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柴宜哥有心拿富户开刀,郑家不就是鲜活的靶子吗?所以郑百熊也就拼了,大家一块儿往火堆里跳吧,郑家倒霉也得让陈家在柴宜哥那儿上点眼药。
古人讲究信诺,道德在上甚于法律,像陈安平这种抛妻出走,而后又傍上“富婆”的行为最是让人不齿,活脱脱就是个陈世美。在郑百熊看来,柴宜哥至少会对陈安平心生厌恶。但是,郑百熊完全估错了柴宜哥路数,这家伙根本就是从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投身而来的,非但没有多少道德觉悟,反倒暗自感叹陈安平这软蛋居然还会为“自由恋爱”而抗争。
“求公子爷做主啊!”郑家的老少爷们跪在地上大肆叩头,把苦主的角色发挥的淋漓尽致,看着须发斑白的郑百熊在堂前哭得稀里哗啦,柴宜哥陡然有种给自己开追悼会的错觉,很不高兴地呵斥一句,堂上立刻鸦雀无声。
怎么还得让被告人陈述一番吧,柴宜哥把目光转向了陈安平。
陈安平果然是这时代知识分子的异类,虽然被烟熏得像祖鲁人,但说起话来有条不紊,他坦承逃婚之事的同时,对郑玉泷的遭遇深表自责,但也坚持已经与胡女伊莎贝拉形成婚姻事实,中国虽允许纳妾,但事实上还是遵循一夫一妻的原则,除非是做皇帝的女人,否则没有大户人家的女子愿意做妾,同理,伊莎贝拉也不会降格身份,不能因为人家是外国人就歧视对不对,所以陈安平还是希望和郑家划清界限的。
“何况,郑姑娘守候十年也未必是真心想嫁我!”陈安平最后一句话颇为无厘头,抛妻逃家,移情别恋却如此振振有词,柴宜哥倒没觉得有什么大错,但郑百熊已克制不住地再出怨言,“竖子欺我郑家太甚。”
陈安平的家人均呐呐不言,虽然他们觉得陈安平这事干得确实离谱,但是隐约觉得那胡女有点来路,似乎柴宜哥正是后台人物,为了显示出自家紧密团结在领导人周围的决心,他们根本不参与辩解。
“既然左右为难,索性带他们去汴梁对质,看谁更有道理了!”柴宜哥突然出惊人之语,堂前顿时失声,过了半晌郑百熊才怯声问道:“良家女子岂可上公堂抛头露面?”
“那就不在公堂上对质嘛,我这人很开明的!”柴宜哥懒懒地摆了摆手,呼唤左右道:“先把陈安平羁押起来,此事容后再说。”
一时,堂前众人皆呆呆跪在原地,眼见陈安平被士卒带走也无话可说。
“啪!”柴宜哥猛拍惊堂木,和善的面色猛然严肃,厉声道:“你们忒也胡闹,此等小事闹的沸沸扬扬,郑家有冤不申,陈家有官不报,欺我年少且初入徐州而视我于无物吗?”
三家人顿时惊惶失措,趴在地上自责声响成一片。
陈安平的案子只是个开胃菜,柴宜哥把这三家人押来当然不是为了听八卦那么简单,经过这几日和欧阳晟的探讨,一个腹案已然成熟,此时该是抛出来的时候了。
“目前彭城左近田地有五成属于你们三家……”柴宜哥品着茶,很悠闲地说出了自己的政策。
徐州的官田现在流失过巨,虽然从账面上看,留在徐州城的三家人侵吞的官田并不多,远比不上外间邬堡里的几个土豪,但饭得一口一口吃,柴宜哥现在没有精力去厘清徐州七县的土地,只能先从彭城开始。
其实彭城的土地荒芜程度很严重,三家人因身在彭城也不方便像外间邬堡一样广招流民,所以柴宜哥决定一刀切,限每户最多可占地十顷,其余全部充作官田交由流民耕作。自身土地减少,他们也就没有动力去招募流民。柴宜哥知道,郭威登基后是废止了官田交给流民作为永业,这显然是为了大幅刺激中原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不过在徐州他并不想这么干,因为这里的生产还没有像中原那般崩坏,农民还有油水可以压榨。
他打算将官田租给流民,并将全城地租限制在总收成的四成,如果原来租金高于此的必须降低到这一限额水平上,如果原来租金低于此数的则不准增加,赋税则按田亩缴纳,以粮食代替钱帛,免除杂冗苛捐。
这个做法的好处在于,如果农民耕种官田,那么只用缴租,四成的租赋是很诱人的,把这样的事宣传出去,外间邬堡里的流民亦很难不心动,这会给邬堡组织起到根本性的冲击。同时,大户们则会因土地越多税赋越多而丧失追逐土地的兴趣,欧阳晟测算过,每户十顷地在现阶段已是大户们耕种的极限,即便不愁佃户来源,但农具和耕牛才是最大限制。而且,柴宜哥提出的每户而不是每家,如果大家族想要多占土地,当然就得从原来抱团的形势分离出来,只是这样一来,家族的凝聚力自然瓦解。这对于外间的邬堡又是冲击。
说起来,柴宜哥搞这些不仅仅是针对邬堡和大户,还有令人头疼的寺庙,他不知道那些和尚怎么压榨佃户,而且他还不能像对待土豪一样粗暴蹂躏佛寺,毕竟所有的军阀可以对君王不忠,但对神灵还是敬畏的,其中也包括郭威。所以想要对付寺庙,他不便这般乱发政策,还是要征询郭威的意见,但是营造一个能和寺庙经济竞争的官田氛围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好好想想吧!”柴宜哥说完后也不等三家人反应就离开了大堂,当然,在离开之前他还是记得提醒这几家要为士卒们捐饷。当然,所谓让三家人考虑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有资格反驳,只不过是给一点时间把这个土地政策传播出去罢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