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感业寺。就遣他先回了长安布署。他则趁机进宫见了先帝。
先帝告诉他,袁天罡和李淳风曾批语,当心女主天下。他思来想去,眼前总晃动着武氏初进宫时驯马的豪气。先帝道,此女心志不输男儿,又艳若桃花,留下唯恐祸乱朝纲。留下遗诏,嘱他侍机除去武氏。
他心想武氏离了宫,跟随滕王。除非滕王想谋反,否则这个女人不会对大唐江山有什么影响。
顾念着滕王的情谊,他藏起了遗诏,放过了武氏。
一朝留手,武氏反而进宫成了昭仪。
武氏让皇帝提拔重用他,有意招缆。他回到长安,也正需要皇帝提拔。
等他知道被封将军是武氏的推荐时,他已经被动的接受了武氏的示好。杜燕绥想,如果武昭仪只是求个平安,他能做到。
等武氏生下皇子,又有皇帝宠爱,她要的不仅仅是在宫里平安渡日呢?
他该怎么办?
是遵从先帝遗旨除掉武氏。还是配合她,让她一步步成为后宫之主?
一时间,杜燕绥心乱如麻。
刘太医在宫里甚受嫔妃们欢迎。宫里虽有医女,平安脉一类仍由他主脉。杜燕绥等了一上午,才候着刘太医得了闲,请了他回府。
刘太医诊了脉,摸着下颌的山羊胡慢条斯理的开口:“少夫人脉微芤,弦滑。不妨事,多休息,开副药调养着就好。”
岑三娘听不懂。
老头儿笑呵呵的:“少夫人无需担忧便是。”
着起身去了。
杜燕绥陪同着,等他开了方子,就交给阿秋去抓药。包了诊金,送刘太医出去。
他迟疑着,终于没忍住:“刘太医,内子还会疼么?”
刘太医冲他眨了眨眼睛:“少夫人葵水初至,腹抽搐只是不适应而己。日后若有了身孕,什么不适都没了。全赖将军照顾了。”
这话的,杜燕绥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心里仍记着岑三娘的话,顺着刘太医的话问了下去:“听脉象就能看出怀的是男是女。将来内子如有身孕,还请太医多多费心。”
武昭仪怀有身孕,宫里宫外关注的人多了。刘太医不免敏感起来。
杜燕绥是皇上的亲信,他也不愿得罪他,含糊的道:“只有七八成把握。月份大了,把握大些。但毕竟没有百分百把握,一切还得看天意。”
完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去了。
话里意思是,他已把过脉,有七八成把握武氏会生皇子。
杜燕绥品味了番刘太医的话,嘴里苦涩无比。
回屋之后,摆了午饭。
杜燕绥食不知味,吃完就进了卧室。
才吃完不能睡午觉。岑三娘正好听方妈妈禀事。
“上午一共买了四十个粗使下人。四名绣娘。照少夫人吩咐,让正气堂先留人。尹妈妈作主留了八名。”方妈妈有板有眼的回禀。
“祖母母亲和燕婉都住在正气堂。母亲病着,房里要多几个下人使唤才行。”
方妈妈看了她一眼又道:“少夫人,你明日是不是要见见府里的人?”
岑三娘想了想道:“既然添了人,还是要见见的。正气堂由尹妈妈作主,咱们不去插手了。你去告诉杜总管一声,把正气堂和前院之间的穿堂打扫出来,明天巳时把人都叫齐了,我见见。”
“是。”方妈妈应了。
岑三娘就告诉阿秋和夏初她去睡午觉,挑了门帘进了卧室。
进屋就看到杜燕绥坐在罗汉榻上发呆。
“太医什么呢?你摆出副苦瓜脸来。”岑三娘好笑的伸手去揉他的脸。
杜燕绥捉着她的手,不怀好意的看着她道:“太医了”
岑三娘嗔道:“什么哪!我都听不懂。”
杜燕绥故意唉声叹气:“太医,你怀了孩子就不会疼了。那得等多久啊!”岑三娘挣脱他的手,啐了他一口道:“去书房睡去,不正经。”
她打了个呵欠,径自放了帷账脱了外裳,小心的上床躺了:“我要睡午觉了哦。你打算在我房里赖到几时?”
“我哪点不正经了?我都愁成苦瓜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何必担忧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先把岑三娘吃到肚子里安了心再想别的吧。
和岑三娘调笑着,杜燕绥脸色放了晴,站起身走了过去。
他脱了鞋上床,靠了床板坐着:“昨晚我不在,你睡着了没?答案不满意的话,哼哼。”岑三娘吃吃笑着:“是,相公不在身边,小女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意了吧?”
杜燕绥满意的伸出了胳膊,将她连人带被揽进了怀里。
“真是的。”岑三娘一边埋怨着,一边将脑袋靠在了他胸口,找了个舒服位置躺着。
杜燕绥伸手抱着她,就舍不得放了。
他又不敢给她宫里的事惹她担心,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三娘,明天我回宫销假。府里就靠你了。我不在身边,偏偏你又不舒服。”
岑三娘心里一暖:“你听到我和方妈妈话了?”
杜燕绥点了点头,突想起一事来:“你还不知道吧?我进了宫,十天才沐休一日。晚间就住在宫里的北门禁军营里,回不了府的。”
“啊?”岑三娘大吃一惊,这岗位也太辛苦了。
她撑着脑袋,仰起头看他,嘟着嘴不满的道:“真的不能回家呀?”
嫁过来才几天,自己就要离开。杜燕绥心生不舍,无奈的道:“千牛卫和羽林卫都是如此。”
好吧,岑四娘都能习惯,她也能。
岑三娘抱着他,脸贴在他胸前闷声道:“我知道了。”
一时间就觉得有好多事情要。
“方妈妈是我从厨房提拔起来的。管咱们这个偏院还行。总管整个府邸的内务经验就少了。”
“手里虽然还有一千多两银子。可就怕出个什么事,应付不了。到时候怎么找你呀?”
“对了,你昨儿滕王送织锦阁一成干股,有多少钱啊?你还没他为什么要送重礼,是不是和武昭仪怀孕有关?”
“我今天瞧着那株玉楼点翠,还是决定让杜总管拿去卖掉,现银比那盆花好看。你呢?”
“我还带着阿秋和夏初做了头花出来。你下午去瞧瞧,看分得出哪朵是真哪朵是假。本想着还能开家店,结果成本高,又费时,只好算了。”
岑三娘喋喋不休的着。
杜燕绥听着,觉得心里渐渐踏实起来。
他抚摸着岑三娘的头发,轻声告诉她:“我看夏初和阿秋都能帮得上你的忙。何必另选你不熟悉的管事妈妈。何不用她俩?”
岑三娘点了点头:“这办法好。”
“王爷只是示好,想着我在宫里,消息灵通。不求别的,只求能应个急。所以那成干股我就收下了。过几日,徐夫人大概就会登门送银。你尽管收下就行。别的推我身上,不用和她多。”
“府里若有什么急事,去找黑七。他不受侍卫班管,也没住在前院。他住在咱们后门旁边的小屋里。顺便还能帮着守门。”
岑三娘来了兴趣:“黑七对我不满的很呢。”
杜燕绥微微笑了起来:“黑七父亲是祖父的亲兵。从小看着我长大,他从前只是误会你而己。你别和他那臭脾气计较。”
“他成家了没?我瞧着他三十出头了。”岑三娘又歪楼了。
杜燕绥摇了摇头:“我在王爷身边**年。我随王爷去哪儿,他就跟着来。每到一地都事先安排好退路。生怕哪天我被王爷识破身份砍了,哪有心思成家。”
听他这么一,岑三娘对黑七的印象就改变了。
她又打了个呵欠,想着杜燕绥今天又不会走,就闭上眼睛抱紧了他的腰道:“我抱着你睡好不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杜燕绥正舍不得,昨晚睡了一夜书房,总感觉身边少了些什么。得岑三娘应允,不由得心花怒放:“行啊,咱们各盖各的被子睡就好了。”
胳膊搂着他的腰,极踏实的感觉,岑三娘嘟囔了几句就睡着了。
感觉着身上压着的重量,杜燕绥微微一笑。
他小心的给她掖好被子。
和岑三娘着府里的琐事,沉重与忧虑心情渐渐放得轻松起来。
从前他肩上压着国公府的重量,如今又多了一个岑三娘。可多出来的她,却让他从这沉重中感觉到一份甜蜜。似乎为了她,那些勾心斗角与算计的日子也轻快起来。
岑三娘睡足了一个下午。
醒来时,杜燕绥已不在她身边。
她正有点失望,听到杜燕绥翻书的声音:“醒了么?”
岑三娘掀起帷帐,露出脑袋看他:“我睡得真舒服。你呢?”
杜燕绥放了书,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朝外面看了眼道:“你那两个丫头给我添了无数次的茶水!生怕我怎么你似的。”
岑三娘听了闷声发笑。
杜燕绥又道:“你记着等会儿吩咐她们多抱床被子来,免得她们哄我出门。”
岑三娘忍俊不禁,伸出了手掌:“给我好处才行!”
杜燕绥握着她的手,作势要打,最终放在唇间亲了口:“我不打你手板心了,这好处够不?”
岑三娘啐他:“无赖!”
杜燕绥哈哈大笑:“我去书房了,你梳洗好了,再叫我。”
岑三娘趴在床头看他出去,嘴角噙着笑容,久久不散。
晚间照例去了正气堂用饭。
杜燕婉一早就回来了,餐桌上果然添了只炒兔肉。
吃过饭看过张氏,岑三娘就递过上午做好的两枝头花。
杜燕婉惊叹的瞧了瞧,但看着好象没有多大兴趣似的。谢过岑三娘,让丫头收了。
好不容易做的头花,没得到意想之中的效果,难道是自己做的很一般?岑三娘郁结了。
无意中问了句:“今天玩的可好?”
杜燕婉神色间就有些慌乱,支支吾吾的道:“还好。韦小青为难不了我。”
她身边的贴身丫头朵儿露出愤愤的神色,咬着唇低着头,受了委屈的模样。
岑三娘看在眼里,没有什么。回了院子就让阿秋去悄悄把朵儿找来。
“韦二姑娘故意射偏,害姑娘的马受惊。又装好人,去拉姑娘,扯破了姑娘的衣裳。吵了起来。”朵儿的性子和杜燕婉有几分像,大胆泼辣。
岑三娘就知道了原委。事情果然出在那件价值不菲的胡服上。
“韦二姑娘拿了二百两银票要赔。明着暗着都在咱们家姑娘打肿脸充胖子。姑娘撕了她的银票,走了。”
朵儿到这里,瞟了岑三娘两眼,见她镇定自若的听着,没半点受惊的模样,胆子越发大了:“韦家二姑娘打小就许了崔家的三公子。今年就要过门。崔家几位公子今日都在,明里暗里都帮着韦二姑娘。回来时姑娘在马车上哭了好一阵。”
岑三娘听着就心疼了,赶紧打听:“韦家二姑娘许的崔家是哪个崔家?”
朵儿撇了撇嘴,小声回道:“皇后娘娘是他的亲姑姑。”
岑三娘不屑的想,等着被武媚娘收拾的皇后家啊。
她让阿秋塞了个荷包给朵儿,柔声道:“你好生陪着你家姑娘。万事有我和她哥作主呢。有什么事你就悄悄来报个信可好?”
朵儿就笑了起来:“多谢少夫人。朵儿明白。”
晚间岑三娘吩咐抱了两床被子来。
杜燕绥对方妈妈和两个丫头的目光视而不见,又歇在了正房。
明天他就回宫消假当差,岑三娘就留了盏羊角小灯,裹了被子靠他身上话。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杜燕婉十七岁了还没有定下亲事。老夫人也不像不管孙女的人。
杜燕绥犹豫了下,轻声道:“伯父未出事之前,父亲袭了国公爵。燕婉和崔家大郎口头上订过娃娃亲。后来崔氏封了后位,咱们家却牵涉进废太子一案。伯父被砍了头,公主改嫁,随新驸马赴任离开了长安。父亲也削了爵,贬到了岭南。祖母留了燕婉在身边,就念着这桩亲事。结果崔家从此和咱们家再无往来。当时也是口头订亲,崔家不认咱们也不能上赶着巴结是吧?”
岑三娘明白了。
杜韦两家都是长安大族。韦小青和杜燕婉自幼就认识。性情相投,最初也许还是极要好的闺蜜。
结果杜家垮了,韦小青偏偏今年就要嫁进崔家。
杜燕婉心里恨着崔家势力。
韦小青知道崔家不肯应诺,为了讨好未来夫家,当着未婚夫婿的面,当然不留余地。
杜燕婉在外强硬,想起自己的婚事与家里的状况,再坚强也难免伤心落泪。
“以燕婉的人才,哪里找不到好人家。崔家也不见得就是良配。”岑三娘道。
杜燕绥并不知道,岑三娘其实想,等到武媚娘除掉崔氏当了皇后,崔家就要倒大霉了。
清河崔氏是大族,岂会坐视崔皇后被废。
可是自从武媚娘回到历史的轨迹当上了昭仪。岑三娘就相信,和未来的女皇帝作对,清河崔氏注定会失败。就算不会连根拔起,武媚娘肯定会废了崔氏的实力,让崔氏老老实实的回原籍当缩头乌龟。
“燕婉有了心结。我去年才回府。母亲又病重祖母一提亲事,燕婉就不嫁。”杜燕绥深深叹了口气。
岑三娘就怂恿他:“你不是住在禁军营里么?千牛卫和羽林卫都是家世清白,六品官以上人家的儿子,你留心替燕婉瞧瞧。”
杜燕绥嗯了声道:“初回京进了千牛卫尚不熟悉。如今得了将军一职,就有了底气。我会留心的。”
岑三娘就嘀咕了句:“如果你每天都能回府就好了。照我,伴君如伴虎,你倒不如想法子挪个地方。”
杜燕绥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武昭仪,轻叹道:“我根基太浅。能混个从三品的将军,都因武昭仪向皇上谏言。”
岑三娘下了决心:“你帮她吧。”
“什么?”
岑三娘深吸口气道:“如果杜家要找靠山。不如投靠武昭仪吧。”
杜燕绥又想起了先帝的遗诏与滕王。
“真的。她现在需要你,皇帝也听她的话提拔了你。将来她如果有了权势,至少会念着今天你对她的好。”
如果杜燕绥离不了庙堂之争,好歹要选将来的胜者投靠。
这个胜利者,当然就是武媚娘。
杜燕绥却没有答应:“三娘,我摸不透她的心思。如果她对滕王还念着旧情,就不会看着皇上一步步的流放王爷。你不知道,她虽在长安,却对王爷的一举一动极为熟悉。她离开长安去了洪州,表面看是王爷请来的。实际是她自己决定来的。她对你有心结。”
杜燕绥不想承认,滕王对岑三娘的执著并不仅仅因为那道批命。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却不敢拿岑三娘去赌。
武昭仪要用他,将来呢?当她站稳了脚跟,羽翼丰满,不再需要他的时候。武昭仪会不会想起前尘往事,对岑三娘不利?
岑三娘不信:“我在别苑那么长时间,她只见过我一次呢。半点没有为难就让我走了。”
杜燕绥只了一句话就堵了她的嘴:“一个能让滕王冒险从感业寺里救出来。做了滕王妃还能让皇上念念不忘的女人。你觉得简单吗?”
她是不简单,可那是全大唐最粗的大腿啊。岑三娘也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提醒杜燕绥:“反正咱不贴过去,也别和她作对行不?”
杜燕绥就笑了:“我又不是傻子。她在宫里受尽宠爱,又怀了身孕,我才不会和她作对呢。”
他的手揽着岑三娘,想着要分别十天,又有些蠢蠢欲动。
杜燕绥侧着身,低头亲她:“三娘,十天后你小日了就完了。你等我沐休回府”
十天沐休一天,不惦记着其它,脑子里全是些渣渣!岑三娘腹诽着,又怕再让杜燕绥情憋屈着。她伸手挡住他的唇,嗔道:“你再乱来就让你抱着被子回书房睡去。”
灯光透过帷帐照在她脸上,眼睛里像汪着水,黑发像缎子般铺开杜燕绥拿开她的手,低头狠狠压着她的唇亲了口,迅速的转过脸去:“睡吧。不准和我话了。”
岑三娘偷偷的笑,挨着他睡了。
第二天一早,杜燕绥就起身。
岑三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喃喃道:“你就要走了啊?”
看到她裹的像只蚕蛹,努力的睁开眼睛看自己,杜燕绥就有些难过。
他的手盖在她眼睛上,柔声道:“天还没亮呢,再睡会早间风大,别凉着了。”
岑三娘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弄的他的掌心有点痒,像小刷子拂过他的心。
杜燕绥果断的离开。
岑三娘在他身后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曾经祖母母亲和妹妹倚门翘盼,盼着他回来。如今,又多了一个等他回家的女了。
杜燕绥嗯了声,走了。
“我还没给你做荷包眼谗你军中的弟兄呢。”岑三娘望着垂下帷帐,想起还有裁好的杜燕绥的中衣还没来得及缝。只一会工夫,打了个呵欠,就开心起来“等你回来,有新衣裳,有新荷包,新袜子,感动死你!”
这样想着,她又甜甜的睡了个回笼觉。レ。レ梦レ岛レ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