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刑室已被闭死,石壁缝中放出了有毒的狼烟,渐渐下沉。不久,石缝中又渗出黑色的油液。老道们横了心,要用火将他们焚毙在内了。
黄立晖知道天张老道熟悉他下室的机关,提醒君珂快找天张老道设法。君珂扶起老道一把脉门一按人中,叹口气说:“糟!这家伙的胆快被吓破了,恐怕难以救活唯!””
黄立晖狂叫道:“不行!胆吓破了也得叫他活转来,不然咱们全得死在这儿。谁有灵丹?”
崔碧瑶闻声纵到,递过一颗丹儿说:“用我的夺命金丹救这种贼牛鼻子,真该为灵丹叫冤。”
没有人听清她的话,救人要紧。天张老道因祸得福,灵丹入腹,药力一冲,他便悠悠苏醒,睁开眼了。
黄立晖一把将老道抓起,大叫道:“快!老道,再慢咱们便要变成烧猪了。”
这时,人群中已传出惊叫和剧烈的呛咳声。
天张老道一蹦而起,叫道:“跟我来,无妨。”
他奔到剥皮台旁,伸手将挂牛耳尖刀的刀架一扳“轰隆”一声大震,一面三尺宽的石壁向下疾沉,现出一座石门,黑黝黝地。他叫:“快走!这是出路。”
君珂回头向室内大叫道:“诸位,快由这儿出险。”
老道正想窜入,碧瑶已一掌按在他的背心上,冷笑道:“等会儿,让他们先走。”
人群走了一半突然上面机声轧轧,石头徐徐下降,像是千斤闸。
老道大叫道:“千斤闸要放下了,快走!慢了便没命啦!”
“等人走完再走。”君珂说。
“救多少算多少,别傻。”老道惊叫。
君珂飞掠而入,伸手将石闸托住了,一面叫:“快!快!这玩意好重。”
老道惊得腿也软了,结舌道:“你这家伙真不知死活。力道确也值得骄傲。”
这时,狼狈的人群惊叫着狂奔,因为刑室中已经起火。有两个几乎是赤身露体的人,擦碧瑶身侧而过。姑娘睑上戴着面罩,看不出表情,但大眼睛的差意极为明显,扭头向侧一闪,纤掌便离开了老道背心。
天张老道怎肯放过机会?向前一俯,便远出三尺外,随人潮溜走。
他脱出闸外,突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从衣内拔出一把匕首,便待向姑娘脱手飞出。
君珂本是面向外托住石闸的,已看清老道的举动,苦于无法拍手,便大喝道:“崔兄小心!”
碧瑶闻警转身,眼角已瞥见白芒已将及身,她向后一闪,匕首贴着胸前掠过,一发之差势将挂彩。
她大喝一声,向前猛扑,但天张老道已经急急如漏网之鱼,远出五丈外,往人丛中一钻,没入黑影之中。
千斤石闸门下一沉,压下了两尺。君珂因说话分心,几乎支持不住。但他大喝一声,向上全力猛托,额上大汗如雨,浑身骨节格格作响。石闸升上了尺余,无法再升回原处,而且压力愈来愈大,快支持不住了。
碧瑶本待将老道追回,但看了君珂吃力的景况,大惊失色,叫道:“林兄,放下算了。”
“不!还有几人?”他无法回头,所以发问。
“还有十几名老弱。”
“崔兄,撬两块大石下来,不然你赶快离开。”
碧瑶怎能离开?她拔剑撬石,火花四溅中,她拼命向石壁攻去。
人群走完,石闸也压下了三尺。君河这时是用肩顶住,伛搂着腰,浑身已被大汗湿透,想脱身已经不可能了。烟火已经到了闸口,炙烈的气流迫人无法立足。
他叫:“崔兄,快走。”
碧瑶被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她不走“砰”一声,她撬下一块三尺见方大石,说:
“不!要走一起走,要死在一块儿死,你把我看成只顾自己的小人?哼!”“砰”一声,又掉下一块大石。
君珂只感到浑身脱力,大叫道:“完了!快走”叫声中,他喷出一口鲜血,肩一松,闸又沉下三尺。
碧瑶突感到顶门压力压到,丢掉剑一声惊叫,向上伸手急顶,可是已来不及了,首先便被压倒在地。
君珂坐倒了,千斤石闸以万钧重力向下压到,砰然一声大震,向底部急坠。
地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但听十余丈外传来黄立晖的切齿嗓音:“老杂毛,还有我黄立晖呢!你最好别妄动,不然体怪我双尾蝎黄爷爷翻脸不认人。”
“你想怎样?”是天张老道的声音。
“想怎样?哼!设法弄起石闸。”
“人已被压成肉泥,弄起石闸有屁用。”
“不管怎样,你非设法不可。我双尾蝎人虽毒,但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替他俩人收尸。”
“你算了吧,你拿口袋装他们的碎尸么?目下你我皆是亡命之徒。天洪道长绝不会放过我们。走吧!我领你和这一群该死的囚徒走后山秘道逃命,这条秘道只有我和天玄观主知道。”
许久,方听到黄立晖的一声长叹,说:“好!我双尾蝎认命。走"突然,传出天张老道一声惊叫,急声叫:“姓黄的,你"“没什么,制住你的督脉,脱险时再替你化解,免得你弄鬼。”黄立晖冷冷地说。
“王八蛋,你果然够毒。”
“四大魔君的门下谁不毒?我双尾蝎还算是最好的一个。你这老杂毛狠心狗肺,比我还坏,不制住你,我也会被你出卖的。走!别废话。”
朝阳从东面山头升起,九华观的琉璃瓦映着朝霞闪闪光。又是一天了。
后山一处山谷内,黄立晖押着天张老道从谷底石壁内出。后面,百余名男女老少鱼贯而出,相掺相扶送入谷中林。
等人群走完,黄立晖冷然一笑,在老道背上拍了三掌.食指向下一滑,说:“老杂毛,你可以走了,找一处名山起间茅庐,过下半辈子的安贫生涯算了。”
“你你这贼王八”老道怒骂。
黄立晖淡淡一笑,挥手道:“别骂了,我已经对你够客气,一顿子皮鞭,把在下打得死去活来,你想我会甘心么?留一条命,已经是黄某破天荒手下留情了。滚!”
天张老道死盯了他一眼,说:“咱们会有见面的一天的“在下等着。独剑擎天的门下,不会隐姓埋名偷偷摸摸。"老道再投过一瞥怨毒的眼神,方瞒珊着走了。黄立晖发声向林中喘息的人说:“诸位.你们已经出险,可沿山谷向西走,十里外便是贵池河,快逃生去吧!”
一个中年人走出林中,大声说:“请兄台留下大名,以作"“不必了,在下也不是好人。”立晖答得顶干脆。
“那两位恩公呢?”中年人仍往下问。
“死了。被千斤闸压成肉泥,好惨。”
“死了?他他们是是谁?"
“在下只知一个叫林君珂,另一个是女的。”立晖苦笑着回答,声落,人已如飞而逝。
龙华观不见人迹,但阴森之气慑人,所有的老道,全隐身在暗处,似有所待。
蓦地,两条人影从小溪对面闪电似掠来,在观前倏然止步,人影乍现。
最前面那人,是一个鹤发童颜的高年老道,如银白发挽了一个道上髻,脸如满月,粗短的白眉,大牛眼,白髯拂胸,红光满脸,皱纹甚少。身材修长,穿了一袭已泛灰色的道袍。
他身上没带任何兵刃,大袍飘飘仙风道骨。
老道身后的人,是个身穿洁白儒衫,潇洒英俊的青年人,个儿高大雄伟,剑眉斜飞,脸白唇红,人如迎风玉树,倜傥出群。唯一的缺憾,是他脸上似乎没有笑容,而且嘴唇嫌薄了些,眼中的光芒也嫌太厉太冷。
他一身白色儒衫,没带头巾,黑发结上有一只白玉发箍,系着青绸带。腰上悬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显然他是个有两手儿的练家子,不是装幌子用的。
说两手儿,未免太估低了他;看了他前面的老道,便可看出他定然是个非常人。
“咦!怎么没人?”青年人讶然叫。
老道冷哼一声,说:“谁说没有人?全在暗中等我们入伏。真阳,打进去。”
青年人名叫真阳,他躬身答:“谨遵师父金谕。”
一声龙吟,银芒电射,他撤下了一把银芒耀目的古剑,白得令人望之心寒。
“喂!里面的人听了,在下要打进来了。有人,滚出来;有狗,爬出来。”
“彭”一声巨响,他一脚踢中半掩的外观门“砰嘭”两声,门向内飞倒,撞得四分五裂。他这一脚的力道,十分惊人,平常人要合两人之力,方能将门掩上,但他一脚便将门报销了。
红影一闪,暗廊下截出两个老道,迎门一站,暴眼同翻,右首老道大声说:“无量寿佛!”施主为何如此放肆横蛮"
声未落,但见白影一闪,接着是“叭叭”两声暴响,老道挨了两耳光,狂叫着坐倒了。
另一名老道吃了一惊,一声想叫,去拔衣襟下的长剑,可是晚了一步。
真阳身法之快,委实骇人听闻,剑尖已闪电似抵在老道胸口,冷冷地说:“想活,赶快跪下去;想死.拔剑!”
老道不想活,也不想死,手仍放在剑把上,冷笑道:“青年人,你怕贫道宰你
哎”他还未说完,银色剑尖突然贯入胸口五分深浅,刺入处在鸠尾穴下,巨阙穴上。这儿是脆蔽骨相交之处,人怎吃得消?
“狗东西,你”老道痛苦地骂,摇摇欲倒。
“宰了他。”身后,真阳的师父冷叱。
真阳淡淡一笑,手向前一送,剑尖直透后心,手腕一撇,老道尸身向右倒下,封口鲜血激喷而出,抽搐了片刻,蹬腿了账。
真阳跨前两步,剑尖向下一垂。
被耳光击倒的老道,刚拭掉满嘴鲜血,挣扎着爬起,刚好剑尖正等着他。
“问问他。”身后,真阳的师父又冷然发话。
“徒儿遵命。”真阳答。剑尖一滑,点在老道的左乳上左鹰窗穴,关问道:“呵呵!
老仙长,好好回答在下的问话。”他本想叫老道,猛想起自己的师父也是老道,便改口叫仙长。
这瞬间,钟声大鸣,红色人影-一现身,各处暗影中皆有老道出现。代观主天洪道长率领着十名高年道人,从大殿中飞射而至,大喝道:“施主请住手,贫道”
真阳根本没将老道们放在眼下,似若未见,仍向被制的老道发话,眼中的冷电令人心悸,说道:“快准备回话,希望你不想死。贵观观主何在?说!”
天洪道长抢至老道身侧,冷笑道:“贫道乃是代观主,有话冲贫道来说。”
“你是代观主?好极了!道长上下如何称呼?”真阳转脸向天洪问。
“贫道天洪。”
真阳呵呵一笑,笑是笑了,沮脸上肌肉未带任何表情,他这种笑委实令人害怕.说:
“原来是二当家,失敬失敬,天玄当家道长可在?”
“冲贫道来也是一样。”天洪冷然道。
“好吧!就冲你也是一样。”真阳说。突然对肘一送,剑无情地在受制的老道鹰窗穴上一吐一收。
“哎”老道惨叫,左手一拨。不拔倒好,拨了手也断了。
天洪道长大吼一声,闪电似撤下长剑,扑上出剑,吐出百十道剑芒,攻出一招“天外来鸿”斜攻真阳上盘。
真阳也一声暴叱,以攻还攻扭身出剑。
刹那间,风吼雷鸣,罡风四射,剑气的锐啸声慑人心魄,银芒如万丈波涛,白光似电光急射,互相纠缠冲击,旋扑,人影依稀。
钟声急鸣,呐喊声雷动,一二百名红衣老道,纷纷仗剑从各处角落里抢出,将观门口的两个侵入者团团围住了。
门口两团创芒经过片刻纠缠,愈迫愈近.突然传出了令人心向下沉的错鸣和双剑撞击声,像一连串鞭炮炸啊。
“铮!铮铮!铮铮铮”剑气直荡丈外,地下沙石飞射。
银芒一迸,再进,又再进,将白光逼近了观门了。
十名老道同声大吼,拔剑向前一涌。
“铮铮!”人影乍分,真阳飞退八尺,再退了两步,站住了,银剑斜指,脸上神情更冷。
天洪老道踉跄退至现门后,脸上冒出汗迹,额上青筋跳动,持剑的手微颤。
“退!”他沉喝一声,人向前缓缓举步重行逼进。
十名老道闻声后退,在后成半圆形列阵。
许久未出声的灰衣高年老道,这时突然发话道:“小辈叫你们的人全上,看我老前辈杀得光你们么?”
天洪道长一听对方口气狂妄,心中一懔,沉声道:“尊驾是谁?看尊驾的装束,也是吾道中人,上门生事,到底所为何来?"
灰衣老道哼了一声,向真阳说;"先别告诉小辈们为师的名号,只告诉他为了何事。”
“徒儿遵命。”真阳答。转向天洪老道说:“贵观主是致书天下武林,要在“下月初五日在这儿举行建帮大典么?”
“正是。”天洪点头答。
“是叫黑龙帮?”
“不错。”
真阳探手人怀,取出一支小小的白旗,上面绣了一条黑龙,脱手扔出说:“接着!”
白旗呼啸着出手,天洪不敢大意,斜身一把扣住,上身晃了晃,展旗一者说:“这是本帮的信旗,尊驾由何处得来?”
真阳眼中神光一闪,冷笑道:“你承认了,很好。半月前,龙江府湖口县县南,邵阳湖中的青山湖滨,有一家谢姓大户,午夜全家被杀。凶手不小心,在奸杀谢家大小姐之际,遗落这支小旗在床内。好了,你们的东西,拿回去算了,但有交换的条件。”
“条件?哼!阁下想得不错。”天洪冷笑着答。
真阳没理他,向灰衣老道说:“禀师父,请示知条件,让徒儿转告二当家。”
灰衣老头点点头,漠然地说:“好,你数数着,他们共有多少人。”
真阳环顾四周,良久,禀道:“禀师父,能看到的计有一百零九人。”
“青山谢家共死了多少人?”
“大小共二十四口。”
“以五偿一,还少十一人,是么?”
“禀师父,是的。”
“那就连宫观全算上。”
“禀师父,是烧掉么?”
“自然烧成白地算了。这儿地方虽是不错,可是没有为师的青城行宫好,要来何用?而且为师下月在湖康九疑山有约,没空善后。”
天洪老道大吃一惊,因为他听到“青城行宫”四字。据说,三仙中最凶狠冷酷的青城炼气士申公亮,在青城各处山谷有四座行宫,宫中没有任何人居住,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往来,任何人如果误闯,必死无生,列为武林禁忌。
他心中大骇,变色问:“仙长仙号如何称呼?尚请见告。”
“你为何不问贫道与青山谢家的渊源?”灰衣老道反问。
“晚辈请教。”
“三十年前,贫道曾得了谢施主一株三尺高的珊瑚,彼此有些香火缘。”
“一些香火缘,便要一百二十人偿命?”
“还算便宜你们呢。”
“那谢大户乃是鱼肉乡民的”
“呸!用得着你管他的为人?安庆府卫家,四代良善,你们也将他的老太太掳来,勒索黄金一万两,像话?哼!你想用惩贪官劫恶霸来掩饰你们的罪行?”
“前辈真要如此见责,晚辈有口难辩。目下敝观主不在,可否请在三天后”
“呸!别说三天,三刻也不行,贫道有事等不及,要赶朋友的约会。而且,我青城练气士申公亮从不喜欢拖泥带水。真阳,动手!我收拾这小辈。”
天洪道长心胆俱裂“青城炼气上申公亮”天!这魔头天生的杀人狂,五十年前有一次在长沙府岳麓山下,天下群雄设擂印证绝学,他赶来参加。合该有事,一名三流武师有眼不识泰山,骂他方外人不该也来争名夺利,狠毒地挖苦了他一番。这老魔凶性大发,一口气杀了一百二十名武林高手,英雄擂烟消云散。时至今日,武林中人谈起此事,仍感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天洪心中一凉,这一百零九名不太高明的同道,真不够老魔头消遣哩!这三二十年中,传说老魔头已经成道了,竟然在这儿出现.还带了一个门人,这还了得?糟!死定了,在劫难逃。
他不想死。也是想活,不等老魔头有所行动,他突然向后飞射。
他距真阳约有两支余,距老魔更远,有七八丈,来得及。人似电闪,从后面十老道中间闪过,进了观门。
“你走得了?”青城炼气土沉喝,像幽灵一闪即至。
真巧,十老道夺路向观中逃命,将观门堵住了。
青城炼气士大袖一挥,罡风乍起,但见红影飞抛,惨叫声惊心动魄。
天洪得十老道替死,他已进了廊下,突然伏地一滚,滚入一个陷坑中不见。一阵罡风掠到,廊柱“咋喀”一声倒下了。
所有的老道,狂叫着四散逃命,狼奔豕突,齐向观中逃生,速度奇快。
真阳一声厉啸,人化白虹.剑似狂龙,八方飞跃追杀,片刻间便宰了十余名。
可是两个人拦不住四面奔逃的百十个人,再快也没用,观中处处皆可藏匿,顾得东,顾不了西。
“放火!在外面等,出来一个杀一个。”青城炼气士怒叫。
东殿火起,没有人出来。
西殿火焰冲天,也没有人出来。
大殿成火海,怪!也没看见有人出来。
“这些贼骨头在下面建有地道,可恼!”青城练气士怒吼,但无可奈何。
糜资百万的一座九华观,在烈焰飞腾中被火德里君接收去了。黑龙帮的建帮大计几乎胎死腹中。
青城练气士活了一百二十岁,杀人如麻,造孽天下,这次却做了他一生中唯一的好事。
其实这也是偶然的事,三十年前他偶然放舟邵阳,舟泊青山之下,听船夫说青山有一位谢大户极为富有,而且为富不仁,家中珍宝如山。他不管富不富仁不仁,听说有珍宝便动了心,上门拜望谢大户,要看风色。谢大户不是等闲人,一看便心中了然,顶豪爽,捧出一株上品血红珊瑚,送与他作为神前供品。那时,珊瑚是最宝贵的禁品,三尺高的珊瑚,不多不少值黄金二千两。
恰好碰上青城炼气士情绪正佳,也就不为已甚,老实不客气收下带回青城,结下了这段香火情。
这次师徒俩经过江西,顺道跑了一趟青山,到得不是时候,谢家在头天晚上家破人亡,二十四具尸体还等着官府前来勘验。
师徒俩先勘验了一番,找到了遗下的黑龙旗。青城炼气士一向不管武林是非,江湖的事他不了然。但他的徒弟不简单,立即着手查访。
他的徒弟姓冷,名真阳,本是带艺投师的小伙子,为人聪明伶俐,眼光过人。冷真阳能拜青城炼气上为师,也是偶然,那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冷真阳十八岁,少年英俊,佼佼不群,悬剑邀游江湖,不可一世,凭手中一把银剑一袭白衣,以“银剑白龙冷真阳”的名号,在江湖历练闯荡,手底下确有过人能耐。
只是,他的身世和出身门派,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更弄不清他的来龙去脉。
世间事,一个缘字委实神秘难解,他能拜青城炼气士为师,只有一个缘字可以解释。
青城炼气士为恶一生,从未收过徒弟,二十余年未莅江湖,他静中动了游兴,偶然到湖广九疑访友,回来时取道贵州返川,到了峨嵋碰上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和尚,两人为了佛道二教,斗起口来。
青城炼气士确是张道陵的教下门徒,讲的是奉神事鬼,炼汞烧丹,飞升成道登仙。那和尚挖苦他的教,说他们是邪魔外道,藉佛教而生,骗诓戒民,不伦不类。
恰好冷真阳路过那儿,一时兴起驻足而听。他家中也供的是神道,对来自天竺的外国佛教不感兴趣,愈听愈不是味道,不由火起,一时性起。拔剑将和尚宰了。
就这样,青城炼气士收他做了门人,带往青城苦修三年,传了他不少玄门绝学。
师徒俩在江湖逛了一圈,到了青山碰上了谢大户这椿事。冷真阳神通广大,不消半月便将九华观的底子摸清,引起了这一场大火。
师徒俩站在火场外,直至大殿垮下方准备离去。
青城炼气士看实在找不到人可杀,便说:"这些家伙们溜了,日后你留意些,遇上了那个天玄老道,毙了他。”
“徒儿留心就是。”冷真阳恭敬地答。
“我即往九疑山,何时返回青城,不一定。你在江湖历练,多加小心,别坏了我的名头。在你未炼成罡气之前,最好别提起我。明年六月三十日前,你必须返回青城完成功候,我再传授你日后称霸武林的绝学。刚才那老道比你差了三成,为何不用天罡剑法制他?让他接下了十二招,丢人!与人印证,可以用花招,免得让人偷招盗艺。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出手制故死命。乃是上上之策。记住了。”
“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
“你走吧,明年青城见。”
冷真阳跪下大拜四拜,说:“徒儿去了,请师父保重。”
他再拜起身,倒退出三丈外,方转身走了。
地道中,由于外面有青城炼气士师徒在捣窑子,所有的手全离开了。大火一起,老道都避入了后山秘室,机关已无
h人控制,发挥不了作用。
君珂和崔碧瑶并没有死,当然不会被石闸压成肉泥。崔姑娘已挖下了两方巨石,千斤闸也并非突然一坠而下的,被巨石顶住了。
但君珂已受内伤,喷了两口血,躺在闸下动弹不得。
姑娘先前也吓傻了,好半晌方回复清明。她拖了君珂,慢慢爬出了石闸,喂了他一颗灵丹,他方能活动。
他连忙坐起说:“崔兄,你先走一步,我要调息半个时辰。”他还不知碧瑶是女人,真没出息。其实也难怪他,他自小在深山里长大,极少出山,一辈子除了他母亲之外,没见过女人。
虽然踏入江湖已半月之久,在街上可以看到不少女人,但他没和她们接触,一无印象。
崔碧瑶戴有头罩,只需一双眼睛,他又没有时间去打量她浑身上下,怎知她是女人?不错,她身上确有奇异的幽香逸出,却并不足以证明她是女人;因为许多少年子弟,家庭处境好的,用香薰衣并非奇事,香并非女人的专有享受物。
而且在这期间,他崔兄长崔兄短胡叫,姑娘也不否认辩解,更大胆地称他林兄,他更没留意啦!
半个时辰中,姑娘提心吊胆替他仗剑护法,深怕有人闯来误了大事。皆因行功疗伤一事,乃是内家高手修为到家的绝学,可以将内腑纳归原位,驱出经脉中的淤积,十分管用。
好则好矣也相当风险,如果受到外力干扰或打击,即所谓真气走岔,轻则伤势加重,重则一命呜呼,大意不得。
姑娘知道他受伤定然不轻,不然也不会在危机重重中冒此风险,便在旁仗剑戒备,心中懔懔。
半个时辰后,他霍然站起,笑道:“崔兄,谢谢你。”
“谢我?”她莫明其妙地问。
“是的,该谢你,你的灵丹乃是无价至宝,我感激不尽。而且,还劳驾你替我护法。”
“啐!你怎么婆婆妈妈地?算不了什么,我还没谢你呢,你是来救我的,该谢你才是哩!”
“好吧!谁谢谁都是一样。走!去看看那些受难的人走了没有。”
她有点生气,气愤地说:“早走了,全是些没有心肝的人,不顾我们的死活,他们走他们的路。”
君珂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面笑道:“怪他们不得,谁不想先逃出死穴?咦!崔兄,这条路是天然石孔道,不是人工开辟的,风由前面来,怪冷地,可能前面是出口,快走。”
“快走?不怕有机关么?”
“看光景不像有机关,快出去找老道们算账。”
转了两个弯,前往约十余丈,君河突然向壁上一贴,轻声道:“有人来了,咱们正好找他们带路。”
姑娘功力比他差不了多少,也轻声说:“有两个,你我各擒其一。”
“最好不用剑。”他笑答。
碧瑶噗嗤一笑说:“你还恨我那一剑么?”
“恨倒没有,但有点害怕;你的剑可削铁如泥,乱晃一气,我吃不消。”他也笑答。
“你的剑够重,也够利哩!"
“利倒不利,是定造的;我用不惯轻剑,重些趁手。”
她突然伸手扣了扣他的膀子,低声说:“你好雄壮,臂力到底有多少斤两?”
“不知道,五七百厅倒还马虎。”
“你客气,那千斤闸力道何止千斤?”
“不然,那是缓缓压下的,如果突然掉下,不被压成肉泥才怪。准备了,来啦!”
两名黑影已转过前面壁角,向这儿摸来,一个说:“真糟!咱们走到秘道里来了,要被发现脑袋准得搬家,但愿没人发现咱们才好。”
另一个哼了一声,愤愤地说:“怕什么?逃命嘛!准顾得了那么多?要是责怪我们,未免太不通情理。”
“哼!要讲情理,谁愿做亡命之徒?废话。”
说着说着,已到了两人隐身处。君珂目力超人,但亦只能看到一丛黑影而已”
“啪!”他一掌拍出,正中后面那人的耳门,一声未吭,人便昏倒了。
同一瞬间,姑娘也伸掌出道中,一触来人的胸前,便摸清了方位,突然扣住了对方的肩并穴内力骤发。
“哎”那人只叫了半声,人便软了。
君珂将人抓起,一推他的巨阙穴,人便苏醒。
“你该死!擅入禁地。”君珂沉声说。
“饶命!容弟子禀明”
“别禀了,带路上去。”君珂不和他胡缠。
老道方发现不是自己人,惊怖地问:“尊驾是是谁?”
“我,书生林君珂。”
老道心惊胆跳,结结巴巴地说:“公子爷要要往何何处去?”
“到大殿找天洪老道。”
“天!上面大火如海,怎敢上去?”老道叫。
“什么?大火如海,什么意思?”君珂惊问。
老道便将青城炼气上今晨率徒前来,杀人放火的事-一说了,最后说:“小道师兄弟两人逃慢了些慌不择路,误闯入秘道,所说句句是实。”
君珂两人都吃了一惊,青城炼气士出现江湖,委实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似乎令人难信哩!
“真的么?”碧瑶惊问。
“小道怎敢撒谎,确是字字皆真。”老道差点要发誓。
“天洪老杂毛呢?”君珂问。
“谁也不知谁的下落,大家只顾逃命。”老道确是不知。
“秘室在那儿?”
"小道如果知道,也不会误闯到这条秘道上来了。”
“这秘道通往何处?”
"后山。"
"有多远?"
“没走过,听说有五六里。”
“滚!饶了你们。”君珂叫,将人推开。
两老道如漏网之鱼,跌跌爬爬逃之夭夭。
君珂问姑娘说:“崔兄,咱们走,这家伙的话,不像有假。唉!可惜。”
姑娘跟在他身后,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那一筐子书,定然被火烧掉了。”
姑娘笑得几乎打跌,差点儿要撞上他的后肩,说:“你真是书呆子,为了几本书惋惜,怎不替这些人命惋惜?不像话嘛!”
君珂也忍不住笑了,一面走一面问:“崔兄,你救的人是谁?"姑娘叹口气,惋惜地说:“是一个姓卫的老太太,祖上四代都是大善人,被妖道们掳来要勒索,黄金一万两。天!一万两挑也得六七个人才挑得动,卫家全部家当,也值不了一千两。是我路经安庆府,听到消息忍不住要管闲事,差点儿死在地底。如果没有你赶来,一切都完了。林兄他们真是要请你做军师?”
“谁知道是真是假?我是听他们自己说的。黄立晖那家伙不是玩意,没安好心,难怪见面那么豪爽,呸!见鬼。要不是我精灵,几乎上了大当。”
姑娘不再往下聊,转变话锋问:“请问林兄仙乡何处,今年贵贵庚?在江湖真是游学探胜么?”
“寒舍在湖广郧阳府哦!你在套我的口风,真坏!你先前不告诉我,别想在我口中得到什么。快走!要是出口被堵死,麻烦着哩!”说完,向前急走。
总算不坏,出口没被堵死,他们亦由后山谷中出口走出,重见天日。
君珂掀藤外出,吸入一口大气,看了看地下凌乱的草迹。喃喃地说:“被囚的人,都由这儿出险了,谢谢天!我总算改了心。”
姑娘拉掉了头罩,傍近他说:“你怎知他们已出险了?不为我们庆幸么?”
他并未转身看她,仍在细察足印,林缘有点潮湿,所以看得真切。他说“请看这些脚印,全是赤足,且有妇女的弓鞋印;不会是九华观的老道。至于我们出险当然也值得庆幸。
崔兄”他转身看她,如中电触,怔住了,突然退远三步。
他眼前出现了奇迹,是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女面孔,头上流了三丫髻,簪了三只珠花圈儿,那是大明未婚少女的标志,名花无主,光棍朋友可以一追。新月眉,大眼睛深如海洋,泛出顽皮的笑意,无所顾忌地凝注着他。美好的挺直琼鼻;弓形的樱桃小口,嘴角略向上挑,不笑时也含了三分笑意。晶莹腻骨泛着桃红的脸颊,令人看了真想咬上一口。
可惜,一袭黑色直裰掩住了她里面的紧身夜行衣,看不见她浑身的曲线,遗憾之至。她身材相当高。有六尺以上,比他矮半个头,定然是个刚健婀娜的美人儿。
她冲他微笑,扇形的漆黑长睫毛略闪,大眼睛亮晶晶似在说话,像在说:“你还胡叫?
看还能称兄道弟么?”
他目定口呆,将话咽回四中,半晌方说:“咦!你你是女孩子?”
她噗嗤一笑,以手掩住樱口,可见她极有教养。大眼睛一眨,笑说:“咦!谁告诉你我不是女孩子?”
“我叫你崔兄,你不是没反对么?”他扳着脸说。
“古人称姐为女兄,叫兄又有何不可?”她顽皮地反问。
“你强辩,不和你说;我要走了。”
“是回池州么?”她问。
“不!”
“你要到那儿?”
“不告诉你。”他摇头答,又道:“我要四出游学,随遇而安,走到那儿算那儿。”
“好,我也性喜山水,陪你逛逛江南,如何?”
他朝她一撇嘴,哼了一声说:“你?算了吧!一个女孩子"她双手叉腰,这次可显得野了,迫近说:“怎么?女孩子又有何不对?你说。”
他向后退,摇手道:“没什么,女孩子很好,很好。尤其是你,可算得巾帼英雄,胆气超人一等,够了吧?但如果和你走在一块儿,蜚语流言我倒不怕,你可禁受不起,再说
"
“不怕!一千个不怕。我可以换男装,挽发结易钦而笄。再说什么?”她贝齿咬着下唇,泛着顽皮的笑容。
他不住摇头,说:“不说也罢。总之,我有大事待办,你也有你的要事待理,走在一块儿,必须耽误一个人的事。后会有期,告辞了。”他拱手长揖,转身走了。
她默在那儿,突又叫:“林兄,请告诉我你今后何往?”
他转身摇头道:“在下曾说过,今后将随遇而安。崔姑娘,你这一身打扮委实岔眼,仍可看出血迹,千万小心,免得惹起麻烦。珍重再见。”
她闪身掠出,拦住了他,脸上布满哀容,苦笑着问:"林兄,说真心话,你是否讨厌我?别敷衍我。”
他一怔,咦了一声说:“什么话?崔姑娘,我为何会讨厌你?怪事!”
‘我我刺了你一剑,所以你讨”
他爽朗地笑了,打断她说:“你真傻,怎会呢?在那种境遇里,换了找我也会挥剑的,这是人的求生本能。我不仅不怪你,反而怨我自己冒尖,该先出声招呼的。”
她仍然幽怨地说:“你言不由衷,看你的神态,对我像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模样。你如果不对那一剑耿耿于心,能将我当小妹妹看待么?”
“崔姑娘,在下确是心无芥蒂,尚清放心。”他用微笑答复她,又诚恳地问:“恕在下冒昧能请教姑娘的芳龄么?”
‘我我虚度十六春”她忸怩了。
“我知道你定然是小妹,呵呵!所以不称你女兄。小妹再见了,珍重。”
他含笑一揖,飞纵入林。
姑娘刚敛衽回礼,他已掠走了。她一怔之下,正想追,突又止住了,向他的背影喃喃地红着脸说:请你往哪儿走,我会盯住你的。哦!他他真”
当天,山城石埭来了一个俊美的雄壮青年人,在这儿购置衣物行囊;他就是林君阿。他的书箧和衣物丢了,但银钱与重要物品是随身带着的。
这里且表表这座小山城。这个县确是小,辖境只有五乡,长方只有百余里,怎能不小?
本名叫做石城县,乃东吴时所建,几经变迁更易,梁朝大同二年,正式称为石埭县,因为贵池河的上源在这儿,有两座石坝将溪水拦住,便以此为名。所谓埭,也就是坝,两岸设有绞盘,可将舟船绞上,与目前的水坝稍有不同而已。想想看,那时的“埭”工程有多大?该在县西一百七十里石埭乡中,位于贵池河与大洪岭河合流处,不仅可将轻舟拽过石埭,载货的船也同样可以拽过。水坝可以行船,我国的水利工程值得骄傲。
除了石埭之外,这小城最脍炙人口的还有一段神话,就是陵阳山的窦仙坛。据说,窦仙名子明,曾任陵阳令。陵阳山在县北三里,有一条山溪绕山而过。有一天他到这儿钓鱼,钓起了一条白龙。他老兄于心不忍,将白龙放了。数年之后,他又来钓鱼,又钓起一条白鱼,他不再放了,剖鱼作羹,白鱼腹中有一部道书,教他烧炼修真之术。
他按书修练,大有所成。三年后,白龙来迎,他跨上龙背白日飞升。此后,乡民就在他飞升处建祠,据说极灵验,香火不绝。
县南与徽州府的黟县交界处,有一连串的高峰峻岭,那就是舒溪的上源。舒溪,有人叫施溪,流经县城南面,直抵宁国府的泾县,会合了徽河,叫做赏溪,也叫泾溪。再往下,会合了南陵县的淮水,便叫做青弋江,从太平府芜湖县县西南鱼港巡检司流入大江。
距石埭县县南三十里,舒溪左岸有一座小村庄,正位于一处山脚下,静静地安谧地座落在那儿。这就是有名的彭家村,彭都指挥彭胜安的家乡。
村中的村民约有五十余户,耕种着河两岸的一片广阔的田地,与世无争,安贫乐道。村中虽然出了几个有名人物,但并不失其山村淳朴的风气。
可是,自从八年前发生了彭胜安的族弟,全家二十二口午夜飞头的惨剧血案之后,这儿也就成了气氛沉重的山村。
不光是这件事,另一件事也令全村村民喘不过气来。
彭胜安一家不知下落,在血案发生的前一夜举家失踪。他一走,彭家村顿时失去了支柱,没有一个有名望的人在村中坐镇,便会受到邻村的骚扰;因为他们的邻村,是真正的强邻。
上游五里地,也有一座小村,约有六十户人家,叫做石弓村。村中人有三姓,荆、曾、雍。这座村,建村不过百十年。荆姓人最多,荆家的子弟最强悍。
荆家的族长叫荆荣,人倒没什么;可是他的儿子荆百禄,却是横行无忌的一方之霸,不是个东西。
石弓村的人是在本朝初从外地迁来的,来...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