榛敛着眉,脸颊泛红,敛下的眼睫里都藏着激动,好像有些害羞又有些无措似的。他这样弄得我也有些害羞起来,一直在神经质地吞口水。

    终于我眼光落在叶榛手里拎着的毛巾小包袱上面,就打破尴尬问:“这是什么?”

    叶榛“哦”了一声大梦初醒般递给我“不知道,傅队长说是小梨的东西。”

    我疑惑地拿过来往里面看顿时石化,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装睡的小浑蛋终于装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来,紧张兮兮地望着在不远处说话的唐骏他们,嘴巴里也紧张地小声求饶“妈妈,你想揍我回去揍,也别大声说话。这全乡的祖坟都在那山头,被他们知道我不小心捡到了他们祖先的脑袋,一定会以为你教导无方挖人家祖坟的”

    有道理!我立刻将那毛巾系紧点塞到外套里,抬头看叶榛眼睛瞪得水汪汪的,都有些傻了。我想他也是得傻,谁看见个不到四岁的小鬼头抱着个骷髅头都得傻。好在叶榛终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很快镇定下来。

    我们都没有什么话好说,只能带他回了家。

    于是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叶榛穿着一身军装常服,气质干净长相清新,一群人看看叶榛再看看小梨,他那彪悍的外貌基因在小梨身上无从遁形。虽说知道有这么个人,但对老唐家来说还是个陌生人,而且没什么心理准备,就这么突然戳了出来。还是大伯先开口“你什么时候从外地回来的,不走了吧?”

    叶榛看了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灵机一动,谎话如泉涌“是我打电话叫他来的,就是市内啊不是那个出了个什么事儿吗?就是前几天报纸上报道的那个所以叶榛他出紧急任务,这不还是接了我的电话就立刻来了,还找了兄弟单位来帮忙”

    这完全是胡言乱语漏洞百出,连卓月都知道我住瞎掰,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瞎掰。不过叶榛是个多聪明的人,从善如流地跟着说:“是啊,这回就不走了,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留下来了。”

    大伯一家立刻双眼放光,满脸都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他们家小唐果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从此一家团圆过上幸福美满没羞没臊的生活。我痛苦地扶住额头,只觉得胃一阵阵抽筋——好像这谎越扯越大了!我简直无法想象谎言揭穿的那天,老唐家这群活宝们的脸色会如何精彩。

    我连忙说:“叶榛啊,你,你不是急着归队吗?”

    叶榛深深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卧室的门问:“我能去看看孩子吗?”

    “去啊去啊。”我头都大了“快去看。”说完推着叶榛进了卧室门,而后一把关紧。外面传来老唐家人意味不明的取笑声,可事实绝对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小梨已经睡着了,还打着甘甜的小呼噜。叶榛走过去摸摸他的脸,不敢碰似的,就那样看着。看完又扭头来看我,我忙转过身用额头去磕墙。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唐果,你欠我个解释。”

    我的脸热得快沸腾了,贴着冰凉的墙壁逞强地说:“我不想解释。”

    “我不会允许孩子叫别人爸爸的。”

    “那就不让他叫,小梨归你,反正这种整天想着给他脆脆爸爸找个老婆,去挖人家祖坟还挖了个大男人的骷髅头回来的笨蛋儿子我也不想要了他有哪里像我?我长得像邓丽君,他还嫌不好,非要长得像你。长得像你有什么好,小时候还好,越长大越像你,我会精神错乱也说不定”我胡言乱语连自已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就是个孩子,我还可以再生,我还想生双胞胎呢,一个叫团团一个叫圆圆,带出去多喜庆”说着说着就有了鼻音。

    “你连生孩子的人都找好了?那个医生?”

    “你这个前任管得着吗?”

    叶榛把我的身子扳正,习惯性笑得秋水荡漾的眼里都是愤怒,他说:“我是管不着,可小梨必须叫我爸爸,你要怎么补偿都可以,要什么都可以”

    我打断他,近乎甜蜜恶毒地笑着“我要你呢?你能给?”

    没等叶榛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或做出什么为难尴尬的表情,我已经不看他了“哈,你以为我还要这样吗?钱吧,除了钱我还能要什么,你还能给什么?”

    最后我听见叶榛说:“你要多少?”

    我说:“你觉得你儿子值多少?”

    叶榛退开一步,有些失望似的“我知道的,我会看着给的。”

    他走了,我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半天才爬过去搂住叶梨。

    我终于在把我的青春和爱情送给叶榛以后,要把最后的财富也送给他了。

    很小的时候学过一个歇后语叫“飞蛾扑火”辞典上的解释是“自取灭亡”我想我就是在自取灭亡吧,可我依旧为了那抹火光而痴迷着,为了拥有那点温暖和光而不顾一切地扑到它的怀抱里。

    好吧,他把我烧得灰飞烟灭也好,反正没了光,这黑暗的世界也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所以就让光好好的,即使温暖着别人的房子。

    我只要把翅膀贴在玻璃上,看见它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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