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情景。她的美丽、她的丰盈,还有她伶牙俐齿的模样,都烙印在他心底,烙痕渐渐地加深;每次情不自禁地想起,心中那根蒙尘未弹的细弦总像是被撩动了。
她带给他的刺激太深,也太多。他向来稳若磐石,却为她的顶撞挑惹所震动;他尚且如此了,莫慎扬几乎可以想见她将会在莫城掀起一阵叛逆狂潮。
莫慎扬坐上榻边,伸出大掌,触摸她额上的热度,指尖却流连在她的细肤上,不肯轻离。在察觉到她没有发烧之后,他惯常拧起的眉峰不禁放柔了。
“唔”在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近身,水芙蓉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
“感觉怎么样?”他收回大掌,低沉嗓音在静谧的夜,还是有雷鸣般的效果。
“很吵。”她撑起身子,答非所问,还一本正经地教训他。“看到人家在睡觉,你要问话,不会小声点试探看看吗?要是我还在睡梦中,铁定也被你吵醒了。”
“感觉怎么样?”他完全不受教,不把她小女人般的嘟嘟嚷嚷当成是一回事。
“不怎么样,只是觉得怎么一觉醒来,又是看到你?”
“‘又’是看到我?”他不悦地眯起眼睛,为她那语气中的不耐隐隐发怒。“这是什么意思?”
水芙蓉当然不会老实地告诉他,在梦中,他的身影一直纠缠着她,老是用炯炯深眸焚视她;而她赤裸的身子被他瞧得火烫无比,却只能局促不安地任他以眼神掠夺,不能反击,也无法遮掩。
她不喜欢这种无助的感觉;他所带给她的,非关厌恶,而是融合着羞窘赧涩,和一些些、一些些的亢奋噢!都是那双黑眸的错,一定是它们怀有不为人知的魔力,才让她胡思乱想了起来!
“没有意思啦。”她赌气地说道,不想他再追问下去。
又使小性子了!这女人简直把它当特权了。“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水芙蓉顶高了小鼻子。“我、拒、答。”她不喜欢他主宰的口气,不喜欢他要人有问必答的态度,,如果他想从她身上问到些什么,那他得客客气气地来。
“你的名字?”高大的身子威胁地踏近一步。对于莫城的事务,他向来要求全盘掌握,哪怕只是区区一个名字,只要他想知道,都不容人有所隐瞒。
那陡然逼近的身形,让水芙蓉不禁畏缩地猛吞口水。要他客气点?恐怕她是奢求了。“你你凶什么凶啊?要本姑娘告知芳名,是不晓得要礼貌一点吗?”
“名字?”他低声问着,已经接近猛兽的低声咆哮。
他长得这般魁梧,站得离她这么近,得要她仰高了头才能直视他;他抡起拳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她头上敲个包,那一定是很痛的吧?
水芙蓉胡思乱想着,却不服输地回瞪着他。他的眼神就像是火炬,在熊熊燃烧之际,却也不断地闪烁着忽明忽灭的火光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定睛细瞧,才发现那是他一直在忍耐着的怒气。这个男人的声势与块头虽然足以吓坏人,但在他心里却克制着脾气;他根本没有动手伤人的意思。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她打从心底地绽出一朵微笑。这个男人,还不赖嘛!
她的笑容,激怒了莫慎扬。“同一句话,不要让我讲太多遍。”
“好啦好啦,我看你长得也不太像是鹦鹉。”她的发现,让她变得有恃无恐。
“名字!”他压抑着愤怒的咆哮。她得意的笑容虽然好美,但也让他好想一指捏碎这个惹人怒的小妖女,她似乎把激怒他当作是一种游戏,乐此不疲。
“才说你长得不太像是鹦鹉而已,你不要马上就承认你自己是,好不好?”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存心考验他的自制力。看着他铁青的神色、紧锁的眉头,她知道,他一定是个惯于让人臣服的男人。“给我点时间,我还得编一个名字呢!”
“编?”他迸出来的嗓音,夹杂着浓浓的硝烟味。
“是呀。”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明明知道他已经心上一把火,却还是想要惹他大发脾气。“不是说,来到莫城的人,都可以重新开始的吗?那就该要改名换姓,不是吗?”
想编造身份来历,她倒是很有胆量在他面前承认。“你想叫作什么?”
想到屋外的片片飞雪,她沉吟道:“就叫瑞雪好了。”
她说得有道理,来到莫城的人,都可以获得重新开始的机会;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你冒着大风雪到莫城来,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投奔自由了!难不成是来观光的吗?这里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玩?”不晓得为什么,水芙蓉发现,在他的面前,她特别喜欢抬杠。大多数的时候,他的眸底是深沉的潭,没有波澜,她偏偏喜欢把它们燎成火海。“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城主?”她挑衅地看着他,脸上映着不驯的美。
“你要见城主?”他瞪着她看,冰傲的眸子显得诡异。“可你又不知道城主是哪一位?”
水芙蓉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嘲讽,却听不出其中的异样。“是是是,我是不知道城主是哪一位。你以为那臭男人的肖像图满天飞,连三岁孩童都认得吗?”
“你说我说城主是个臭男人?”他清傲的脸庞有一丝欲展未展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却坚持不透口风。
“不只是个臭男人,搞不好他还秃头、挺个肥肚脯呢!”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他以为他笑起来像个可爱的小顽童,让她心神一荡,就得意了吗?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希望到时候不会失望。”莫慎扬冷厉的线条因为她而柔化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两人却都没有发现,仿佛这样的相处是很自然的。“你很快就会见到他。到那时候,你恐怕会发现,不只是三岁孩童,连牙牙学语的婴孩都认得他。”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那副惊讶的模样。
“见到城主是一件很难的事吗?”瞧他说得神秘兮兮、语焉不详,她很怀疑。
“不难。”他的眸心凝在她的俏脸上,深意悠悠。“一点儿都不难。”
“等我见到了他,我首先一定要向他告状。”水芙蓉义愤填膺地说道,决心给他一个吓破胆的威胁。“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你是个多么恶质的男人,居然看去、看去”言及此,她霞烧玉颊,再也说不下去。只要一想到才初初见面,他便碰了她的唇两次,并与她裸里相对,她便心乱如麻,又羞又怒,脑子一片浑沌。
“看去什么?”她的结巴让他感到有趣。
原来她的小嘴也会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圆溜溜的话语就像弹珠,全都可以毫不费力地从她舌尖弹出来,收也收不住。
“总之,你就是看去不该看的东西!”她大声啸吼,好讨厌他那副恶劣的模样,让她气得想磨牙。
“也许城主会因此而命令你嫁给我。”他似笑非笑,眼底有着深潜的认真。
“哈哈,你提供的笑话还满好笑。”嫁给他?算了吧,她又不是吃饱撑着。水芙蓉不表示意见,也没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好了,知道了我的名字,你这就可以滚蛋了,晚安。”她缩进被里,美丽凤眼瞪视他送客。
莫慎扬旋身离去。在踏出门槛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过如此飞扬的时候。
当水芙蓉还躺在床榻上,偶尔咳嗽两声,却庆幸着自己终于开始新生的时候,莫城里有关于她的种种传言,已经沸沸扬扬地传开。
被总管遣来照顾她的两名婢女,端个饭、送个茶之后,便跑得不见人影。她们看着她的眼神,含幽带怨,偶尔还夹杂了几许杀气,水芙蓉差点以为自个儿欠下了八百两银子还没有还。
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对吧?
水芙蓉乐观地想着。传说中,莫城的人民是很和蔼、很亲切、很善良的,他们一向欢迎投向莫城怀抱的新朋友;或迟或早,她一定会见识到这些特质的。
这时,门扉传来了轻敲声。
水芙蓉直觉地意识到,这绝不会是那个可恶的男人。夜里到清晨,他过来探望过几次,每次都是门推了就进来,从来不懂敲门的礼仪。要不是念在他其实很关心她的病情,每次出现都给她好安心的感觉,她才不会任他说来就来。
“瑞雪姑娘,我们是来探望你的。”门一开,十来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成行走入,卷来了一阵浓郁的香风。
带头走入客房院落的,正是萤芝。这些少女全都刻意妆扮过自己,弄得漂漂亮亮,打算在一开始就给她一个下马威。谁知定睛一看,倚坐在床榻上的,竟是一个美丽非凡的女人。
水芙蓉皱起了柳眉。如果不是她神智清楚的话,她恐怕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澄湖;这些少女浓装艳裹的模样,比那些送往迎来的姑娘更夸张。
她在这些少女的眼中,看到了嫉妒不对,水芙蓉摇了摇头。嫉妒应该不存在于莫城,这里的人们都该是善良的。
萤芝走了过来,抖着嘴唇,努力地扯开一抹微笑,其实眼中正问着强烈的妒意。“你,长得很美嘛。”她上下打量着水芙蓉,很不客气。
听起来像是挑衅,但水芙蓉极力压抑这种猜测,陪笑道:“你也不差呀。”
萤芝脸色愀然一变。什么叫做“你也不差”?这个意思是说,她美则美矣,但还是比不上她吗?
这个女人才初来乍到,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历,就尽得莫慎扬的特殊待遇。他从来不曾对一个女子费心过,但却为她搜罗了全城最上等的女衫、交代下人们要好生伺候着。若只是这样倒也算了,然而最可恨的是她手中还握有一个叫人疯狂嫉妒的“特权”莹芝咬牙切齿地想。
水芙蓉看出她眼中的愤恨嫉妒。那太熟悉了,从以前到现在,她不晓得从多少女人的眼中看到这种神色,但善意、善意!莫城的人们都是很善良的,她所听来的消息,不都是这样的吗?
萤芝凑上前来,伸手捏了捏她水嫩的脸庞。“你的皮肤可真好。”转瞬间,她突然加重力道,掐住她的细颊,狠狠一扭。
水芙蓉疼得都快要掉下泪来,却还是努力地游说自己,她绝对没有恶意。
那些经由转述得知的莫城风土民情,已在她的心底扎下根基,让她坚信不疑:莫城里无不是之人;所有人性的黑暗面,在莫城都不存在。
只除了那个恶质男人以外。水芙蓉在心里自行加上注解。
“我叫萤芝,这里所有的女孩都听我的话。”萤芝趾高气扬地介绍自己的地位。“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说毕,她们便扭头离去了。
捂着瘀青疼痛的颊侧,水芙蓉终于松了一口气,自我解嘲地模仿着萤芝的口气,摆头说道:“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哈,一听就知道口是心非!
“你到底是一粒软柿子,还是一只会咬不会叫的狗?”冷漠讥诮的声音传来。
水芙蓉抬起头,发现一个俊美少年倚在门口,漠然地看着她。而她心里不住转呀转的疑问,不知怎地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自然而然冲口而出了。
“人家不是都说,莫城的人是很和善的吗?”她问道,有些困惑。
“你好,我是莫亭言。”少年咧开了嘲讽笑痕,双手环抱着胸前。“欢迎来到莫城。你将会发现,莫城的人和全天底下任何地方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一样有善有恶、有邪有正,甚至还更精采的哩!”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水芙蓉一人留在原处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