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病好了,但身体却廋了一圈,眼窝也下去了。
前几日,我还包着几层被子在房间里瑟缩着,近几日天气升温,我又穿着黑色薄衣轻衫,手摇扇子在院子里消暑。
大烈的夏天少雨,不像墨兰雨季缠绵,一个干热,一个闷热。
早上趁着凉爽,到殷都城里逛了一圈,顺带爬了爬山,可一到中午就完全要被烤化了。
“好热。”我坐在树荫下,狂扇了几下扇子。
“主上。”
我吓的魂飞出去了几个,手下一颤,“怎么了?”
“白棋到了。”
另一道黑影闪身就站定在白默身边,抬手而拜,“白棋见过主上。”
“回来了就好。”我将桌上的一碗冰镇樱花酿端给她,“天这么热,喝点这个可以消暑。”
墨兰据大烈遥远,看她的样子定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而来,浑身带着一丝行程的疲惫。
“属下不……”白默暗中搥了搥她,她才伸手将碗接了过去,“谢主上。”
白棋喝完,放下瓷碗,凝视我许久,自责地重重跪了下去,白默也紧接着跪在我眼前,沉默着。
我知道她们还在自责,但过错不在她们,我又岂会是非不分。
“起来吧,白棋。”
“是。”
她口中的消息,才是我现在在乎的,“墨都局势如何?”
“王府被皇宫监视,陛下疑心渐起,朝堂局势紧张。”
我还是担心浮弦的身子,不由问道,“凤后如何?”
“凤后三月前去了神庙,至今没有回宫。”
他的身子是我心里最不敢翻开的书简,因为,你不会知道接下去的故事该如何上演,是生,或是死?
但,我也同样不知,该以如何的心思提起我心爱的那个男人,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了口。
“清商呢?”
“公子不曾离开,依旧在王府。”
听白默在灵幽谷时说,他似是忧思渐重,身子日渐消沉。我让白棋回来,并非彻底放弃他,而是想要给对方一点时间。
他若要离开,我必定拦不住,他自己的归宿,我也无法抉择。我所能做的,就是如当时的承诺般,只要他能保全自己,我给他绝对的自由。
男子又如何,我在乎的男人,我给他再多都不过分。
如果,我对他的爱护和珍视抵不过一次波折的话,那我也不配去拥有他。
我想要挽回这段爱情,曾经失去的东西,我不想失去第二次。
破镜难重圆吗?不,若不碎第二次,什么都有可能。
我爱那个男人,他若终究只能属于我,我就绝对不会放手!
只是,现在,他和我,都需要冷静的思考。
“清商是否知道我在大烈?”
“不知。”白棋抬眸看向我,问道,“主上可是要回去一趟墨都,去亲自看看公子?”
“罢了。”我合起扇子,放在一边,“暂时先不回去,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看来北宫雅烟还在忌讳我的存在,若不亲眼看见我的尸体,她是绝不会安心的。
但一旦贸然回去,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是没怀疑过她对我的信任,当初故意在朝堂上逾矩质问,坚持不出征,一是为了证明我对她并无二心,其次,的确是为了探明她对我的态度。
小时候,北宫安弃我如敝履,但对北宫雅烟却爱如珍宝。
她比我大两岁,从小到大对我关爱有加,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转眼成为仇人。
如今的她,仿若是带着面具的杀手,表面上笑的温和,暗地里却手执匕首,随时可以刺向我。
她让我辅佐她,为她守护江山,却在功成之日,派人了结我。
她从未表达过喜爱浮弦,却最后将他迎娶,许以至尊凤位。
原来隐藏最深的是她!
可浮弦,他竟然会嫁给那样的女人。
他本该拥有的,该是一如他期望的那样,小溪如练,玉堂不再,隐盾幽居。
难道他真的爱北宫雅烟,爱到超越了一切?爱到背弃初衷?
北宫雅烟!我突然恨她恨的牙痒。
小时候,父君欣赏楼施然的才华,我便拜她为老师,在她身边潜心学习,后来认识了浮弦。
那时我七岁,浮弦也七岁。
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我和他初遇的情景,只记的是一场宫宴,设在飞雪飘落的初冬。
宴会于我简直是□□,父君见我无聊,便让荷姑带我去花园里逛逛。
飞雪飘落,在御花园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浮弦。
他站在一颗山茶树下,身后跟着一个侍女。
只记得他小小的一个,身子廋廋小小的,比我低了半个头。
但他长的很漂亮,没有婴儿肥,轻廋的脸上,五官俊俏,面如桃花,像是雕刻出的瓷娃娃。
唇色偏于淡白色,像是被描染的白雪,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疾病,折磨的他没有一丝健康的气色。
他穿着一袭精致的白袄,狐绒毛领,分明是个小孩子,眉眼之间却很淡漠,眼睛带着微微的倦意,但很清澈。
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漂亮的男孩子,但也不至于刻意去逗弄他。
他似乎看见了我,冲我微微颔首,浅笑若有若无,我笑着回应,现在想来当时肯定笑的颇花痴。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老师的独子。
我们一起念书,一起长大,后来相爱,许下永不分离,白头偕老的诺言,但最终分道扬镳,咫尺陌路。
青梅竹马,说的不就是我和浮弦吗?
从七岁那年起,到如今,我的世界什么都改变过,但他却从未缺失。
或是心口的伤疤,亦是眉间的飞花,他一直都在。
但,同样的,我后来才知道,那日的御花园,在我的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
正是,我的三姐,北宫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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