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若说上海的饮食,原本最早是那徽帮的天下,后自从通商开埠,各地商贾云集,华洋杂处,豪门巨室,有的是钞票。但求一恣口腹之嗜,花多少钱是都不在乎的,于是全国各省馐珍美味乃在上海一地集其大成。
沪帮的功德林素斋便是那上海有名的老字号饭馆,食客自是一拨塞一拨的,馆子也布置得极是考究,门面并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腑俱全。一律的实木枣色圆桌圆凳子,各张台隔了描着月历女皇或是旗袍女子的屏风,淡雅工笔描在屏风半透的纱上,看人也便成是影影绰绰的,壁画皆是岁寒三友,配了题词,楼上的雅间还有珠帘重开的小格子,里面坐唱曲的女子,或单弹古筝,如此便也是上流社会来往会面宴请的场所。
王景诚跳下车,笑着指那功德林的招牌道:“这功德林,如今儿却也不功德了。”
五爷拉开车门,惊黛一身宝蓝丝绒旗袍,乌云黑发梳作髻挽在脑后,好不雍容,下了车,便听得五爷道:“房间我已是订好,上去即可。”
王景诚听罢便进了功德林,五爷与惊黛紧跟在后。
五爷招呼了伙计:“兰馨间。”伙计见罢,来者三人都是气度轩然,便毕恭毕敬地领了他们上得楼去,打开了门,忙不迭倒茶水,又道:“各位爷,请稍候着,您们订的饭菜一会便上了来。”说罢方才转身离去。
惊黛拿起那茶碗,却是景德镇的彩瓷呢,黄釉衬底,一色玉兰玲珑半开,斜着花枝素素的描在碗身,生生的好看。不禁拿起仔细地瞧了。
王景诚笑道:“惊黛姑娘原来喜爱这茶碗,待会一并将这碗结算了带回去便是。”
惊黛听罢,忙放下,笑了道:“怎能呢,只是不曾见识过,多瞧了两眼便是。”
那五爷却心怀了事似地在窗口张望,半天,又近了王景诚的耳际低语,王景诚却气定神闲,并无神情。
惊黛这几日在王景诚洋房住下,倒是估量了五爷与王景诚几分,这五爷虽年长,却处处尊王景诚作大似的,王景诚为人也是和气亲近,手下兄弟都唤他诚哥。
伙计很快便上了菜,都是斋菜饭。五爷招来唱曲子的,自己却坐不住,总也徘徊在窗口,惊黛不敢多言发问,低了头只是吃。
王景诚见状,不禁笑了道:“别怕,想吃便吃,想说便说,不必拘谨。”惊黛听罢,抬头看他,一双凤目水汪汪的,在壁灯的黄澄里却是一片清澈,这哪是男子的眼?跟桃花似的情意流转,不可多看的。
惊黛不知如何应答,便拉了五爷:“五爷,你怎的不吃呢?”
王景诚笑道:“他是坐不住的。”
惊黛一笑,又是无语,忙搜索枯肠寻些话来,便问那王景诚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五爷却似将你看成他的大哥,可见你是不简单的人物。”
王景诚原本的笑颜听惊黛一问,只是刹时一滞,又恢复了笑意,道:“你可知道他如何尊我为大哥?”
惊黛摇了摇。那五爷听见他们说话,也凑了来,无不豪爽地道:“说起来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若不是遇见景诚,我如今可是孤魂野鬼了。”
王景诚笑了对惊黛道:“老五最爱拿了这段往事说。”
五爷道:“那是,想当年我五爷曾经是头号通辑的土匪头儿……”
原来,这五爷与王景诚成为拜把子的兄弟皆是因为王景诚曾冒死相救,当年五爷是响当当的山匪头子,令京岭一带富商官员头疼不己,为拿下这个专劫富商官员的土匪,他们使出了诱饵,让一个老弱的马队拉了一批参茸药材往山路赶,押镖的只是一个半大持枪的孩子,五爷早听得了风声,讥笑那些富得流油的脑袋是蒙了猪脂了,企图以这样掩饰了过山去,五爷带了几个兄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大可拿下这趟镖,哪知,一走便有去无回。
扯开了帆布才发现是一桶桶的汽油,那押镖的小子将汽油桶打上一枪,火焰腾地半天高,将五爷的兄弟烧得一个不余,五爷身手了得,才逃过了火海,马队后面却呼啦涌来一群持枪大汉,前有杀手,后是火海,五爷暗叫了莫非命绝于此,却在这当口,被恰逢路过的的王景诚看见,当时王景诚也不过年方十八的少年,清秀矮小,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从树上跃下,逮住一个大汉,轻巧就夺过枪来,踢去一桶正燃着火的油桶补了一枪,那只油桶轰隆爆炸,又生生的炸死了几个杀手,王景诚拉了五爷的手一阵跑,好似越过一个山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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