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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的通牒_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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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下午三点来钟的太阳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烧灼着天空和大地;这颗有耀眼光芒环绕的火球没有其他目的,只想把下方的一切都烤焦。加拿大工业家安格斯·麦克弗森·麦克劳德那所谓的“计算机化研究”似乎得到了证实。尽管有几架水上飞机接走了几对大受惊吓的住客,可是在经历了一起令人不安的事件之后,普通人集体注意力的持续时间虽说无疑要长于两分半或四分钟,但肯定也没超过几个小时。在他们看来,黎明前的暴风雨里发生了骇人的事情,是一次可怕的报复行动。此事牵扯到一个人,他对自己的宿敌怀有刻骨仇恨,而现在这个杀手早已逃离了宁静岛。几具难看的棺材已被搬走,沙滩上那艘撞坏的快艇也拖走了;政府的无线电台播放着安慰人心的话语;带枪的警卫会偶尔出现,但并不引人注目;一种正常的感觉也随之渐渐恢复起来——当然并不是完全恢复,因为他们中间还有一个身影仍在哀悼逝者。不过现在谁也看不到那个人,据说他很快就会离开。虽然发生的事情极其恐怖——传言是这么说的,不过岛上颇为迷信的原住民肯定是言过其实,把事情传得走了样——但恐怖之事并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那是一起与他们完全没有关系的暴力事件,而且话说回来,生活仍要继续。酒店里有七对住客留了下来。

    “老天,我们在这儿每天付的可是六百美元——”

    “谁也不会来追杀我们啊——”

    “该死的,伙计,下星期又得回去干那些买进卖出的苦差事啦,所以我们可得抓紧享受享受——”

    “雪莉,不用紧张,他们不会把咱们的名字告诉别人,他们向我保证过——”

    伴着下午火辣辣的、一动不动的太阳,加勒比海这座巨型游乐场上一小块被玷污了的地方又恢复了它特有的氛围。在一次次的日光浴和一杯接一杯的朗姆潘趣酒一种用酒、果汁、牛奶调和而成的饮品。之中,死亡的阴影渐渐退去。一切都不复是以前的模样了,但碧蓝的海水却仍旧拍打着沙滩,引得几个晒日光浴的人步入其中,把身子浸入永恒不变的大海,感受海水清凉的律动。一种逐渐摆脱迟疑情绪的平静,又回到了宁静岛上。

    “在那儿!”法兰西英雄叫了一声。

    “哪儿?”伯恩喊道。

    “那四个牧师。正排成一列沿着小路走过来。”

    “他们是黑人啊。”

    “肤色又能说明什么?”

    “我在巴黎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个牧师。那是在塞纳河畔的讷伊镇。”

    方丹放下望远镜,看着伯恩。“是不是在圣体堂?”他轻声问道。

    “我记不起来……哪一个是他?”

    “你看到过他身穿牧师服的样子?”

    “那个狗杂种也看到我了。他知道我认出他来了!是哪一个?”

    “他不在里头,先生,”让·皮埃尔说着慢慢地把望远镜重新举到眼前,“这是另一个认记。卡洛斯总是先人一步;他是个布阵设局的大师。他从来不会中宫直进,只会从不同的侧面和层次旁敲侧击。”

    “见鬼,这听着很像是东方人说的话啊。”

    “那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他已经想到你可能不在别墅里;如果你真的不在,他想让你明白他已经知道了。”

    “就像在塞纳河畔的讷伊镇——”

    “不,其实不一样。现在他还不能确定。当年在圣体堂他是确定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变色龙’认为自己应该怎么办?”

    “很明显,按兵不动,”伯恩盯着楼下的景象回答说,“这会让‘胡狼’按捺不住,因为他的不确定之感太强烈。他会对自己说:‘那家伙不会这么蠢。我只要用一发火箭弹就能把他炸死,所以他肯定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我认为你说得对。”

    伯恩弯下腰,拿起放在窗台上的手持式无线电。他按下通话键说:“约翰?”

    “什么事?”

    “小路上的那四个黑人牧师,你瞧见他们没有?”

    “瞧见了。”

    “派个警卫拦住他们,然后把他们带到大堂里。你就让警卫说酒店的老板想见见他们。”

    “嗨,那几个牧师不是要进别墅。他们只是经过一下,为屋里遭受丧亲之痛的人祈祷。镇上的教区牧师给我打了电话,是我同意他派人过来的。他们没问题,大卫。”

    “没问题个鬼,”杰森·伯恩说,“照我说的办。”“变色龙”在凳子上转过身,看了看储藏室里的物件。他溜下高高的凳子,朝一个顶上装着面镜子的立式柜橱走去。他拔出插在腰间的自动手枪,砸碎镜子,然后拾起一块碎片递给方丹。“我走了五分钟之后,隔一会儿就在窗口把这玩意晃一晃。”

    “先生,我会站在窗口边上晃镜子的。”

    “好主意,”伯恩绷紧的脸略一放松,闪过了一丝笑意,“这你都用不着我来提醒,真叫我惊讶。”

    “那你准备做些什么?”

    “和他现在做的事一样——化身为蒙塞特拉的一名旅游者,一个在宁静酒店闲逛的‘客人’。”伯恩又弯下了腰;他拿起无线电,按下通话键,命令道:“到大堂的男装店去,给我弄三件不同款式的瓜亚贝拉短上衣、一双凉鞋、两三顶宽边草帽,还要几条灰色或棕褐色的大短裤。再派人去钓具店买一卷线,要买能承重四五十公斤的那种;一把刮鳞刀,还有两根遇险信号火炬。我在钓具店那边的台阶上跟你碰头。快点。”

    “那么,你是不打算理会我说的话了,”方丹放下望远镜,看着伯恩说,“‘变色龙’先生要行动了。”

    “他是要行动了。”伯恩把无线电放回到窗台上,回答说。

    “如果你、或者是‘胡狼’,或者是你们两个人死掉,其他人也可能会送命,无辜的人会惨遭杀害——”

    “那也不会是因为我。”

    “有分别吗?究竟死在谁的手里,这对于受害者或是他们的家人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老头,这种形势并不是我的选择。是它选择了我。”

    “但你可以改变形势,转变它。”

    “他也可以。”

    “他没有良心——”

    “在这方面你他妈的还真是个权威。”

    “你的指责我接受,但我也失去过自己极为珍视的东西。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能觉察到你有良心——你的一部分是有的。”

    “对假装洗心革面的家伙要多加小心。”伯恩朝房门走去,那儿的一个旧衣架上挂着件饰有勋章的束腰军服,旁边是一顶军官大檐帽,“除了别的毛病之外,你这人还挺烦。”

    “那几个牧师被带走的时候,你难道不应该看着下面的小路吗?圣雅各要花点时间才能弄到你需要的东西。”

    伯恩停下脚步,转过身,两眼冷冷地盯着这个啰里啰唆的法国老头。他想要离开,离开这个老而又老、唠叨个没完的家伙——他的话太多了!但老头说得没错。不去观察下面的情况是很愚蠢的。某个人不自然、不寻常的一个反应,或是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突然投去的一个惊讶眼神——这些细枝末节,这些突然间不由自主作出的、完全不知用意何在的小动作,往往会指向那根看不见的线,那根通往埋藏着炸药的陷阱的导火索。伯恩默默地走回窗前,拿起望远镜举到面前。

    一个身穿蒙塞特拉褐红两色警服的警官,朝小路上排成一列的四位牧师走去;他显然觉得很不解,但仍在奉命行事。他殷勤地向四位聚拢过来的牧师点头致意,还彬彬有礼地向大堂玻璃门的方向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伯恩的双眼在望远镜的视界内来回移动,仔细观察着每位牧师黝黑的面容,视线迅速从一个人转到一个人。他轻声对法国人说:“你看到的情况是不是和我一样?”

    “第四个,排在最后的那个牧师,”方丹答道,“他有点惊慌,但其他几个人可不是这样。他害怕了。”

    “他被人收买了。”

    “三十枚银币。”法国人表示同意,“当然喽,你这就要下去抓他。”

    “当然不会,”伯恩纠正道,“他正好处在我所希望的位置上。”伯恩从窗台上抓起无线电,“约翰?”

    “哎……我在商店呢。我过几分钟就上去——”

    “那几个牧师,你认不认识?”

    “我只认识那个自称‘教区牧师’的;他常来募集捐赠。大卫,他们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牧师,更像是宗教协会里的‘助理’。他们这个协会非常虔诚,全都是本地人。”

    “教区牧师也在里头吗?”

    “对。他总是走在最前面。”

    “好……计划稍有改变。把衣服拿到你的办公室去,然后去找那几个牧师。告诉他们,总督府的一位官员想和他们见面,还要捐赠一笔钱,以对他们前来祈祷表示感谢。”

    “什么?”

    “我过会儿再跟你解释。抓紧点。我们在大堂见。”

    “你是说在我的办公室见吧?我拿着衣服呢,你忘了?”

    “衣服见面之后再换——大概过个一分钟,等我先脱掉这身制服再说。你办公室里有没有照相机?”

    “好像有三四架。客人总是把相机落在这儿——”

    “把它们全部和衣服放在一起,”伯恩打断了他,“快去!”伯恩把无线电往腰带上一插,随即又改变了主意。他拽出无线电,把它交给了方丹。“给,你拿着这个。我再去找一台,保持联系……下面出了什么事?”

    “几个牧师正朝大堂门口走,受惊的那一位在四下张望。他现在是真害怕了。”

    “他在往哪儿瞧?”伯恩抓起望远镜问道。

    “这没什么帮助。他在到处乱瞧。”

    “该死!”

    “他们现在到门口了。”

    “我来准备准备——”

    “我帮你。”法国老头从凳子上站起身,朝衣架走去。他把束腰军装和帽子取了下来。“如果你准备去做的事和我料想的一样,那就尽量靠着墙走,不要转身。总督助理比你壮实一点,我们得把上衣的后腰打几个褶。”

    “你干这个还挺在行,是吧?”伯恩说。他伸出两只胳膊,好让法国人帮他穿上军服。

    “德国兵总是比我们肥得多,特别是那些下士和士官——你知道,香肠吃得太多了。我们还是有些窍门儿的……”突然,方丹倒抽一口凉气,仿佛是中了枪、抽了疯一般;他踉踉跄跄地抢到伯恩身前,“我的天哪!太可怕了!那个总督——”

    “什么?”

    “直辖总督!”

    “他怎么了?”

    “在机场,当时实在是太匆忙、太仓促了!”法国老头喊道,“后来又出了这么多事,我的女人、谋杀……但是,我还是犯了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你在说什么啊?”

    “别墅里的那个人,那个军官,你穿着他的制服。他是总督的助理!”

    “这我们知道。”

    “先生,可你不知道,我最初的指令就是直辖总督转达的。”

    “指令?”

    “‘胡狼’下的指令!总督就是联络人。”

    “哦,我的天。”伯恩低声说。他冲到一把凳子前,方丹刚才把无线电放在了上面。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无线电;脑子里念头飞转的他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约翰?”

    “老天,我这会儿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正往办公室走,那几个该死的修道士还在大堂里等着我呢!见鬼,你现在又想怎么样?”

    “你别着急,仔仔细细地听我说。你对亨利有多了解?”

    “你是说亨利·赛克斯?直辖总督的手下?”

    “对。我见过他几次,但我不了解他,约翰。”

    “我很了解他。要不是因为他,你们就没法在这儿盖房子,我也建不起宁静酒店。”

    “他是不是和总督保持着联系?我的意思是,这会儿他是不是在随时向直辖总督报告这里的情况?想一想,约翰。这很重要。别墅里有一部电话;他能和总督府保持联系。他有没有这么干?”

    “你是说,联系直辖总督本人?”

    “总督府那边的任何人。”

    “相信

    我,他没和他们联系。一切都非常平静,连警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直辖总督,他只被告知了最模糊的一点情况,没有姓名,没有任何信息,他只知道这是个圈套。而且他已经坐着自己的船出海去了,在事情结束之前,他什么都不想知道……这是他的吩咐。”

    “他肯定会这么吩咐的。”

    “你干吗要问这个?”

    “我过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快点!”

    “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两个字了?”

    伯恩放下无线电,转向了方丹,“我们没有危险。总督并不是‘胡狼’老人军团中的一员。他是卡洛斯招罗的另一类人,很可能和波士顿那个叫盖茨的律师一样——他们只是被收买或受到恐吓,还不至于出卖自己的灵魂。”

    “你肯定吗?你的内弟能肯定吗?”

    “那家伙坐着船出海去了。他被告知了一个最基本的轮廓,但仅此而已;他吩咐手下说,除非事情结束,否则就不要再告诉他任何别的情况。”

    法国人叹了口气,“真遗憾啊,我这颗脑袋实在太老了,还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我能早点想起这件事,我们原本可以利用他。来,上衣。”

    “我们又能怎么利用他呢?”伯恩问道,又把双臂抬了起来。

    “他自己挪到了‘gradins’的位置上——英语是怎么说的来着?”

    “露天看台。他不亲自参加比赛,只是坐在看台上旁观。”

    “我认识许多像他这样的人。他们希望卡洛斯输掉;他希望卡洛斯输掉。那是他摆脱卡洛斯的惟一途径,可是他太害怕,根本不敢对‘胡狼’说个不字。”

    “那我们怎么才能让他倒戈?”伯恩扣好了束腰军服的纽扣,方丹则在帮他整理腰带和衣服的背部。

    “‘变色龙’也会问这种问题么?”

    “我久不训练,有点生疏了。”

    “啊,那好,”法国人说着使劲把腰带抻了抻,“这样的人才对我的脾胃。”

    “闭嘴吧你……用什么办法?”

    “非常简单,先生。我们就告诉他,他叛变的事‘胡狼’已经知道了——我来告诉他。这种话由大人的信使来转达,岂不是最合适不过?”

    “你确实挺在行。”伯恩收紧了肚子,方丹又把他转过来,整平军服上装的衣领和勋标。

    “我只是个擅长生存的人,比起别人来强不了多少,也差不到哪儿去——除了对我的女人。在这方面我比大多数人都要强。”

    “你非常爱她,对吗?”

    “爱?哦,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但却很少把它说出口。也许只是熟悉带来的一种安慰吧,不过还是的,谈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激情。一句话用不着说完,对方就能理解;眼里的一个神色就能带来欢笑,不需要说一个字。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多年来共度的岁月吧。”

    伯恩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用奇怪的眼神瞪着法国人,“老头,我也想拥有你们的那种岁月,非常、非常地想。我和我的……女人度过的岁月充满了伤痕,它们不会愈合,也无法愈合,除非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能够改变、清除,或者消失。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那么,你要么是太坚强、太顽固,要么就是太愚蠢!……别那么看着我。我跟你说了,我不怕你,我再也不怕任何人了。但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事情对你而言确实是这个样子,那我就建议你把所有爱情的念头放在一边,把思想集中在仇恨上。既然我没办法和大卫·韦伯讲道理,我就必须激励杰森·伯恩。满怀仇恨的‘胡狼’必须得死,而只有伯恩一个人才能杀掉他……给你帽子,还有太阳镜。靠着墙走,要不然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穿军装的孔雀,翘着卡其布扎成的尾巴准备拉屎。”

    伯恩一言不发地整了整大檐帽和太阳镜,走到门口,自己打开门出去了。他走到牢固的木质楼梯处,开始快步下楼,差点撞到了一个身穿白色夹克的黑人侍者,他端着个托盘正好从二楼出口处出来。他向那年轻人点了点头,侍者退到一旁好让他过去。就在那时,他听到一声似乎是拽开拉链的轻响,眼角还瞥到了一个突然的动作,不由得转过头来。侍者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电子呼叫器!伯恩刷地转过身扑上台阶,两手猛然伸向年轻人的身体,一把将那东西从他手里抢过来,只听咔嚓一声,托盘摔在了楼梯的平台上。他骑在小伙子身上,一只手拿着呼叫器,另一只手卡住侍者的喉咙,压低嗓门气喘吁吁地说:“谁让你这么干的?告诉我!”

    “嗨,你这家伙,我要揍你!”小伙子边喊边挣扎。他把右手挣了出来,握起拳头,照着伯恩的左脸就是一下。“我们可不要坏人待在这儿!我们的老板是最好的!你吓不倒我!”侍者提起膝盖,猛然撞向伯恩的腹股沟。

    “你这个小混蛋!”“变色龙”喊道。他左右开弓扇了小伙子几个耳光,同时用左手捂着自己疼痛难当的睾丸。“我是他的朋友,他哥哥!你能不能别闹了?……约翰·圣雅各是我弟弟!他是我老婆的弟弟,这两个称呼他妈的又有什么区别?!”

    “啊?”年纪轻轻、体格显然很强壮的大个子侍者说。他尴尬的褐色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憎恨,“你就是跟圣雅各老板的姐姐在一起的人?”

    “我是她丈夫。你他妈是谁?”

    “我是二楼的领班,先生!很快我就会调到一楼,因为我干得很棒。我也很能打——是我爸教的,不过他现在老了,和你一样。你想不想再来?我觉得我能打败你!你都有白头发了——”

    “闭嘴!……这呼叫器是干什么用的?”伯恩问道。他举起那个小小的棕色塑料仪器,从年轻侍者身上爬下来。

    “我不知道,先生!发生了许多坏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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