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默默骑行,看着身边表情麻木的战友,愈发觉得情景诡异。来的时候,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从刘子坡冲进了汴梁,然而归程他们用了一个上午。也许是为了缅怀十来天前的“大战”,刚过正午,郭威便下令驻营。照这种蜗牛速度,到澶州也得半个月吧,就这样和来去如风的契丹兵团较量?赵匡胤感到很郁闷。
不只是赵匡胤,军营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活见鬼了,郭公为何要走?汴梁城已经被我们打下来了啊!”士兵们懒洋洋地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发牢骚,用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还没有把营盘打好。
初时,赵匡胤还笔直地站在主营外边,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风吹草动,可是随着日头偏移,他也耐不住性子和其余的士兵一样,慵懒地睡在了地上。开始他还在想昨晚和媳妇的梅开三度,渐渐地,他情不自禁加入到了亲兵们的牢骚话题中。
“汴梁的婆姨还没睡够,谁愿意去北疆喝风?”亲兵甲嚼着草根道。
“郭公太仁慈了,既然入了开封城,何必劳师动众再跑回去!”亲兵乙乏味地伸着懒腰,不得不说,此时即便对郭威忠心耿耿的亲兵们也暗地里鄙视郭威,他们觉得大帅在这件事上做的拖泥带水,一点都不男人。上次抢劫开封时,顺势把天下就搞定不就什么都安了。那样何其简单,何其利落,又多么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在这几十年的动乱年代里,所有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赵匡胤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直到一个嘴巴大的惴惴不安地说:“这天下还是姓刘啊!”他才感到背心一寒,差点忍不住跳起来。
“京城是白抢的吗?”不知是谁呢喃了一句,所有的亲兵都沉默了。劫掠那天的兽性和快感早已经成为了过去,仅仅半天沉闷缓慢行军,已经足够他们去想象未来的前途和已经非常不妙的命运。
相信不只是亲兵,每一个士兵都在想这样的问题,如果郭威没有重新选立新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但现在却沉重地压在他们的脖子上,如同一把刀,已经割破了他们的皮,马上将切入内腑。“新皇帝就要即位了,将来会算旧账吧!”
“郭将军来了!”就在众人越来越消沉的时候,郭崇来到了主营,亲兵们立即端正地战好,用希冀的目光送他进了郭威的营帐。
郭崇就是郭崇威,那个刘承佑命令去杀郭威的家伙。他很机灵,在进入开封城的第二天就扬言改名为郭崇,因为他觉得要避讳新君的名字。想起来还真可笑,当他郑重改名的时候,多少同僚暗恨自己名字里没有一个“威”字,以至于不能在这种时候跟大帅买个乖,但人生的起落真是太快太刺激,他的新名字还没用熟悉,郭威就又要北上了。
郭崇看到了亲兵眼里的疑惑,这种疑惑真是太瘆人,如同传染病一样,他的士卒包括他本人此时都很茫然。
“等会看郭将军怎么说!”亲兵们低声讨论着。
然而郭崇和郭威的会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大约半盏茶后,魏仁浦就笑吟吟地将郭崇送了出来,亲兵们立即观察郭崇的表情,胆大的还想凑上去套点八卦,结果郭崇的脸色比刚进去时还要差,眼中的疑惑几乎都要变成绝望了。
“咋回事?”
看着郭崇头也不回地走出主营,亲兵们又开始发起牢骚了,“难道大帅一点也不愁吗,毕竟……”
“噤声!”赵匡胤打断了那个多嘴的家伙,虽然他已经感到坐立不安了。毕竟大帅是劫掠汴京的主谋啊,他不怕报复吗?有时候推己及人也是阿Q精神的表现,当士兵们觉得郭威此时肯定在后悔自己的决定时,他们烦躁的心情得到了小小的缓解。
可惜,如果有人看到在营帐里哼着怪异小调的郭威,肯定会抓狂。
“姑娘十八一朵花!”郭威得意地呢喃着柴宜哥常哼哼地小调,魏仁浦掀开帘子看到大帅的表情忍不住偷笑,本来他想帮郭威安定心神,再分析一下目前军队的状态,但见大帅怡然自得的模样,他也忍不住想唱唱姑娘十八了,呸,那哪是姑娘,是他妈的天下。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刚才郭崇那焦急的神情让郭威想起了柴宜哥的一句混账话,“那些大头兵想借着太公的虎皮做伥,把您架在火上烤,那我们就让他们先过上一遍油,感受一下那针扎的苦楚!”
“原来折磨人是这般有趣!”郭威叹了一声,突然又觉得自己老了,刚刚离开京城就开始念叨那鬼灵精一般的孙子,“不知宜哥儿现在如何!”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