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乐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之前从没有细想过的,皇宫里的旧事,如今的现状,很多她不愿去想去碰的记忆,也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轮转,走马灯一般播放着她的人生。生活在后宫,究竟要如何才是对的?呼儿乌已经撕破了脸,她手下的人马也零落,之前有多威风,现在便有多可笑。她要想想,父皇宫里的那些女人们,都是如何生活的?而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一片狼藉的王族后宫?
父皇的妃妾们,手段还是厉害的。可她从小便一直只顾着和汝沁那个贱人争锋,却从来不曾正面领教过其中的精髓,不曾陷入她们斗争的中心,最严重的一次入局便是顶了这桩婚姻。说起来,在后宫众多美人中,她的母妃是最美的,岭南之地晋奉的女姬,父皇南巡时一见便开了眼,连着恩宠三日,当下便赐了“柔美人”的封号。更是不顾阻力一路带回京城,给了小小的名分。母妃出身太低,从来不敢争,也几乎不敢出门,难得碰到任何嫔妃都要唯唯诺诺的行礼,乐宁记得自己总是气她懦弱,替她出头,一点亏不肯吃,自己的一身暴脾气就是这么养出来的。母妃常搂着她的头对着她哭,说她莫要这般气盛,她们没有母家,没有生育皇子,在这皇宫里没有半点依仗,她日后的姻缘归属还要看皇后的心情。可乐宁却是烦闷的全不认同,她当时说了什么?她说,皇后很喜欢她,从来不曾说过她半点不对……现在想想,皇后当真是对她好得很啊!一路捧杀,让她自己走入了这个死胡同……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争来的那些份例宝物都不要紧,她争强好胜赢得那些口彩也都没有半点价值。皇宫里想生存下去,最重要的精髓,她一样也没有摸到边缘,那些真正有益处的东西,她毫无所知,却还在天天沾沾自喜。怪不得,宫里的人,都不屑跟她斗……
这几年,真是白白痴长了年岁,都活到了狗肚子里!
不仅没学到东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眼瞎的……
寂静的夜,四周一片安静,乐宁在黑暗中慢慢地翻个身,只觉得心头实在是堵得厉害。她到底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草原上的这些人和这些是非?
天天晚上夜不安寝,乐宁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突”的疼。想了这许多天竟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每每呼儿乌来看她时,她都蒙头装睡,实在是不愿看他一眼,左右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他看到了,最软弱的话她也说过了,然而呢?没有半分用处!她的服软非但没有救下自己的奴仆,反倒搭进去自己的一身狼藉。反正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她最在乎的都被掳走了,她也绝对不会再对人示弱!他跟呼儿乌之间,只会不死不休,她等着看,到底是谁先磨死了谁……
正在辗转思咐间,门被轻轻的一声被推开了,外面进来一个丫头,借着月光淡淡的影,能看出来是胡人的打扮。乐宁公主冷淡一声:“滚!”她不想见到任何人!
那小丫头闻声立刻半跪在了地上,操着半生的汉话给她请安。这些胡人的礼节永远是那么乱七八糟,要他们三拜九叩就跟要凌虐他祖宗一般让他们难受,这小丫头这个半跪礼已经很有诚意了。
乐宁公主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已经累得怠于去计较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了。这在不久之前还是自己都不可置信的事情。果然,人命是最贱的,一步一步降低自己的要求,底线,到最后就会被局势改造的全无方向,最后面目全非,完全忘记当初的那个自己。哈~他呼儿乌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只是,你斩掉了我的羽翼,夺走了身边大监的性命,以为就能削掉我乐宁公主的骨气,由着你摆弄吗?呼儿乌,我乐宁即便是跌到了泥里,也是龙骨天家血脉,跟你们这些天生混在泥土堆里的蚯蚓不同。你胡人再锋利的刀尖,也斩不断我的傲骨!你想由着性子磋磨打造本宫,你做梦!
“阏氏两天都不曾好好进食了,我拿来了一些奶茶,奶酪,还有您最爱的杏仁茶,阏氏好歹用些补补元气……”小丫头软软的讨好着,听声音是一派忠心。
“滚出去,本宫用不着你可怜我!”乐宁公主不知道自己又杠上了哪根筋,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整个草原的胡人,她都不顺眼的很。
“公主……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敢的!从小额吉就跟我说,能来伺候王族是我家的荣耀,进了谁的帐子,就敬谁是一辈子的主子!我是被派来服侍阏氏的,自打当初进了您的帐子这一辈子便是您的人。我做了事阏氏打骂都好,但请不要抛弃我……”
“抛弃?本宫身边如今还有谁可以抛弃?”乐宁一声冷笑,幽幽的话一直萦绕在自己心里。是啊,都走了,她还能信任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