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活着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一家子人,老哥能拿出一半的银钱,就很仁义了,旁人知道了,也会记老哥的好的。”
老赵挠了挠脑袋,憨笑道:“记我的好倒是不用,只要人不因为这种事来骂我就很好了,这人见得多了,就知道好人坏人都不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还是有大把人在。”
年轻人笑了笑,这次没搭话。
老赵喝完茶水,抹了一把胡子,有些遗憾道:“要不是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闺女跟媳妇儿,我也早去北边了,年纪大是大点,但好在有些把式在身上,怎么不比那些年轻人来得厉害?”
“只是一想着真死在北边了,媳妇儿闺女说不定以后就要受尽旁人的白眼,被欺负了也没个人帮忙,一想着这个,就舍不得。”
老赵感慨道:“不是不相信朝廷,听说新柳州那边,孩子就连上学堂都不要自己出钱,朝廷会拿钱,这是好事,但总归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可越是自己不敢去,就越是佩服那他娘的把命都丢到北边那些家伙,他们家里没老娘,没媳妇儿孩子?肯定都有,可他们就是去了,他娘的,真了不起!”
老赵说着说着就一直叹气,好像是觉得有些愧疚。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其实都能理解,老哥也用不着自责,想做点什么,也不都是要把命拿出去,就像是老哥现在,拿出些银钱也算是做了些什么。不去,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比如要是某天碰到那种因为男人死在北边的孤儿寡母,老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能帮就帮一把,也是很好的事情。”
老赵一拍大腿,怒道:“要是真遇到那种畜生,真该杀!”
年轻人有些无奈,看着眼前的老赵,叹气道:“老哥,生气就生气,下次记得拍自己的大腿,我这身子骨,可禁不起这样了。”
老赵低头一看,有些悻悻然的收回手,嘟囔道:“我就说咋不疼呢。”
年轻人对此,只是翻了个白眼。
……
……
车队短暂的歇息之后,在日落之前在黄龙州北部的一座郡城落脚。
郡城名字取得好,龙角。
倒也算是契合黄龙州的州名了。
一行人在一座客栈落脚,护卫的武夫们约着今晚出去喝酒,老赵特地来叫年轻人,年轻人只是苦笑,说现在这他娘的活着都不容易,你还要我喝酒,那不是嫌我命长吗?
老赵悻悻然一笑,说是他的错,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只烧鸡赔罪,年轻人倒是好说话,只是笑眯眯低声道:“老哥喝酒倒是可以,可别去喝花酒啊,不然等我有机会见了嫂子,肯定告你一状!”
老赵笑骂一声,“滚犊子!”
年轻人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老赵跟那几个武夫离去,这才转身往客栈里面走去,不过路过大堂的时候,正好看到陆青绫一个人在角落那边喝酒。
年轻人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坐在这个女子对面。
陆青绫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着问道:“怎么,要骗酒喝?”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眼前的女子已经拿出一个酒杯,要给对面的年轻人倒酒。
年轻人伸手按住杯口,无奈道:“真看不出来我要死了吗?”
女子见状也就作罢,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之后,摇头道:“不像。”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陆青绫平静道:“如果你真的要死了,大概就不会这么淡然了,反倒是应该整日忧愁,惶惶不可终日才对,像你这样,估计距离要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年轻人啧啧道:“不愧是神都陆氏的子弟,这一双风尘巨眼,了不得。多嘴问一句,跟陆新啥关系?”
陆新是如今陆氏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虽说不是长房出身,但凭借一身经商才华,早早地就已经出名,如今已经被陆氏重点培养,不出意外,就应该是陆氏下一代的家主了。
当然,如今陆新在神都能够以商人身份被人高看一眼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如今在和那位镇守使合伙做生意,两人算是朋友。
对商人陆新,许多人可以不以为意,但是对于一个镇守使的朋友陆新,在神都,没有人可以轻视。
陆青绫倒也直白,“同出一房,他爹我喊一声叔叔,堂姐弟。”
年轻人笑道:“果然嘛。”
陆青绫笑道:“公子跟我弟弟有旧?”
年轻人想了想说道:“见过几面,不算太熟,说半个朋友也过得去。”
陆青绫点点头,没有怀疑。
年轻人反倒是好奇起来,“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信公子的话,但我相信我这双眼睛,走南闯北也看过了不少人,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双好眼睛,看人看物,都是这样,公子这份姿态,还是不差的,虽然不见得真是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但家世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看眉眼,好似也很熟悉,就是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陆青绫也是相信自己这双眼睛,不然绝不可能说这么直白。
年轻人揉了揉脸颊,笑着说道:“说不定还真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会儿我肯定好看许多,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认不出来也正常。”
陆青绫淡然一笑。
“这次见你,是向你道谢,另外也是道别,你们要继续返回神都,我要在这里逗留些日子。”
年轻人轻轻开口。
陆青绫挑眉道:“有事要办?”
年轻人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陆青绫点头之后,也没多问,很多事情,萍水相逢就不该问这么清楚,行走世间这么久,她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年轻人忽然问道:“听说陆姑娘这次贩卖的茶叶利润,都要尽数捐给朝廷?”
陆青绫没有否认,直白道:“不止是我这一次的利润,而是我们这一房,本月的所有利润,都要捐给朝廷,北边在打仗,我们去不成,总要做点什么。”
陆氏贵为大梁第一经商大族,生意遍布天南海北,虽说只是其中一房的一个月利润,但也绝对不少了。
陆青绫补充道:“这这是我们这一房自发的行为,整个陆氏,应当也会拿出一笔钱来,为朝廷充作军费,陆氏的供奉自愿的,也会去北境不少。”
年轻人赞叹道:“陆氏高义。”
陆青绫笑道:“俗话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当初陆二爷受辱,是那位镇守使大人站出来,为陆氏讨了个公道,这份恩情在心里,陆氏要还。”
年轻人皱眉道:“我听说最开始是那位陆二爷不愿意说朝廷的坏话,所以才会受辱,之后那位镇守使出手,应该是报恩才是吧?”
“那位镇守使可以这般想,但我陆氏不会这么想,天底下的事情没有理所应当,况且那位镇守使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别的不说,之前妖帝南下,不是他,谁能拦住?”
陆青绫自顾自笑道:“再说了,挣再多钱,有什么用。要是朝廷没了,大梁没了,这些钱还有什么用?”
年轻人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陆青绫刚想要继续说话,客栈外,有人忽然急冲冲跑了进来,找到陆青绫之后,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声,那就眼看着陆青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年轻人问道:“何事?”
陆青绫看向这个年轻人,想了想,仍旧还是说道:“当地官府说要扣押我这批货物,想要把货物带走,就得交一笔跟这货物价值相当的银钱。说得好听,是说现在朝廷征税,咱们也得为国出力,但实际上如何?不过就是上头逼得紧,本地乡绅和富商的钱要不来,就朝着外地客商捅刀子放血。”
年轻人皱起眉头。
陆青绫一拍桌子,冷声道:“你去跟他们说,该交的赋税,我一分不少,不该交的,我一分没有,打主意竟然打到我神都陆氏头上了?”
只是陆青绫这话刚说完,客栈里面就涌入了几人,都是身穿官服的,其中还有一人,一身甲胄。
为首一人,是个中年官员,看着眼前的路青绫讥笑道:“神都陆氏,当真是好大的名头!如今国难当头,你神都陆氏不思为国分忧,反而死死握住这点黄白之物,有什么用?!”
中年官员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真容易让人抬不起头来。
陆青绫满面怒容。
那几人不以为意。
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个坐在陆青绫对面的年轻人,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