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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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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化妆,行不行?”

    “很好看啊。”

    想必因为紧张,阿久津一笑不笑地答道。

    张望着窗外等候着的两个人,回头看见迪子他们走来,忙站起身。

    “很抱歉,我迟到了。我是有泽迪子。”

    迪子打量着阿久津的妻子和青年招呼道。

    “妻子,和妻子的弟弟圭次君,这是女儿弓子。”

    阿久津拘谨而拙笨地介绍道。

    “我是阿久律的内人,丈夫总得到您的关照”

    她穿着白色套装,脖子上围着绿色围巾,和苗条的身材很相称。青年比阿久律稍稍高大,有一米七十,整洁地穿着衬衫结着领带,英挺的鼻梁和透彻的双险眼,与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哪里的话,还是我一直受到部长的关照呢。”

    迪子留意到夫人说的是“丈夫”

    “丈夫很感激,说总是得到你的帮助,工作很顺利。”

    “太客气了。”

    迪子表情莫测地鞠躬道。

    她知道我们的事吗?倘若已经知道,她就是大狐狸,倘若不知道,她就是大好人。

    阿久律故作镇静地点上香烟,青年腼腆地望着窗边。

    迪子向走上前来的女服务员要了杯咖啡。

    “很忙吧。”

    夫人搭话道。在这种场合,谈话最不感拘束的,只有夫人。

    “不过,我常常会得到部长的帮助。”

    “呃,你在家里也稍稍帮我做些家务吧。”

    夫人望着阿久津微微地笑了。

    “我们走吧。去哪里?”

    阿久津站起身想要逃避。

    “弓子也在,所以我们一直可以玩到傍晚。”

    “去哪里好?”

    阿久津望着迪子。

    “我不管去哪里都”

    迪子望着对面坐着的青年。

    “呀!我不太清楚。”

    “去过琵琶湖吗?”

    “没有。”

    青年朝池子瞥了一眼。他皮肤浅黑,但很象夫人,一副端庄的脸神。

    “那么,去琵琶湖大桥附近看看吧?”

    “那里我去过一次。”

    女儿富有神气地说道。

    “就这样,行不行?”

    “嗯。”迪子用目光表示赞同。

    “那走吧。”

    “等一等,有泽君还没有喝完咖啡呢。”

    “不,我不喝了。”

    “对不起、我想早些走。”

    夫人冷漠地看着窗户。的确是个有些任性的人,和这样的妻子在一起生活,难怪阿久津也不想逃走了。迪子突然涌出亢奋的斗志。

    大家在旅馆的门口等着时,阿久律从里面的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来,上车。”

    阿久津从车内打开车门。

    “我开车,你和弓子坐在前面吧。”

    “可是,女的和女的结伴坐在后面,这不是很好吗?有泽君,您说怎么样?”

    “我随便。”

    “先这样吧,阿圭,坐在孩子他爸的边上。”

    夫人这么说着,打开了后车门。

    阿久津坐在驾驶座上,边上是青年圭次,后座坐着夫人、迪子和弓子三人。

    “去琵琶湖大桥,从哪边走好啊?”

    “上次是从比窖山的汽车道去的吧。”

    “还是从那边去吗?”

    “从八獭那边不是也能去吗?”

    迪子的心里又涌现出恶作剧的念头。

    “从八濒穿过寂光院到坚田,怎么样?”

    去年秋天,迪子曾和阿久津沿那条线路去过大桥那里。平时下班后,天黑得早便返回到引桥一带,半途中还在山道边停下车接吻。阿久津不会健忘的。

    “呢,有那样的小道吗?”

    夫人兴致盎然。

    “道不太好走,但山道上杉木茂密,车辆很少,景色非常美丽。”

    “你知道的?”

    “我想大概能通车的。”

    阿久津目光前视着答道。

    “我和朋友去过,地方非常清静。偶尔去那里的,只是情侣结伴的车。”

    “是吗?真高兴,走那条路看看吧?”

    迪子看见阿久律那宽阔的后背上滞着困惑。她笑容可掬地向夫人点点头。

    汽车开出丸太町大道,在白川大街上向北开去。道路两侧的银杏街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令人目眩的光亮。坐在前面的阿久津和青年圭次缄然无言。夫人一边回答着女儿的提问,一边解释着建筑物和树木的种类。

    迪子忽然想起,这汽车里的平和情景算是什么呢?

    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也许会以为是全家一起兴高采烈地兜风游玩,又象是中年夫妇和年轻情侣结伴的旅行,异常热闹。然而实际情况却全然不同。一个个各居心态却坐在同一辆车里,漂荡着和表面迥然不同的怪诞的气氛。

    道路在高野川上游的左边开始攀登,不久便能看见八獭的游园地进入山道。

    “有泽君,我间这话也许很失礼,我觉得你已经是大龄快三十了吧?”

    夫人问道。从车窗外吹来的风儿撩拨着她的头发。

    “哎,我还只有二十四。”

    “对不起,丈夫常夸你是个很精明的人,所以我就有了那样的印象。”

    “我,一点儿也不精明。”

    “不会的。想不到您很年轻美貌,我很吃惊。”

    “别哄我了。”

    “哎,真的呀!我在嫉妒你呀。”

    “这”迪子看着夫人。夫人一副既不是玩笑,又不象认真的表情望着前面。

    不知道阿久律有没有听着,他握着方向盘抽着烟。

    “说实话,我见到夫人,今天不是第一次。”

    “呢?在哪里见过?”

    “冬天时您到输血中心来过一次吧。”

    “对,对,去过。”

    “那时,我在传达室的窗口看着。”

    “难看死了,我穿着什么衣服?”

    “那是冬天,您穿着骆驼毛色的外套”

    “是啊,丈夫说下班时要赶去看看老前辈,带些东西给他。”

    “想不到你这么漂亮。”

    “谢谢了。这副半老徐娘的模样,还说我漂亮!”

    “真的很漂亮啊,今天见面,我越发这么感觉到。”

    “你这样表扬我,我于心不安啊。”

    道路豁然开阔,有着“左,三千院——右,寂光院”的路标。也许在焚烧草堆,白色的烟雾从那角上的野地里腾起。

    “部长能娶到夫人这么漂亮的人,真的很福气呀。”

    “你,听着,不得了的事呀。”

    “嗯嗯”阿久津心慌意乱地打着哼哼,迪子瞬感一阵更险恶的冲动。

    “有着这么漂亮的夫人,所以部长可认真啦。”

    “哎,哎,真的吗!”

    “部长的严肃,在输血中心也是有名的。”

    “真叫人不敢相信啊。”

    “很多女人追慕他,但部长连瞧都不瞧一眼。”

    “若是象您这么漂亮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吧。”

    “即使比我更漂亮的人接近,也不行啊。”

    “玩笑别开过头了,汽车进了小道,我怕他要捏错方向盘啦。”

    道路终于伸进山里,车道狭窄,车的交错变得困难起来。也许是靠近窖山北边水井山的缘故,山貌呈娇艳的嫩绿,高野川在山下流倘着。

    道路有的地方会豁然变宽,那是设有停车休息的地方,看得见香鱼料理的招牌。

    “你说的没错,这是一条很漂亮的小道啊。”

    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交谈,夫人迎着窗外吹来的风眯着眼睛眺望着四周的绿景。

    在嫩绿中,露出黑黢黢的北山杉密林。

    “阿圭,东京没有这样的地方吧。”

    夫人向坐在前面的弟弟问道。

    “京都是很不错的,离市区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看见这样的绿色。”

    “如果你也来京都佐呢?”

    “嗯”“有泽君去过东京吗?”

    “去过几次”

    “那里街道怎么样?”

    “的确人多嘈杂,但年轻时为了生活,还是那样的地方好吧。”

    “是吗?”

    “因为城市大,所以大家都不管闹事,又很自由啊。”

    “年轻人会这么想吧,可是我也许上了年龄,有时真想在这样的地方建造一幢小屋隐居呢。”

    “像建礼门院那样吗?”

    “那太不知足了。”

    “这样安静的地方偶尔来玩玩很好,但一直住在这里,想到街上去走走很不方便,会受不了的。”

    “可是,倘若和喜欢的人,两个人佐住,这很好吧。”

    “那么,和部长一起搬过来怎么样?”

    “我很好,但这个人不行啊。”

    “别乱说!”

    阿久津难得地开口了。虽然只说了一句,但语气里总隐含着焦躁的情绪。

    “你看他这个样子。”

    夫人“卜哧”笑了。

    道口两侧簇拥着几间房子,标着“途中”的地名。在道路的中途有着“途中”的地名,这很有趣。迪子第一次来时就记住了。

    从这里笔直下去就是花折巅,向右拐去便到坚田。

    和阿久津接吻的地方就在这前面不远处。在夕阳下的花草丛中,迪子一边被吮吸着嘴唇,一边听着男子那猖急的喘息。现在正在通过那个地方。后边的原野豁然开阔,一直延伸到琵琶湖边。五

    树林密密匝匝地从两侧拥向道路,宛如在穿越一条绿色的隧道。在这绿的巷子中弯弯曲曲地穿行,一到树林的深处,便有一条小径。那小径前就是秋天两人停下车接吻的地方。当时天巳近夕,走进小径二、三十米便变得有些昏暗。虽然有些悚然,但要是光两个人,不想被人打搅,那是个绝妙的场所。

    “上次,两人结伴来时,汽车就停在这边。”

    迪子对迎着风眯着眼睛的夫人哺语道。

    “对情侣来说,确是个很好的去处啊。”

    夫人微微探出身子打量着四周。迪子注视着前面的座位。阿久津一动不动,但在他那僵硬的后背里,子于看出了某种慌乱的神情。

    倘若要欺骗夫人折磨阿久津,怎么做都可以。她不断地想把两人逼进如芒刺在背的不安状态里。说这纯是嫉妒,还不如说在感到嫉妒的同时,迪子在确认自己的位置。

    穿过密林深处,便来到山谷的小平地上。小道上的地砖断断续续地常有中断,也许汽车卷起着尘土的缘故,路边的草蒙着一层花白。

    不久返回到铺砖道路上,便是和缓的山坡。坡道曲曲弯弯蜿蜒伸去。下山时原野豁然开宽。道路两侧田地延续,散落着白色墙壁的农房。这里已是坚田的镇区。十二点不到,汽车穿过城镇到达琵琶湖大桥跟前。离开京都时是十点半,到这里化了约一个小时。

    “正好啊,在那家餐厅里吃饭吧。”

    在桥边的停车场一下车,夫人走在前面,向湖边的餐厅走去,连续休假的最后一天,也因为上帝赐给的好天气,这里全家来游玩的人不少。

    迪子一个人留下,等着阿久津下车锁门。

    “累了吧。”

    “不累”

    夫人和女儿在前面十来米处走着,青年走在她们的后边。夫人倘若回头便知丈夫和迪子并肩走着。迪子故意和阿久津说着话,希望她回过头来。

    “夫人真漂亮啊。”

    “别多废话!”

    “不高兴了?”

    “你要适可而止!”

    “难道”

    为什么偏要惹得阿久津惊慌失措?迪子自己也不如道。

    “爸爸,你看船!”

    女儿弓子回过头来,她和夫人挽着手。白蓝两色相间的彩色游览船在湖面上游戈。阿久津望着游览船向孩子点点头。夫人兴许没有注意两人在并肩走路,她没有回头来。

    “呢,今夜不能见面了?”

    “今天是你的约会啊。回到京都后我们就分手,你可以和圭次君两人散散步。”

    “我想和你见面。”

    “你不喜欢他?”

    “不,我对他很有好感,不过你更好。”

    “别胡说!”

    阿久津立即一副慌邃的表情,注视着前方。

    坐在二楼的餐厅里,通过宽敞的窗户,湖景尽收眼底。

    眼前是芦苇,前边伸坦着蓝色的湖水,右边琵琶湖大桥横跨湖水。大桥在琵琶湖东西两侧最窄处,连结着守山市和坚田镇,全长一千三百五十米。桥的中央部隆起,桥下能通行船只。银色的栏杆和谈蓝色的桥衍在湖面上描出一个半弧形,闪闪发光。

    在餐厅里,阿久津和青年并排坐着。对面坐着夫人、女儿和迪子。让迪予和青年面对面坐着,许是夫人的安排。

    “吃什么?”

    菜单来了,但迪子不大有胃口。

    阿久津和青年点了炸虾,夫人和弓于要了细面条。迪子想了想,要了一份色拉和咖啡。

    “这座桥是付费的?”

    青年圭次问网久律。

    “普通客车是三百元吧。”

    “嗯,光过过桥,这很贵啊。”

    “公团(政府出资经营,统制重要物资的机构——译者注)也很会做生意啊。”

    “桥上的灯在夜里全部打开后,很壮观吧。”

    “夜里从比窖山看,像一条光带啊。”

    夫人插嘴道。

    “夫人夜里到比窖山游玩过吗?”

    “我偶尔也想出去走走的呀。”

    “和部长一起来的吧。”

    “那当然,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吧?”

    要说去年夏天,正是迪子第一次和阿久津作爱的时候。

    那时,迪子也和阿久律去过。这样看来,阿久津接连带着妻子和迪子去了同一个地方?

    迪子感到胸闷。

    “我还没有在夜里去过比容山呢!”

    “哎,是吗?那么今夜可以和圭次一起去看看啦。”

    “部长能带我们去吗?”

    “光您们两人去,很好啊。”

    迪子默默地望着窗外。

    “知道琵琶湖八景吗?”

    阿久津改变话题问道。

    “濒田、石山清流的夕阳,比容森林的雨雾,雄松崎白汀的凉风,还有贱岳大观的新雪,彦根古城的明月,安士八幡水乡的春色”

    讲到这里,阿久津结巴了。

    “还有二个呢!”

    “嘱对了,竹生岛沉影的深绿,还有一个”

    “海津大崎岩礁的晓雾。”

    “对,对!”

    “迪子君全知道啊。”

    夫人一边拿着刀叉,一边说道。

    “我在输血中心和朋友一起背诵过。”

    “那么你在输血中心也”

    “呃,是啊”“因为有空闲,所以大家闹着玩呢。”

    “看来你们真的很有空闹啊。”

    夫人的话里带着刺,但迪子也不甘示弱。

    “部长最近也终于能记住了。”

    “喂,没有那种事啊。”

    “可是上次午休时,不是因为讲不出还罚雪糕请客了阻?”

    “那时就会讲了呀,只是地名和风景搞错了。”

    “这和不会一样呀。”

    “是啊,夕阳和明月等,搞错了观赏的地方就糟了。”

    圭次怂恿着迪子道。

    “可是,也有八个啦,到了我这把年龄,能记住就很不容易了。”

    “这八景中,在这附近的有吗?”

    “今天能从这里看见的,也就是獭田的夕阳吧。”

    “这在最近也越来越难以看清了。也许还是名神大津的高速公路口那里看见的夕阳好。”

    阿久津抢着答道。迪子为夫人在交谈中插不上嘴而感到很快活。

    “那么,从现在起,给部长的八景加上大津的夕阳,怎么样?”

    “算是新八景吧。”

    “不,这是新的,旧近江八景是以前关白、近卫他们那些人选择的,还有三井晚钟,石山秋月等,全部收全了呢!”

    “还有什么?”

    “算了,到这里为止吧。”

    也许发现夫人缄然不语,阿久津一副很正经的表情。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五人离开了餐厅。

    “这次我们坐在前面,阿圭坐在后面,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坐在一起吧。”

    夫人打开车门,自己坐在前面的助手座上。

    “对不起。”

    青年轻轻地说道,坐在迪子的边上。

    汽车上了桥,须夷便到大桥的最高处停下。从那里可以一览琵琶湖南北两侧的景色。以桥为界,南边叫湖南,北边叫湖北。湖南因为人口密集,湖水混浊,北边还残留着琵琶湖古时候那幽静的面影。

    “照张相吧。”

    夫人拿出照相机。以宏伟的桥衔为背景,迪子和弓子站在中间,阿久律和青年站在左右两边。拍完一张后,迪子说道:

    “下一张我来替你们拍。”

    “你们都去站好吧。”

    阿久津换下夫人架好照相机。这是无论谁都会摆弄的ee相机。

    “夫人,您请站中间。”

    “哎,有泽君,你请站在中间。”

    “行了,我站在边上看得更清楚。”

    “这”“哎,怎么站都可以,快站好!”迪子硬是把夫人推到中间。因为还有女儿弓子,所以正确地讲不是三个人,但迪子想起一种迷信,说三人合影的照片中,站在中间的人早死。

    “呢,下面部长和夫人两人合影一张吧。”

    照完相,迪子马上跑上前来。

    “美男子和美女子,天生的一对啊。”

    “别嘲笑了,我们已经是老头子和老太婆了。”

    “最近你们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照过相吧。”

    “是啊,已经好几年没有照了。”

    “我要拍了,快站好。”

    “那么,我们去站着吧。”

    夫人很有兴致地望着阿久津。

    “行了,胶卷快没有了。”

    “部长,您难为情了吗?你们以前常常两人在一起照吧。”

    “承你的美意,你替我们照一张吧。”

    “爸爸和妈妈,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呀。”

    “弓子!”

    夫人申斥道。迪子毫不介意地把阿久津向桥杵推去。

    “喂,别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啊。”

    迪子推着,用力抓住阿久律的手肘。

    在初夏的阳光下,阿久津和夫人并肩站立着,夫人拿着白色的手提包,微微斜对着照相机,但阿久津却表情窘迫地把目光移开了。

    “部长,再向夫人靠一靠,放松些。”

    阿久津一动不动,于是夫人向他靠拢。

    从取景器中窥见的两个人,确是一对颇般配的夫妇。

    迪子一边自己挑唆着,一边为自己干这样的事而感到生“我拍啦。”

    迪子说着,不露声色地移动着取景器,夫人的脸在取景器的中心线条时,迪子按了快门。

    “谢谢了。”

    “你们很会照相。”

    “接着你们两个人,怎么样?”

    夫人望着迪子和青年。

    “不行,我们”

    “阿圭,别怕羞啊。”

    “他说不行,所以不要强逼啊。”

    阿久津责备道。夫人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女人的心眼儿为什么这么坏?包括她名己。迪子忽然感到可怕。

    五人又坐上汽车渡过大桥。从那里穿过守山,从栗东的高速公路开进名神。

    途中不时地停车休息,到大津的高速公路时,已是下午三点半。虽然夕暮已经降临,但可以眺望和大桥一带风格截然不同的湖景。

    一行人在大津的高速公路出入口处小歇,穿过山科返回京都时,时间刚过四点。

    “接下来怎么样?”

    到五条大街的岔道时,阿久津问道。

    “吃晚饭还早了些,在哪里吃呢?”

    夫人打量着四周。

    “我要告辞了。”

    “呃?怎么了?”

    “还要让您们请客”

    “那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迪子感到深深的疲乏。一直坐在车上,身体不会感到劳累,所以她的疲乏是精神性的。一边欺骗着夫人,让阿久津感到难堪,一边实际上她自己也在受着伤害。

    “真的,随便吃一些,怎么样?”

    “谢谢你们的好意。”

    “不好办啊。”

    夫人望着阿久津。她还牵挂着弟弟的亲事。

    “非要先回家吗?”

    阿久津替夫人问道。

    “也不是,不过”

    “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吧。以后任凭两个年轻人了。”

    “有泽君,这样好吗?”

    “呃”青年暂且不说,若能和阿久津夫妇分手,迪子求之不得。

    “那么,按你们说的地方下车吧。在哪里下车?”

    “我不太熟悉”

    青年望着迪子求援。

    “那么,在花山餐厅。”

    “花山”

    阿久津讷讷地喃语道。为什么说出这个名字?突然之间,连迪子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她不能自控地想一切都要拂逆阿久津的意思行动。

    “是输血中心附近面临御池大街的地方。”

    “你,知道的?”

    “嗯”阿久津低声回答。

    “是一家小餐厅,好吗?”

    迪子问青年。

    “我没有关系。”

    又在伤害阿久津。不行!迪子这么想着,望着他那在夕阳下的背影。

    从那里到设有花山餐厅的大楼,一路上四人都没有讲话。到大津的高速公路时一路欢闹的弓于,此刻也倚靠在夫人的身上睡着了。

    混蚀的疲顿,在车内沉沉地滞积着。

    十几分钟后,汽车到达花山餐厅的门前。

    “我在这里告辞了。”

    迪子下了车,青年跟着走下车来。

    “今天实在感谢你们。”

    迪子对正在下车的夫人恭敬地鞠躬道。

    “哪里,随便拉你出来,请不要见怪。恭请您以后再作陪。”

    “我请你们作陪,拜托了。”

    “阿圭,迪子君很累了,别太晚啊。”

    青年憨厚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

    夫人乘上车,关上了车门。

    “再见。”

    夫人轻轻摆着手。里侧露出阿久津稍稍显得疲惫的脸。

    “再见。”

    迪子摆动着手,追遂着阿久津。阿久津只是目光朝她扫了一眼,便马上望着方向盘的前方。

    汽车发出沉闷的发动机声,在流霞下的筱悬木街树前远去。

    “走吧。”

    汽车在头一个信号灯处往右拐去时,迪子向青年说道,脚步有些轻松地定下通往地下的阶梯。六

    花山餐厅里冷冷清清的。里面有近二十个包厢,但情侣结伴和携家带口的客人占有五、六个,其余全都空着。假日里因为附近的公司都休息,所以门可罗雀。

    迪子一定进花山餐厅,便径直定向里面的包厢。左边靠墙的一个包厢,是她常和阿久律见面的地方。两人在那里面对面坐下。

    女服务员马上端来凉水。

    “肚子真的有些饿了,吃点什么吧?”

    “好吧,吃点什么呢?”

    迪子想了想,点了汤和伴虾杂烩饭。

    “我也这样,再加一瓶啤酒,你也喝点吧。”

    圭次问了迪子、向女服务员关照了以后,说道:

    “这是个好地方啊,很清静,你常来这里吗?”

    “餐厅不大,不过离输血中心很近,所以”

    “从这里到输血中心,要多少时间?”

    “步行十分钟左右。”

    “那么在午休时来?”

    “午休,有时也下班以后来,和部长一起也来过一次,正好是这个座位。”

    圭次又打量了四周。

    “我觉得姐夫很不通人情,但他仕途很顺利。”

    “没有什么不通人情呀!在输血中心狠吃香呢。”

    “是吗?”

    “不拘怎样,他做事很踏实,而且待人亲切,在输血中心的女职员中,还有人非常钟情于部长。”

    “哦”“我们还在传说,怀疑部长和那个女孩子关系很深呢。”

    “真的?”

    “这是女孩子们的道听途说,所以不知是否真的,但那女孩子喜欢部长,这是肯定的。”

    啤酒来了,两人相互斟满对方的酒杯。

    “来!”

    圭次像干杯似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干。

    “我正好渴着,所以真可口。”

    迪子又斟满酒杯。

    “刚才你说的那个钟情的女人,也是化验技师吗?”

    “是的,是个很漂亮的人。”

    迪子模仿着自己,开始编造着。

    “名字叫什么?”

    “这不能说。”

    “我想学当间谍,可是看起来很遗憾。”

    圭次忠厚地笑了。

    “不过没关系,部长很坚定,在输血中心,大家都说他是个爱妻的人。”

    “是不是爱妻,我难得来,不太清楚,但姐夫在家里好像是受管柬的。”

    “果然”

    “我认为姐夫还可以凶一点儿。”

    “那么老实?”

    “你这么郑重其事地问,我也说不清楚,但姐姐现在还管姐夫叫‘阿恭’。”

    “他不反?”

    “是啊,我不太懂。如果我结婚,我还想男人当家呢。大概一上了年龄就会那样吧。”

    圭次又喝干了啤酒。

    “可是,夫人那么漂亮,部长很幸福啊。”

    “是吗?”

    “两人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吧。”

    “是的,我记得结婚前姐夫常来电话。”

    菜看送来。女服务员在两人面前摆上汤离去。迪子在点菜时还有食欲,现在已经不大想吃了。

    “自然是部长热切地追求你姐姐吧。”

    “据说开始时是去山里参加团体活动时认识的,可是第二天他马上就闯到我姐姐这儿来了。”

    “这么说,那是一见钟情?”

    迪子刨根究底地问着,心里却不由渐渐地阴郁起来“这么说来,那人真可铃啊。”

    “哪个人?”

    “输血中心的女人啊,她真得很认真。”

    “可是,我姐夫不是那种机灵得能在两个女人之间巧妙周旋的人啊。”

    “是吗?”

    “他一点儿也不会啊。如果干那种事,马上就会在我姐姐那里败露的。”

    “太笨头笨脑吧。”

    “主要是胆小吧。”

    “那么,岂止是爱妻的人,而且还是妻管严呢?”

    这和平时阿久津说的话大径相庭,迪子越发不快起来。

    “你如果结婚,处于部长那样的处境,会怎么样?”

    “你突然问我,这不好回答啊。关键要看对方。”

    “如果对方是我这样的女人呢?”

    “那要除了你以外。”

    “你不回答也可以。”

    “因为还有一个人是我的姐姐。”

    两人一起笑了。迪子终于拿起匙喝汤。

    “如此受到爱慕,是你姐姐的福气呀。”

    “可是,一看姐姐的生活,每天做饭,打扫,照顾孩子,翻来覆去那些事,人会变笨的。”

    “想不到你也这么想。不管怎样,是女人,就该关在家里,这会不断地落后,连丈夫的工作也不了解了。我不喜欢成家后光干做饭打扫之类的事。”

    迪子真地这么想。待在家里光为了拴住丈夫而神经紧张,这太惨了。如果为那些事费尽心机,还不如在外边工作,即使独身也在所不辞,那不知道会有多么地痛快。她觉得为了一个男人关在家里,那种生活方式既愚蠢又平庸。

    “你的确不是那种关在家里的类型啊。”

    “很遗憾,在这一意义上,我好像当不了一个好妻子。”

    拥有自己的职业,不依靠男人也能独立地生活,这是迪子现在的向往。和阿久津的妻子那样受男人的供养不同,自己掌握着能自食其力的优秀技术。这么想着,迪予终于产生了勇气。

    “社会上的妻子们,常为那些事感到满足呢。”

    “我认为不会全部满足的,有时本人没有那样的企求,男人也会那么要求你。”

    “也许是的,可是女人受男人的供养,这是最轻松的。”

    “一日三餐加午睡吗?”

    “而且,还有孩子呢。”

    迪子觉得话有些过份了,嘴上却还是不知不觉地滑了出来。表面像在谈论着一般的有夫之妇,但实质上却在贬低阿久津的妻子。可是,圭次丝毫没有察觉。

    “再来一瓶。”

    圭次又要了一瓶啤酒。也许正是疲累的时候,迪子只喝了一杯啤酒,便脸色泛红了。

    “听说你的工作是和血液打交道,我很佩服啊。”

    “觉得我像男人一样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不承认自己神经过敏,但对血液是很胆小的。上次发生超速撞车事故,看见人家满脸是血,我吓得脸色惨白,还受到了朋友们的讥笑。”“我们那里没有伤,只有血。”

    “可是,那血是从别人的血管里抽出来的吧。”

    “那当然。”

    “看着血,你在想什么?

    “这个嘛”

    要说看着血在想的,就是阿久津,或他的妻子,再有就是作爱时的追忆。她觉得胡思乱想着的,尽是那些事。

    “你穿着白大褂,凝视着试管里的鲜血,这样的身影一定很美吧。”

    “我一看见血,就会想像着献血或需要输血的人,有时心里觉得很奇怪。”

    “你说奇怪”

    “想到人因为那些鲜红的液体或生或死”

    “嗯。”圭次点点头,端起酒杯。

    “这么看来,我的工作很平凡啊。”

    “商事公司也是很了不起的呀。”

    “不,现在这时搞些票据整理之类。嘿!即使女孩子也能干。”

    “也有英语的文件吧。”

    “习惯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圭次坦率而不矜不伐。那种感觉即使姐弟俩毕竟也和夫人不同,这也许正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迪子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子。

    此后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两人离开了花山餐厅。

    两人各自谈了自己的学生时代,结果开了三瓶啤酒。

    圭次喝得多了些,但站起身时,还是迪子感到微微的醉意。

    走到店外,暮色苍茫,初夏漫长的一天快要结束,筷悬木树的绿色在路灯下变得更幽暗。

    “散散步,怎么样?”

    “呃”圭次留意着迪子的脚步缓缓地朝着东山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靠近八扳神社的缘故,一走过长着嫩叶的樱花街树,便是密林,前面看得见知思院的山门。

    一到密林里,风儿停滞,不热也不冷。现在是最宜人的季节。

    “京都真好啊。”

    圭次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空中没有月亮,但东山在眼前黑黢黢地耸立着,散发着树叶的馨香。

    “我很羡慕你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想住在东京,住一次就够了。”

    “是吗?我认为这里要好得多。”

    “景色很美,但地方小,嘴杂”

    “嘴杂?”

    “大家尽说别人的事,我正想在东京那样的大城市里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就在刚才还在谈论着别人的事,此刻却装作一副受害者的面孔。如若心怀戒意,便可察觉迪子的话不打自招,但圭次毫无所知。

    左边是知思院的山门,再下去便是圆山花园。不知圭次是不是知道,他只顾这样走着。不久走进花园,在银杏树的跟前有张凳子。这一带是东山的山麓,有几处小丘,透过树林间,能俯瞰京都的夜景。

    两人在凳子上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一对情侣在四、五米远的地方走去。只是山下街道的嘈杂声象海潮一般远远地传来,四周暗然静寂。迪子忽然感到圭次的膝盖碰到了她的右膝。仅仅这一点,却热得像被熨斗烙着似地。

    两人之间弥漫着窘迫的气氛。

    迪子注视着黑暗,思考着圭次要求接吻时的境遇。如果索性接受他的接吻,也许能够忘掉阿久津。

    这么想着时,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在迪子的脑海里苏醒。一年前,第一次和阿久津接吻也是在这附近。地方是离这儿稍稍进去些的靠近安养寺的角落里。从那里透过树梢也能俯瞰街道的夜景。迪子看着那米粒般的光点,受纳着阿久津的嘴唇。现在,季节、场所与那时都几乎没有变,然而对象却是阿久津的妻弟。

    真不可思议!迪子想道。

    又有一对情侣在树林里慢慢地走过去。这对情侣不知为何事高兴,留下快乐的笑声远去了。

    迪子感觉到圭次的目光正对着她。

    接受阿久津和圭次两个人的吻,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处境?迪子一边对那样的瓜葛感到快意,一边对自己沉浸在那种恶魔般的关系里,感到一阵自虐般的喜悦。

    全赖于圭次的手段了。

    但是,和迪子相比,看来圭次还是非常纯洁的。处于充满着紧张又瓜熟蒂落之境,但从圭次的嘴里出现的,却都是和恋爱的气氛无缘的话题。

    “累了吧?”

    “有一点”

    迪子悄悄地窥视着圭次。在黑暗中隐现的圭次的脸庞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于是,紧张的气氛便一扫而光。

    这样的时候,若是阿久津,他会不容分说地搂住她。这种场合里根本用不着什么婆婆妈妈的话语,而且如果那样的话,女人也容易决定自己的态度。这对人近中年的阿久律,做起来易如反掌,但对年轻的圭次来说,也许是勉为其难的。

    “那么,回家吧。”

    迪子点点头,心里总感到他对她的陌生。也许心中想着被圭次求吻时的境遇,以致对时间短暂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感到失望。

    迪子振作地站起身,像要拂去那种败兴的感觉。圭次也好像很无奈地跟随着站起了身。

    “从这里下去,就回到刚才的宽道上。坐车送你回家吧。”

    “我一个人回家。”

    “可是,我一定要送。”

    迪子没有再争执,率先在和缓的坡道上走去。

    “最近有什么事要来东京办的?”

    “这”迪子想起了去东京的秋野。最后一次见面后,已经快过了两年。

    “如果要来东京办事,就和我联系一下。”

    圭次在街灯下站住,从西服的口袋里取出名片。

    “这是电话号码。”

    “你明天回东京吗?”

    “坐九点的新干线回去。”

    迪子在灯光下朝名片瞥了一眼,把它放进手提包里。

    “下次再来的话,可以和你联络吗?”

    “我等着你。”

    两人默默地走下山坡。走过八扳神社的鸟居回到明亮的道上时,迪子终于为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感到微微的欣慰——

    帆帆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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