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时节,花开到荼靡。
宫门口的凤凰花怒开成一片火海,火红色的五瓣花开的如火如荼,蓬勃招展如一丛丛火凤昂头。
黄昏日落,西去的夕阳晕着金红色的光芒,与凤凰花连成一片,天上地下尽是一片艳丽的红色。
树头的花是正在盛开的火海,树下的花是燃尽了生命零落在地的火星,飘零却不褪色枯萎,依旧如一小团一小团燃烧着的火球。
花落花开,枝头树下尽是一片火红色的海,凤凰花生生将宫门外的十里锦地开成了壮观凄美的火红一片。
每个远远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驻足观赏,今年的凤凰花开的格外的蓬勃,像是借似倾吐着心中那股憋闷的情绪,是以往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美景,以后怕是也不会再有了罢。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般绚烂,这般忧伤的,为凤女离别而盛开的凤凰花了罢。
凤凰花开,离别味道。
凤凰花开,凤女远行。
凤凰花开,从此不见。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凤凰花浓烈的花香,满满是离别的味道。
凤凰花树下,踏着落花铺就的火红色花毯,是凤女与生养她二十余年的宫城故乡正在告别。
凤凰花树下,宫门大开,两队人马对面而立,一边是东朝的送嫁队伍,尔容站在众人之首,一张雪似的容颜被火花照耀的迷离失真,另一边是北秦的迎嫁队伍,怀王站在众人之首,神色欣喜却又莫名忧伤。
凤凰花树下,凤女即将远嫁他国,一别故国再也不见。
尔枫站在尔容身旁,静静的听礼仪官将长长的助嫁唱词唱完,端庄而没有情感的姿态。
经过两个月的休养,她的脸色却依旧如青瓷一般没有血色,连胭脂都掩盖不了,盛装之下,甚至可见她比两个月前更加的瘦了,削尖的下巴犹如一道被刀割出来的弧度,单薄却有着别样的凄艳之美。
她向来是美的,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美。
依旧是火红色的衣裙,却是庄重肃穆的大礼服,装饰着庄重繁复的玄色花纹,这是东朝皇室的徽章,代表着皇室的最高荣誉,宽广的裙裾广袖如云拖曳在地,雍容华贵。偶尔被风吹的掀起一个角,与落在地上的凤凰花相映成章,远远望去,只见一片艳丽凄美的火海,分不出究竟哪儿是凤女的衣裾,哪儿是落花。
或许她本身也是这火海中的一部分,却再也不是如以往那般张扬嚣张的火焰。
火红色的衣裙上装饰了玄色的花纹,正如张扬的火焰上蒙生了一层阴影,她再也不是那团炽热而率真的红色火焰,却是一丛极炽热极炽热而至于冰冷的暗色火焰。
舞阳长公主已经不复存在了,站在凤凰花树下的是新晋为越国大长公主,即将成为北秦最尊贵的皇后的女子。
凤冠,步摇以黄金为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 翡翠以为华胜,白玉以为腰带,金厢猫睛以为耳坠,璎珞流苏,臂钏搔头,手捧玉如意。
盛装,却是为了离别。
越是盛装,离别之情越是浓郁。
礼仪官终于将冗长枯燥的唱词唱完,尔枫回头,凝重却淡然的看着身后连绵辉煌的宫城,俯身三拜。
起身时,一一扫过身后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众人。
尔容站在众人之前,身后是新晋为楚襄夫人的谢佑怡与容妃的姬指月,她们两个人的身后是宫中其余的宫妃,执事尚宫以及内外命妇。
朝中大臣与世家子弟们都在另外一边,她的视线在姬伯兮身后停留片刻,鬓角的步摇微微丁冬一响,眨眼间已是转回了身。
尔容执起她的手向怀王走去,两人踏着凤凰花徐徐向前行,不时有落花落下,犹如一阵火红色凄绝的血雨。
装饰着玄色文饰的火红色大礼服,与装饰着暗红色文饰的玄色衮服相互辉映,孤单的行走在这一片火红的海洋之中,绵长宽广的裙裾拖曳在身后,随着他们的走动发出轻微寂寞的沙沙声。
姐弟二人,似乎是头一次这般亲密而默契的并肩而行,连背影孤峭单薄的弧度都十分相似,然而却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有年长的妇人在他们身后泪湿了双眼,忍不住用团扇遮住不忍再看。
太美丽太凄艳的画面,如何敢看,看了后,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终于走到了怀王面前,说了几句早已拟好的话,怀王与尔容退后几步,楚襄夫人与怀王妃上前扶着大长公主往一旁的凤辇走去,姬指月在后捧着四宝待她上车坐稳后送上。
风起,花落。
凤凰花的花香弥漫。
在场的许多人忽然想起了姬指月进宫时的景象,也是黄昏,也是满城落花,却不是这样凄凉艳丽的凤凰花,那番为的是相聚,此番为的却是离别。
尔枫微微提起衣裙,踏着黄金踏板往高高的凤辇上走去,苏莫早跪在辇旁打起了珠串云锦所做的帘。
风起,花落。
凤凰花的花香弥漫。
不知从何而来一阵悠长绵绵的萧声,勾的许多落花忧伤的落下。
尔枫手搭在车辇的凤头上,顿住了正要踏进凤辇的脚步,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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