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不识几个字的憨人,而今却煞有介事地夸说有绘画之技,心中自然不信。不过既然茅庚这么说了,原本也是因为自己临时瞎编引出的麻烦,见那文士犹自一脸怀疑,当下横下心来帮腔道:
“这位军哥长得甚是威武不凡,且让我家表兄与你画一幅像,必是好的。”
其实这军汉颧骨突出,长相与“帅”字不沾边,至于因颧骨突出而面带凶相,非要往“威武不凡”上靠,也不算太过牵强,不过胜在五官轮廓清晰、特征明显,又恰好与耿茂后世的同窗长相有些雷同,耿茂既然已经画过那位同窗的肖像,可谓轻车熟路,当然要选这现成的对象作画。一旦画得好了,除了洗脱嫌疑,多少也能卖弄一下,同时扳回一点自尊,免得总是被那厮居高临下像审贼一般。
那位军汉受了文小哥高帽,浑身通泰,此生除了父母,大约就是这位文小哥对自己的长相作出了正面评价,内心甚是雀跃,于是惴惴然对那文士道:
“姜先生,你看,那个---可---可使得?”
姜先生点点头:
“好,就如你愿,请茅小哥露一手画技。”
回头对那军汉说:
“牛三,去取纸笔来。”
耿茂展颜一笑,又憋出一句话来:
“姜先生,只要拿纸---那个就行了,我绘画---那个不用毛笔,我用的笔---那个我自己来制作,只要给我火---那个就行了。”
耿茂倒是稍许练过一点中国画,不过就是仿照《芥子园画传》能画几笔兰草墨竹之类,完全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意那种。那几笔花草在大学的黑板报上画一画小插图还能勉强凑数,要到宋朝来卖弄那就只能是自曝其丑了。更不用说用毛笔去画人物。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用炭条吧!不过炭条得自制,前世的时候倒是用易拉罐烧柳条的法子自制过炭条,如今却没有条件那么讲究了。
姓姜的文士闻言有些吃惊,却不知这茅小哥师从何方高人,对其画功的期待却高了一成,难得的给了个好脸色,交代牛三道:
“牛三,那就拿两张纸,拿火镰火绒来。”
耿茂到四周走一圈,去折一些柳枝,柳树不是稀罕之物,随即便折了几根小指头粗细的柳枝,再折成小段,然后让牛三帮忙用火镰取火,点燃引火干柴。说真的,自己还玩不转这火镰火绒呢。
然后点燃这些柳枝在一起烧,待其烧到大约七成之时,用土盖上隔绝空气,等温度降下来之后,翻出来的炭条,竟然有一半可用。
姜先生看茅家小子折腾了这么好一会,猜想这小子应该是要用这黑炭条作画。在他印象中,只有孩童会才拿这炭条信手涂鸦,难道这厮的师傅也是用这炭条作画?但话说回来,炭条作画应该比毛笔还久远,或许茅家小子的师傅乃是传自某一个特别的绘画门派也未可知,倒也不可贸然轻视。心中如此作想,越发想一睹茅家小子用炭条作画到底是什么样的法门。
耿茂,好吧,如今该叫茅庚!前世与今生,一个叫“耿茂”,一个叫“茅庚”,就发音而言,“gengmao”与“maodeng”顺序倒了个个,发音契合度倒是很高。发音契合度高应该是夙世因缘,顺序颠倒则喻示前世今生分明。嗯,也好,今生叫茅庚就不错,至少,茅庚的运程应该会好些吧。耿茂决定忘了耿茂这个名字,自此而始,自己就是茅庚了。
觉得转运在即,于是茅庚开始开启主角模式,甚而渐渐拿捏起了式样,又让牛三拿来了一块木板权充画板,一个简单的画板斜撑起来,然后茅庚终于开始作画了。作为考校者的姜先生倒是颇有耐心,在此期间还让两个小子饱餐了一顿炊饼,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茅家小子开张作画。
其实前世画肖像素描的水平委实上不了台面,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前世过了四十岁之后对轮廓和光影的感受却又不同,似乎略窥堂奥,只是再没有动过笔,所以今天也是应证之时。
茅庚落下的第一笔是一条短线,茅庚自己知道这是下笔不肯定的缘故,但是马上,就勾出了一条长轮廓线,然后落笔开始肯定起来。
与大宋所有的肖像画不同,茅庚虽然也用线条,但是更主要的是通过明暗、光影来表现牛三的面部轮廓的。前世画素描时听腻了高光、明暗交界线等等概念,就是没有悟到,所以下笔毫无灵气可言。而老来悟到一些素描法门,却不曾再动手一试画技,原因无他,都把时间花到钓鱼上去了。
想不到今日穿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捡起素描,好在多了后来的体悟,便果然很有了一些感觉。
随着茅庚不断落笔,文家表弟的惊讶不自觉就开始流露,越到后来,表哥茅庚越发变得神奇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幅素描稿完成。茅庚对这幅素描稿自评实在谈不上满意,轮廓和明暗都有若干败笔,却又没有橡皮擦,无法补救,所以在形似方面,只能说介于像与不像之间,至于传神,当然是谈不上的。
但是看在姜先生眼中,这却是一件奇异的画作。乃至于姜先生拿他的近视眼细看这幅画时,一张脸几乎都贴到了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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