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惯于起得早而最先去沐浴的人,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他们或者是两个人并排或者是单独地在大树底下,沿着那条从昂华尔的山隘流出来的溪河慢慢地散步。
别的浴客从昂华尔镇上走过来,随即匆匆地进了浴室。那是一座大的建筑物,底层专为温泉治疗而设,二楼是乐园,咖啡座和台球室。
自从盘恩非医生在昂华尔山谷的尽头发现了这股泉水——他称做盘恩非温泉——以来,当地和附近的几个地主们,胆怯的投机事业者,就打定了主意,在倭韦尔尼省1的这个风景幽绝的小山谷中央,造了一所可做各种用途的大房子,能够同时供治疗和娱乐之用,房子下层出卖矿泉,淋浴和盆浴,上层呢,甜味烧酒、啤酒和音乐,自然的环境虽然荒野,却很教人快乐,随地都有很高的栗树和核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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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倭韦尔尼是法国旧日的一个省区的名称,位置在中部偏南之处。十八世纪之末,它被分为甘大尔省,驼姆高峰省,阿利埃省等行政区域。但一般语文上仍多袭用旧日省名。此省区内有高山峻岭和很多的死火山喷口,也有肥沃平原。昂华尔镇在驼姆高峰省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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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造一个在任何温泉城市不可少的风景区,他们沿着那条小溪围了一部分凹地;在那里开了三条小径,其中一条几乎是笔直的,另外两条都是弯弯曲曲绕着的,在第一条尽头地方,引了一道由泉水源头上分过来的人工泉水,使它在一个用水泥砌的大水槽里涌上来,水槽上面盖着一个茅草顶棚,用一个被大家亲昵地称呼做玛利的,神情冷淡的妇人管理着。那个沉静的倭韦尔尼妇人戴着一顶永远雪白的小帽,全身罩在一条掩住工作服的永远很洁净的大围裙里,每逢望见有一个浴客在小径上对她走过来,她就慢慢地站起了。认清楚了那个人,她就在她那口活动的玻璃小柜子里拣出了那个人的玻璃杯,随后用一只装着长柄的锌质小瓢从从容容把泉水装满了杯子。
浴客神色黯淡,微笑了,喝完了水,交还了杯子,一面向她说:“谢谢,玛利!”随后转过背来走了。于是玛利重新坐在她那把麦秸靠垫的椅子上,等候接着而来的浴客。
浴客们的人数并不多。昂华尔温泉站是在六年之前才开始接收病人的,经过六年的营业,顾客的人数比第一年开幕的时候多不了好多。那一共约莫有五十来人,主要部分是为了欣赏当地风景来的:首先因为昂华尔这个小市镇的令人神往的美,它是完全淹没在参天的大树丛中的,弯曲的树干粗得像房子那样大小,其次因为山岭重重叠叠,素来以富于隘道出名,尤其那一段异样的小山谷对着倭韦尔尼省的大平原展开,却突然在那座竖着好些死火山的喷口的高山脚下终止,在一条形态狞恶峥嵘的裂罅边终止,裂罅当中满布着崩塌了的或者尚未崩塌而使人感到威胁的岩石,有一道溪水对着好些巨人样的石头顶上像瀑布一样直落下来,在每一块石头前面形成一个水荡。
这温泉站正像一般的温泉站一样,也是由一本宣传小册子开始的,当时小册子的作者就是盘恩非医生。他首先用冠冕的和感叹的文体来极力赞美本地的阿尔卑斯山式的吸引力。他只用些经过选择的和表示华美的形容词,那些制造印象不着边际的形容词。他说附近各处都是清幽的:满是美不胜收的或者明媚可爱的风景。那些近在咫尺的散步地方,也都有一种能使艺术家和游览者精神感动的奇景。随后,小册子的叙述突然不用转折,就落到盘恩非温泉的治疗功用上去了,说温泉含有重碳酸盐、钠质的、混合的、轻酸性的,而且还有锂有铁等等能够治好一切病症。他并且列举了那些病症,合而称之为:“特别臣服于昂华尔温泉的慢性或者急性的病症”;列作一张分门别类而对于种种病人都有安慰力的长单子。小册子的末尾,载出有关日常实际生活的情形,例如住宿和饮食以及旅馆的价目。因为昂华尔镇的三家旅馆,都是和这所医疗娱乐两者兼营的浴室同时涌现的,那就是大光明旅社,簇新地建在那个俯瞰温泉的山谷坡儿上;温泉旅社,是旧日客店重加粉刷的;韦代叶旅社,是收买三栋相连住宅再打通合并做一栋改造的。
除了三家旅馆同时涌出之外,随后某天早上,镇上又发现有两个新医生布置了诊所,谁也不很明白他们是怎样来的,因为在温泉城市里,医生们都好像从泉水里冒出来似的,如同气体泡儿一样。这两位新医生就是何诺拉医生和拉多恩医生:第一位是倭韦尔尼人,第二位是从巴黎来的。一种猛烈的怨恨随即在拉多恩医生和盘恩非医生之间爆发了,而何诺拉医生,那个胡子刮得很干净和衣服穿得清洁的胖子,素来是微笑的和柔和的,向第一位伸着右手,向第二位伸着左手,和他俩的关系都保持得不坏,但是盘恩非医生却以昂华尔的温泉站和浴室的医务视察头衔统制着全局。
这头衔是他的势力,而浴室是他的所有物。他在那儿消磨白天的光阴,并且有人说他黑夜也不走开。早半天,他百十来次从他那所紧靠着镇上的住宅走向他在浴室门口过道右边设立的诊察室;如同一只躲在网里的蜘蛛似地,埋伏在那儿,窥探病人们的来来往往,用一副严厉的眼光监视自己的病人,用一副愤怒的眼光监视其余两位医生的病人。他几乎用一种像是海船船长的姿态去招呼大家,而对于新到的病人,不是使得他们微笑,就是使得他们恐怖。
这一天,他正提着一阵快步走来了,快得使他那件旧式方襟大礼服1的两幅宽大的衣襟,飘动得像是两只翅膀;忽然听见有人叫着:“医生!”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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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方襟大礼服和丝光高型大礼帽,在欧洲一般都要到盛大的礼节场面上才有人用,但是在法国,凡是爱摆空架子的人,随时都爱穿戴这两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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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子转过去了。他那副干瘦的脸,挂着好些在缝儿里像是发黑的摺纹,长着好些不常修剪的灰白胡子,因此显得又皱又脏,这时候他极力微笑着;并且脱了他那顶破损而又染着油污的丝光高型大礼帽2,露出了满头的灰白头发——这头发就是他的竞争者拉多恩医生用嘲笑口吻换一个字称为“灰尘头发”的。随后他向前走了一步,鞠了躬,低声说:<font style="font-size: 9pt">
2参阅前条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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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侯爷,今天早上您可好?”
一个修饰得很仔细的矮个儿,洛佛内尔侯爷,向医生伸着手,回答道:“很好,医生,很好,至少不算坏。我始终还有些腰痛;不过总算是好了一些,好得多了;而且到现在我为了它还不过洗了第十次温泉浴。去年我一直要洗到第十六次才有些效果;您可记得?”
“是呀,我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并不是我想向您说的。我女儿今天早上到了这儿,我所以想首先跟您谈谈她的情形,因为我的女婿昂台尔马,韦林昂台尔马,那个银行家”
“是呀,我知道。”
“我的女婿有一封写给拉多恩医生的介绍信。我呢,我只对您有信心,所以我央求您答应先到旅社走一趟,先走一趟您可明白我宁愿先把事实跟您坦白说您现在可有时间?”
盘恩非医生重新戴上帽子,很受感动,很不安。他立刻回答:“我有时间,马上可以去。您可愿意我陪了您去?”
“那是当然的。”
他们立即对浴室转过背来,提着快步由一条弯弯的小径往坡上向着大光明旅社的大门走;那旅社当初为了使旅客们望得见一点风景,正造在山坡上。
走到二楼,他们就进了一间客厅,那是同洛佛内尔和昂台尔马两家住的那些屋子相连的客厅;这时候侯爷让医生独自留在客厅里,自己却去找他的女儿。
他几乎立刻就带着她转来了。那是一个金黄头发的青年妇人,身材不高大,血色不充足,相貌很漂亮,神情像是个孩子,但是那双大胆地睁开的蓝眼睛对人发出一种果断的顾盼,因此使这个娇小玲珑的人,取得了一种刚毅而妩媚的情趣和一种罕见的个性。她并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泛泛地不舒服,发愁,无所为地一动就哭,没来由地发脾气;概括说来,多少害着贫血症。此外,她很盼望有一个孩子,而结婚两年以来,她徒然等候着。
盘恩非医生肯定昂华尔的温泉是可以有特效的,他立刻开方子。
他的方子素来像是一份公诉状,外貌是显得怕人的。
方于是写在一大张小学生用的白纸上面的,列成好些条文,每条字数各有二三行不等,字体狂乱,尽是刀尖子一般凌乱伸起的字母。
条文下面列出种种应当由病人在早上,中午或者晚上空肚子去服的药水、药丸、药粉、前后相接,神态狰狞。
所以一看方子,旁人总以为读到了一篇这样的东西:“案据某某先生身染某种慢性的无法治疗势必致命的病症,他应当服吃下列各种药品:“第一项——应当服些硫酸奎宁,这药必然使他耳聋和失去记忆力;
“第二项——应当服些溴化钾,这药必然使他倒胃口,削减一切机能,多生包疖和鼻息发臭;
“第三项——应当服些碘化钾,这药必然使他身上的一切分泌腺,脑部的和其余的全体干枯,并且在不多的时间内,使他变成阳痿以外,还变成一个傻子;
“第四项——应当服些水杨酸钠,这药的治疗功用还没有证明,不过病人服用以后,仿佛会在闪电般的情形之下忽然身死。
“并且同时可以服点使人发痴的三绿乙醛,服点毁败视官的颠茄;而一切使人败坏血液,腐蚀器官,消耗骨骼的植物溶液和矿物调合剂,都可以多少服一点,使得不死于病的人必死于药。”
医生在那张纸的正面和反面写了好久,随后,如同一个法官签署一件死刑判决书似地签了名。
那个青年妇人坐在对面瞧着他,她几乎忍不住要大笑,她的嘴唇角儿已经有点儿动了。
他恭恭敬敬行过告别礼就走了,他一走,她就把那张写黑了的纸揉成一团,随后向着壁炉里一扔,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噢!父亲,你在哪儿发现了这一件化石?他真完全像是一个估衣店的商人噢!这是你做的好事,把一个法国大革命以前的医生从土里掘出来!唉!他真是可笑极了脏透了对呀脏透了真是,我相信他把我的笔杆儿都弄脏了。”
门开了,父女俩听见昂台尔马的声音正说:“请进去,医生!”拉多恩医生随即出现了。这位从巴黎来的医生身体笔挺而瘦长,颇有礼貌,看不出年纪,身上穿着漂亮的短上衣,手里拿着一顶丝光高型大礼帽——在倭韦尔尼各处温泉站开业的医生都戴这种礼帽——他满脸光光地没有一点胡子,像是一个在乡村歇夏的演员。
侯爷发呆了,既不知道怎样说,也不知道怎样做,这时候,他的女儿正用手帕掩在嘴上,假装咳嗽的样子,使自己不至于当着这个新进来的人狂笑。他用稳定态度打了招呼,依照青年妇人的一个手势坐下。昂台尔马跟在医生后面,仔细向他说起他妻子的情形,她种种不舒服的状态,以及巴黎的医生们在诊察后的见解,未后他又说起自己根据那些用专门术语说明的特殊理由而来的个人见解。
昂台尔马还很年轻,是犹太人,以代替旁人经纪银钱为专业。他在那种业务之中范围做得很大,并且行行都精通:他随机应变的本领,理解事物的迅速和判断力的可靠真是令人惊奇。在身材的比例上,他是过于胖一点,因为他一点也不算高;滚圆的脸,光秃的头,胖孩子的神气,肥大的手,粗短的腿,他像是过于鲜润而不十分结实,说起话来,口才非常地好。
他从前用狡猾手腕娶了洛佛内尔侯爷的女儿,目的是想把自己的投机事业扩张到一个本来不是属于他固有的社会里去。并且那位侯爷每年的息金收入约莫有三万金法郎上下,而子女一共只有两人,但是昂台尔马先生的家财,在他三十岁结婚的时候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万;而他那时的投资又可以使它达到一千万或者一千二百万的数目。洛佛内尔先生是个优柔寡断的,变动不定的意志薄弱的人,最初他愤怒地拒绝过旁人提议这种婚姻,想起亲生的女儿要嫁给一个以色列人,心里便很不以为然,随后,经过半年的抵抗,他在累积的金钱压力之下让步了,唯一的条件,就是将来的孩子们必须在天主教的范围之内受教养。
可是他们一直等着,而孩子们连一个都还没有消息。侯爷醉心于昂华尔的温泉已经两年了,这时候他想起了盘恩非医生的小册子也曾肯定温泉医得好不怀妊的妇人。
所以他把他的女儿带到昂华尔来了,为了替她安顿,他的女婿也陪着她来,并且根据巴黎的家庭医生指导,把她托付给拉多恩医生随时诊察。所以昂台尔马一到昂华尔就去找拉多恩医生;现在他向医生说完了自己的见解之后,接连列举了他妻子身上已经证明的种种病征。最后他又说起自己因为生孩子的希望落空非常痛苦。
拉多恩医生现在让他一直说到底,随后他转过脸向着青年妇人问:“您可有话要补充,夫人?”
她郑重地回答:“不,一点也没有,先生。”
他接着说:“那么,我请您宽掉您的旅行外衣和腰甲1;只穿上一件简单的白浴衣,全白的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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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腰甲是西方妇女的一种贴身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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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诧异了;他就活泼地说明他的方法:“老天呀,夫人,那是很简单的。在从前,人人相信一切的病全是从血液上或器官上的某种缺点来的,到今天,我们在许多病例之中,尤其是在您的特别病例之中,只简单地设想:您所得的这些无从确定的不舒服现象,甚或至于其他好些严重的,很严重的,可以致死的疾病,都可以完全是由一件不关重要的器官引起的,这就是说:在种种容易确定的影响之下,这器官有了一种损害邻近器官的不正常发展,因而破坏了人身全部的调和,人身全部的均势,必然变更或者停止人身的种种机能,妨害其他一切器官的自然运转。
“所以只须胃囊有发肿现象,心脏的运动就受到妨碍,它的跳动就变成了激烈的,不规则的,有时候甚或是断断续续的,这就可以使人误认是心脏病了。肝脏的发胀或者某些腺的发胀,都能够发生好些扰乱,而这些扰乱常常被那些不大爱观察的医生们归罪于成千累百毫不相干的原因。
“因此,我们第一件应当做的事,就是要查明一个病人全部器官的体积以及它的位置是否都是正常的;因为只须有很小的小毛病就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健康。因此,倘若您允许的话,夫人,我就要来很细心地给您诊察,并且把您各项器官的界限,体积和位置画在您的浴衣上面。”
他已经把帽子搁在一把椅子上了,他自如自在地谈着,他那张宽嘴巴张开又闭上,在两边刮得光光的脸蛋儿上形成两条深的皱纹,这样子也使得他有些儿像一个神父。
昂台尔马兴高采烈,高声说道:“不错,不错,很有根据,这个;很高明,很新颖,很有现代性。”
在他嘴里“很有现代性”这几个字,是赞美的最高峰。
青年妇人很开心了,站起来走进自己的屋子里,过了两三分钟,穿着全白的浴衣重新走出来。
医生要她躺在一张长躺椅上,随后从衣袋里取出一枝铅笔,那是三个笔头的,一黑、一红、一蓝,他着手在这个新顾客身上来听诊和敲诊了,一面在浴衣上面画了好些颜色不同的短线条,标出各种诊察的结果。
这种工作经过一刻钟之后,她像是一幅地图了,图上不仅像是指出大陆、海洋、海岬、河流,国家和城市,而且像是列出大地这一切部别的名称,因为医生在每条分界线上写了两个或者三个只有他一人看得懂的拉丁字。
可是,等到他听过了昂台尔马夫人内脏一切声响,又敲过了她身上的一切不响亮的或者响亮的部分以后,他从衣袋又取出一本红皮烫金的手册来,手册的内容是按着字母先后次序分列的,他查过手册的通检表,照着次序揭开,然后写着:“诊察第六三四七号。——昂夫人,二十一岁。”
随后,把浴衣上的种种颜色不同的记载从头到脚都重看一遍,如同埃及学家判别象形文字似地读着,他把那些记载都抄在手册上。
他抄完了以后,说道:“一点放心不下的事都没有,一点不正常的处所也没有,只是有点轻微的,很轻微的腺外渗润的毛病,大概洗上三十来次轻酸性的温泉浴就可以治得好。此外,您每天午前可以喝三次矿泉,每次半杯。其他概用不着。四五天之后,我再来看您。”随后,他站起来,致敬之后便匆匆走出去了,使大家都吃了一惊。这种匆促告别的情形正是他的派头,他的出众之处,他独有的标志,他认为这样的走法是很好的派头,并且可以使那些找他诊治的病人得到有力的印象。
昂台尔马夫人跑到镜子跟前看看自己,后来她由于一种快活孩子的狂笑,全身都动摇起来。
“哈!他们真是有趣的,他们真是稀奇古怪的!说呀,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个,我马上要会他!韦勒1,您去替我找来哟!应当还有第三个,我要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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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韦勒是韦林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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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发呆了,问道:“怎样,第三个,第三个什么?”
侯爷不得不解释一下,一面表示歉意,因为他有点害怕他的女婿。他说盘恩非医生曾经来看他本人,他便引了医生到过基督英这儿,为的是要知道医生的见解,因为他很信服这个老医生的经验,老医生是本地生长的,而且温泉是他发见的。
昂台尔马耸着肩头,并且肯定只有拉多恩医生可以治疗他的妻子,因此使得侯爷焦急起来,于是考虑到应该如何补救,而不至于使那个容易暴怒的盘恩非医生感到不愉快。
基督英问道:“共忒朗可在这儿?”这个共忒朗是她的哥哥。
她父亲回答:“在这儿,他已经到了四天;跟着他一块来的,还有他一个朋友,就是他常常谈起的波尔布来第尼,现在他俩正一块儿在倭韦尔尼省里周游。他俩都是从它尔山和蒲尔布勒那一带过来的,下星期六,他们再动身到甘大尔去。”
随后他问基督英,她昨天在铁路上过了一宿,现在是不是想在午饭以前先去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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