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群集在门前看热闹的人,则越集越多。
此人我倒认识,他正是江湖名偷破脚游二,他的那付槛相,虽已相隔十年,可是我一眼即便认出,我向知此人,有种怪物脾气,即是在极其得意,或者是极其失意之时,喜欢摆弄这种臭场面,以此自娱或是自慰,这大概是他的一种心病,至于他为何愿意这样作,别人实是无法猜测。
我知道他必定有事,亦即杂在众人之间,耐着性子,看看他是想玩些什么把戏。
顷刻之后,果见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醉眼也斜的,从店小又注视到其余的坐客,又注视到围在门前看热闹的,贼人眼利,我便巧妙的不昔着别人的赞动,掩去半张脸孔。即是如此,在他看见我这半张面孔之时,仍然双目巨睁,对我注意了良久。
幸亏是我沉静的看着他,半点没有带出惊慌,随后见他又恢复原状,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不是她,不是她,她早该老了!”
别的人,当然不明白他是说些什么,我心中则是非常清楚。
最后,见他双目又注视着店小二,用手慢慢的拂着摆在桌面的两封银子,咂咂嘴,道:
“有好吃好喝的仅管拿来,老子别的没有,有的是钱!”
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桌面的两封银子,道:“这就是金银。”
随手往腰间一探,取出一个油光滑亮的紫檀木小长匣,虚空一幌,左手往匣盖上一拍,道:“这是财宝!”
然后“啪”的一声,将小木匣拍在桌上,但他仍然慎重的用丰按着木匣的后端,对店小二,道:“呶!小子,一万银子卖给你。”
两个店小二,都手足无措的傻笑着,答不出话来。
他又一瞪醉眼,喝声道:“你俩要得起么?”
两个店小二,即忙呆笑着,说道:“小的要不起。”
游二的酒后颜态,和两个店小二的呆相,登时引起了众人一阵哄笑,游二顺手又将桌上的小紫檀木匣取起,正打算再揣回腰间,同时双目环顾着其余的客人,醉言醉语的,道:
“幸亏是这小子买不起,不然老子可要舍大了!”
亦即在此时,正趁他精神稍疏之际,我便飘身而前,由于变生顷俄,到他发觉之时,小紫檀木匣,已经到了我的手中。”说着,对戚南姣道:“小妹妹“暗偷”我不如他“明夺”他又不如我了"
当他在一愕之间,便猛力对我迎面拍来一掌,我随亦在他“交衡”穴上疾点一指,并极快的对他说道:“游二!咱们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一万银子我要啦!”
活声未落,我已闪出门外。
只听背后的游二沉吼一声,接着便是桌凳翻腾,及碗盘磁器等的巨响,并隐隐的听他喊道:“季真是你”当时我本不知道这紫檀木匣,是装的何物,不过一时高兴,想使这狂夫,在众人面前出一下丑。及行至一处僻静地方打开一看,竞是梦想不到的前古遗宝“古律玉尺“说至此,又目注城南姣,问道:“我说得来全不费工夫,对不对呢?”
吴戚听得入神,同时点了点头。又听她接着,道:“最近听人传说,我有一位朋友,身罹重病,如能以此玉尺,相助医疗,可倍增奇效,因此我对此尺,便更加重视了。”
成南姣轻“啊”了一声,道:“用玉尺医病,不会损坏罢?”
季川花摇头答道:“此尺水无损毁!”
戚南姣听了“水无损毁”四个字,放心的问道“此尺到底为当代什么人所有?”
季月花道:“这个我亦不大清楚。只在十年之前,听说此物曾出现江湖之上,以后便再无人提起,直至我从游二手中行到此手,始才相信传说不虚。至于游二是由何处所得,则不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道:“在书上对古律尺的来历记载说:以黄钟之长,均作九寸,耐寸皆九分者。此黄帝伶伦造玉律之尺也。是名古律尺。又名纵尺。是选中式之。一之纵长,命为一分,九分为一寸,九寸共八十一分:是为一尺。咱们平常亦有“千大斗”之说,可见以前的人,量长短,容多寡,常常用来为准据呢!”
“何为伶伦?何为黄钟?”
季月花答道:“伶伦是黄帝时人。黄钟是十二律之一。古时的乐师,亦叫伶伦,不过此处所说的伶伦,是人的名字。古书上说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的北谷。当时黄帝曾命伶伦,到极远的西北方,昆仑山的北谷,取折竹,以为黄钟之管,吹黄钟之宫。”
戚南姣疑惑的,道:“古律怎么又弄到十二律上去了呢?”
季月花叽叽的笑道:“我还没有说完哪?”’接着,道:“书上还说:“卢氏力量,共声中黄钟之宫。”他的意思,即是以律管之义为量器之度来起算。卢氏亦即历氏,是铸卸量器的人,伶伦以以律管之度为长,历氏则以律管之度力量。这样不就连接起来了么?”
戚南姣深深点一点头。吴湘书是读过,经她这一解说,更加清楚。暗中思忖道:“此人虽为一女子,但是允文允武可惜未走正路!”
又听季月花,道:“小妹妹,我说的不好,你能听明白么?”
戚南姣螓首再点,带着惋惜的口吻,道:“如此珍贵之物,你怎旨忍心将它沉落江心呢?”
季月花又复一笑,道:“小妹妹,我打不着鹿,亦不能叫鹿吃草呀!”
戚南姣接着迫问一句,道:“你那朋友的病,怎么办呢?”
听她微谓一声,面色黯然的道:“那只好听天由命了!”
吴戚二人对望了一眼,同时想到石风雨老前辈所说,腊八节之前,要物归原主,恐将成为泡影了!
船行大江之中,终日行程,不是渡滩,便是过峡,两岸风景,目不胜收。有时看到的,是巍峨怪石飞湍落瀑;又有时看到的,是白云绿树绩丽如画。岂知江之中,全是暗礁滚流,步步凶险!
吴戚二人,这些日子里,除却私下相互参研“风雷四把”之外,便是测览江景。有时亦听季月花说些沿江两岸的传说故事。
三人相处,虽无几日,但彼此间的情感,仍是与日俱增。
吴湘敦厚诚谨,本性善良,一向对人不分你我。戚南姣聪慧狡黠,机警过人,一切都是含而不露,季月花虽历尽苍桑,久走江湖,但对这两位不期而遇的青年男女,爱护之心胜过了防备之心。人非木石,这几日来,他们确实接近的多了。
季月花心中明知这双男女大有来历,但她万没想到他们竟是震荡武林多年,艺压群豪声威至隆的华夏双绝的衣钵传人。更不知道在她面前的,这位英挺俊拔沉默典雅的青年,即是噪誉江湖,亦是她久即闻名的后起彦硕吴湘。
第九天;
船过龙脊石,石板滩,安平绎,官渡口等处,又复经过了一叶险恶的急流,在斜阳夕照,日落含山之时,到了州府。东望高山,重障峭削,在大山的当中,划然而并,如同剑劈,滔滔江水,如青蛇入洞,向着劈口处境蜒而入,这就是长江的极险之处,三峡的西口,驰名天下的门关。
船到府,天尚未暗,季月花对吴湘与戚南姣,道:此地为沿江重镇,地当三峡西已亦是全蜀沿江的第一道门户,听说城内有永安宫,武候庙,杜甫宅,十贤堂等古迹。咱们舟行多日,都是坐在木板上看水流,未得接近地面,虽有夹岸峭石,和沿江林木,仍是可亲而不可近。何妨藉此时光,到城内走走,大家消散消散!”
戚南姣生性好动,吴湘是一向随和,三人便向船家略行吩咐,即连挟入城。
城在山麓,有石蹬可通,与长寿山的不同处,前者是直上天梯,此处则是盘旋而上。
到了城内,人来人往,分外热闹,戚南姣,道:“天时已经不早,咱们是先看那一处呢?”
季月花,接口道:“先到武候庙好么?”
接着又道:“我们先瞻仰一番,这位隐迹隆中,经过了三顾茅芦,始勉强出山,佐助刘先主,取荆州,定益州,形成了蜀、魏、吴三分天下的鼎足之势。后又遗调辅政,整官制,修法度,为着一心收复中原,乃东连孙权,南平孟获,出师北伐,与魏攻战了数年,终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武乡候。倘若如天未黑,再去看他受刘先生遗命的永安宫如何?”
吴湘与威南姣,本无一定主意。听季月花说完之后,接着便向路人询明去武候庙的路径,即沿路行去。
临江山城,本无多大,武候庙又即在城里。几个转弯便即到达。庙虽雄伟,然时近黄昏,殊少游客,日间在庙门两旁的地摊小贩,也都忙着收拾摊子,准备归去。
三人进庙之后,径奔正殿,见正中的神宪上。供的正是诸葛武候像。儒服纶巾,执羽扇,潇洒飘逸,栩栩如生。其旁陪列着关张赵云等塑像。
看罢之后,戚南姣对吴湘,道:“诸葛武侯之能以留芳百世,永垂不朽,是不是即系由于他能于运筹陈幅之间,指挥于千里之外的大才;和受诏托孤辅政,而无异念的大义,才得如此呢?”
吴答道:“适才妹妹在路上说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忠,亦是原因之一哩!
一个人有了天才大义和大忠,难免不受万人景仰了。最怕的是有才无德,或者是有德无行。”
戚南姣没有再说什么,但季月花在旁又道:“此人能知人善任,也是他的最太长处,天下掌大权做大事的人,最怕的是善,善不能用,恶,恶不能除。一味妨息养奸,闹到最后弄的不可收拾!”
随着目光一抬,又注视着武候神像,道:“老人家,如果没有这点长处,如何使得那些骤勇善战之将,伏首帖耳的听命呢”
戚南姣一边转移着身形,一边微带不平的自语,道:“又是陆贤祠,又是武候祠,真让他们男人占尽了威风,难道女人”
底下的话没有说完,便对着立在一旁的吴湘,白了一眼。
吴湘心想。这位小师妹不知发了什么脾气,又要耍赖,即忙借着观看神像,向外移动了几步。心中说道:“咱们惹不起,可是躲得起。”
季月花见此情形,暗中嘴一抿笑道:“女人也有了不起的啊!”戚南姣立刻面带喜色,问道:“立的什么庙?”
季月花叽叽笑了两声,道:“立庙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不立庙的.不一定赶不上立庙的。”
戚南姣忙又问道:“你说的是那一个?”
季月花笑着说道:“武则天呀!”戚南姣面色一沉,低骂了声:“那个淫荡之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