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再笑不出第二声。
本道元赐娴是说笑威胁,却不想她当真说到做到跟来了。不论车行如何快,帘外的踏踏马蹄都一路紧随。
是了,论起速度,谁还能比得上圣人御赐的汗血宝马不成?
然后,更叫他不能忍受的事情发生了。
他听见街头巷尾,百姓们对这匹扎眼的骏马议论纷纷,而这个高踞马上的女子,与众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老丈,我这马漂亮吧?对对对……我这是送咱们朝的陆侍郎回府呢!什么,风大,您听不清?哦,我说啊,我这是送咱们朝的陆,侍,郎——回府呢!”
“阿婆,您问陆侍郎是谁?您有所不知,咱们朝的陆侍郎可厉害着呢,十五岁就高中探花了……您孙儿这么小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这位小娘子,你说你仰慕陆侍郎?哦,这个不可以,因为咱们陆侍郎名花有主了,他……”
“元赐娴!”陆时卿忍无可忍,咬牙打断了她。
她立时听话地打住,笑呵呵地与众人挥别:“……啊,时候不早,乡亲们,咱们来日再话。”
陆时卿这辈子第一次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招摇过市。等远离了嘈杂一带,他深吸一口气,冷声叫停了马车。
元赐娴俯下些身子,凑到车帘边殷切地问:“陆侍郎,您方才唤我何事?”
车内一片死寂,半晌,传出个平静的声音:“劳烦县主一路相送,此地已离寒舍不远,您将冰鉴交给我的仆役便好。”
早这样不就完了嘛。何必热得她满头大汗呢。
元赐娴也实在晒得慌,一刻不愿多停,将匣子递给赵述,完了再次俯身道:“陆侍郎不必客气。实则论品级,我在您之上,但您见了我,不下马车,还直呼我名,该不是目无尊卑,有意冒犯,而是想亲近我的缘故吧?”
这话陆时卿没法接。
马车里传出清脆的“嚓”一声,像是谁将宣纸一把揉成了一团。
元赐娴笑了一声:“您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这酸梅汤您趁凉喝,咱们后会有期。”
……
陆时卿一路阴着张脸回了府。
他身后,赵述提着匣子屁颠屁颠跟着,一路碎碎念:“郎君,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澜沧县主呐!哎哟,可真是……”
可真是美到叫人深感言语之贫乏,措辞之无力啊!
他这边正苦于找不出词儿形容,忽见老夫人迎面走来,当下闭嘴。
陆时卿停步,绷着的脸缓和了些:“阿娘。”
宣氏笑着上前:“儿啊,阿娘过些日子去替你置办几身秋衣,你回头来房里挑拣挑拣图样……”她说到这里一顿,目光在赵述手里边的匣子顿住,“这是何物?”
陆时卿给赵述使个眼色。
他忙乐呵呵地答:“回老夫人,小人今儿个撞了桃花,半道碰见个小娘子,非要将这匣子送给小人,说是里头装了酸梅汤,给小人解暑的。”
宣氏笑意不减:“是嘛,那可真是好福气。”
陆时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阿娘,儿先回房了。”
宣氏点头示意他去,等人走远面色一敛,与身旁丫鬟道:“这混小子,真当他阿娘是没见过世面的!那匣子眼瞧着便是上等黄花梨制成,且雕工如此精致,哪里是赵述能惹来的桃花!你们快派些人去打听清楚。”
赵述撒谎撒出一身汗,跟陆时卿一路到了他卧房门口,小声问:“郎君,这酸梅汤?”
陆时卿停步,回头:“你不怕被毒死就喝。”说罢便将房门移开,“砰”一声阖上了。
赵述一路念叨着“怎么会有毒呢”退下了。
陆时卿冷静了一晌,等他聒噪的声音远去,蹙眉站在屋里一面铜镜前,掸了掸衣襟,张嘴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复又整了整腰带,换了副非常冷漠的态度,道:“阿濯,有桩事得跟你讲明白……”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回踱了两次步,将脸色放和缓了些,重新对镜道:“阿濯,我左思右想,此事当及早与你说明。昨日我与你讲,澜沧县主回绝了你,却不知缘由,实是我一时难以启齿,与你撒了谎……其实她……”
他再度停下,深吸了口气,摇头重来:“阿濯,想来你已听闻城内动静,此事你万莫误解,我与……”
他咬咬牙,再摇头,再重来,如此几番过后,实在气恼不堪,提高了声道:“这个元赐娴……!”
恰此时,房门被叩响。
外边宣氏震惊难言,默了半晌才得以开口,朝里问:“儿啊!你将元家小娘子藏屋里了?”
见他眼色冷了几分,她很快道:“我跟您说笑呢。”说罢继续往前走。
陆时卿跟上,过不一会儿见她又停了,回过头仰着脸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陆侍郎,有个问题,我想请教您很久了,一直没机会——外边传言说您不好女色,喜男风,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提早告诉她一声,她还是不白费力气了。
陆时卿偏头,飞了个眼刀子过来,看看她快要碰着他肩的下巴,隐忍道:“县主,您的脂粉,好像抖在我肩上了。”
他是嘴毒惯了,想故意说点难听的,好叫她自重,却不料她脸比墙厚,不退反进,不过僵了一瞬,便笑嘻嘻道:“哦,对不住,我给您吹干净。”
说着,象征性地往他一粒白屑不见的肩头吹了几下。
这几口气,准确无误地喷到了陆时卿的耳垂。他瞳孔一缩,痒得抖了一下,下意识往外躲开一步,神色尴尬。
元赐娴一愣。她是不甘被他三言两语打击,才偏做些没脸没皮的事,不想效果如此出乎意料。她抬眼盯住他耳根一抹可疑的红晕,突然觉得他不必回答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