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主任对视一眼, 都在用眼神咆哮着让对方先说话。一番眉来眼去之后,连父败下阵来。他咳嗽一声, 转移话题道:“你……你感觉怎么样?”
徐忍冬:“挺好的。这些天来真的谢谢您和您夫人了。”
连父:“咳咳, 应该的应该的……那……你胳膊还疼吗?”
徐忍冬:“不疼了。”
连父:“止痛药吃了吗?”
徐忍冬:“吃了。”
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就会触发一个特定的问话套路。于是连父本能问了“止痛药吃了几片”、“有没有其他哪里痛”、“胸口还闷吗”、“咳嗽有没有好一点”一系列问题。
听着像关怀, 实际上在查房。
直到忍冬把自己的病情从头到尾交代清楚, 连父仿佛打完一弹夹子弹,这才发现老婆儿子早已捂嘴偷笑许久。
“笑什么!”连父恼羞成怒, “好几天没去icu查房了,我这不是问问情况嘛!”
“干嘛?”连母立刻接茬, 挑眉问道,“不信任我们icu的查房?你一个每天查房五分钟的外科也好意思质疑我们icu?”
一般来说, 外科注重手术, 手术之外的事情都不拘小节。特别是在查房这件日常工作上,那简直是走路带风,恨不得站在病房门口朝里面喊一句“都挺好哈?”听到病人统一回答“挺好”,就接着去下一房。赶紧遛完病区,好上手术。
icu就截然相反。每个病人都病史复杂, 病情深重。别说是充满仪式感的主任大查房了, 就算是小医生们的日常查房,那也是细之又细,恨不得把病人从头发丝儿分析到脚指尖,盯着病人能研究半天。
因此, 连母拿这话来怼连父,连父是断断接不上话的。
连父在老婆那儿吃瘪,只能转头朝儿子撒气:“你笑什么笑!”他四处张望,很快找到了欲加之罪安置点,“你看看这菜,清汤寡水的,营养怎么够?你的……你的……”他“你的”了半天,不好意思说后面的话,只得强行改口道,“小徐骨头还没长好呢,在icu又掉了这么多体重,你还不给他加强营养支持!”
连乔早料到他有这招,当即掏出一本icu营养指南,贱兮兮道:“我按指南给他配的餐。老爸你看看,有啥不合适的,我马上调整。”
连父:“……”这兔崽子什么时候跟他妈学坏了!
哦,毕竟在icu观摩学习两个月了。傻子都该学到点东西了……
一念至此,连父心中又有种微妙的醋意。
他跟他老婆两个人工作都忙,因此跟儿子关系都不大亲近。后来儿子因为工作的事情又离家出走,亲子关系搞得更僵了。
连乔此番回来,接连带给他们一连串惊吓。好在两位大主任都在临床干了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徐忍冬也争气,漂漂亮亮地出了院。这一段总算是揭过了页。下面就又回到老问题上来:
这个亲子关系,该怎么搞?
如今看来,儿子在他妈的icu混了两个月,跟他妈关系日益增进。这就让老父亲感到愤愤不平了。
明明是我先来的!人是我送进医院的,在急诊是我指挥抢救的,本主任甚至还亲自上手参与按压了呢!怎么臭小子只记着他妈的好!
忍冬虽然没住在他们外科,但他作为日理万机的外科大主任,也每个星期抽时间去icu查房……不是,去关心忍冬了呀!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吗!
何况,icu的尿性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妈虽然是icu主任,但每个星期也就查一次房,平常不是作报告就是参加学术会议,哪有那么多时间呆在科里。平常也就关照床位医生多盯着点儿,还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了啊!
连父越想越气愤,周身下意识地散发出高年资主任的王霸之气,脸色阴沉地放下筷子。
徐忍冬一怔,不知连父这突如其来的阴沉是否与自己有关。他不安地看了连乔一眼,连乔立马护犊子道:“爸!你摆这么凶的表情干嘛!你吓到他了!”
连母早知这父子两人都不会处理亲子关系,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急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于是大家闷头吃饭。
然而两位大主任在医院里养成了吃饭太快的坏习惯。过了大概两分钟吧,两碗白米饭都吃完了。
连乔&忍冬:“……”
忍冬看着面前才动了两三口的饭碗,再次怀疑起了自己。
他们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吃饭……
两位主任吃完了饭,纷纷抬起头来。四双眼睛面面相觑,大家又陷入了一阵尴尬。
大家都是见过风浪的人了,照理说不该如此拘谨。但情况实在有些微妙。忍冬被连乔坑成这样,前脚刚从他们icu出院,后脚就作为新的家庭成员和他们坐一桌吃饭了。这转变,换谁能接受得了。
要说情商,还是连乔他妈稍微高点。她略一思忖,切换到了温柔和善的频道,对徐忍冬道:“多吃点,慢慢吃。你这段时间受苦了,体重掉了二十几斤,可得好好补回来。”
这倒是真的。徐忍冬本来是匀称颀长的体型,在icu折腾了这么久,早已瘦得脱了人形。连乔他妈是见惯了这种病人的,因此十分积极地往他碗里夹菜,并且开始教育连乔这几天该给他烧些什么吃。
连乔听得连连点头。
连乔他妈温柔慈祥的叮嘱,让忍冬想起了自己福利院的院长。院长对他来说如同母亲的存在,而此时的连母……徐忍冬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难过。
他想如果钟秀还活着,或许也会像这样摸着他的手臂,心疼地说你瘦了,你吃苦了。
三人唠着家常,气氛很快融洽起来,稍稍有了家的味道。唯独连父还被晾在一边。
赌气是早就赌完了,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惯了科主任,开口要么是官腔,要么是医嘱,在这里说什么都觉得怪怪的。他从来不是个会假模假样安慰病人的医生。对他来说,手术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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