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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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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嚎的北风,近几日愈刮愈起劲,刮得满天灰沉沉,遍地冷兮兮,家家关门闭户,大地鸡犬无声。

    紧跟着大雪纷飞,原野已经变色,举目都是一片银妆世界,玉洁尘环。

    在湘西古城宝庆府的西门外,约五里处有个古渡名日“神滩”一日清晨冒雪来了两个古怪的老人,一个手中拿着一本不知名的旧书,一个手中却提着一只没有底的竹篓,他们上了渡船,似在等着过渡。

    其一向西看了一眼,口中忽然嗨嗨笑道:“我说死要钱,买卖相差不远啦,不知‘神船帮’派了些什么货色送财神哩!”

    妙,江湖字号里还有名叫“死要钱”的,那老人闻言一瞪眼,嘿嘿笑道:“活报应,你莫打错算盘,难道忘了我们是来窥伺那个神出鬼小子的么!”

    这个老人的字号更有意思,看来是有点神秘,他向西端路上伸长着脖子,突然道:“来了,但未发现有高手护送。”他似乎来不及和死要钱斗嘴,一转身,藏到江岸岩石后去了。

    活报应跟踪而到,他向来路上张望,口中冷笑道:“嘿嘿,车老官的手下竟没有一个追着敌人,可能被神船帮全部杀绝了!”

    死要钱冷声道:“这个老官在前天还好生生的没有病,为什么会突然宣告死了呢,活报应,咱们该不会上当吧?”

    活报应嘿嘿笑道:“这个官儿太好了,咱们能救活他当然好,现在既已死了,我们也不能让兔息子们把尸体抬走。”

    死要钱看看棺材还未到,嘴巴又咕喀道:“这个老官也是个怪物,生下三男三女都是武林中名门正派的杰出弟子,他为什么连一个都不带在身边,告老回乡也不要家里迎接,这不是存心送死吗?就那么几个家将管个屁用?”

    活报应嘿嘿笑道:“这老官作了几年工部大员,看来是位文官,其实他还是位武功甚高的老剑土,可惜他没有江湖经验,不知武林风险,他怎知他那几手到了江湖上就吃不开呢?这次告老回乡,他可能还想在儿女面前充充英雄好汉哩。”

    正说着,远远看到八个黑衣大汉抬着一口黑漆棺木,前无孝子引路,后无亲戚送葬,冷兮兮地被抬着向这边飞跑,确实有点古怪。

    突在雪花飞舞中,不知从何闪出三条如电一般的人影,横身截住抬棺材的来路,其一发出沉沉的声音道:“朋友,你们也得休息一下了!”

    八个抬棺大汉一见大惊,同时将棺材放下,一齐拔出刀剑护住。

    这面活报应轻声叫道:“黄金力士!他们来得好快!”

    死要钱急忙阻止道:“莫出声,他们又是蒙面出现,这次非查出他们的正主儿不可,这批家伙的行动太神秘了。”

    耳听八个黑衣大汉之一大声问道:“三位是哪条线上的朋友,可知我们是‘神船帮’的兄弟么?”

    三个蒙面人一色打扮,黑巾蒙面,身着蓝衫,腰间都是抄鱼皮鞘长剑,居然连身材的高矮都难分清,其中一个淡然道:“我们是哪路,告诉你反将对你们不利,你们帮主巫百灵将来必定知道。”

    另一黑衣大汉横剑冷笑道:“三位拦路有何见教片

    那蒙面人朗声道:“我们要的是棺材中的死人。”

    八个黑衣大汉闻言大急,慌忙摆开迎击之势,其一大怒道:“原来你们也要抢死人,告诉你,沿途抢的人太多了,咱们帮内因护棺死了二十几个高手,你们要抢也不容易。”

    其中一个蒙面人可能是首脑人物,只见他踏上两步摇手道:“诸位不必紧张,有话慢慢商量,死人一定要,但不打算动武,因为诸位没有一个是我们的对手,同时我们也从不杀无罪之人。”

    说完向后一招手,大声道:“将东西拿出来!”

    后面两个蒙面人应声抖出两只包袱,朝雪地一摔“通”的一声震开,突见里面金光闪闪,谁料竟是八只特号金元宝。

    八个黑衣大汉一见大骇,十六只眼睛直瞪着金元宝动都不动。

    蒙面人忽然大笑道:“八位如果让在下取走死人,这八只金元宝就是诸位的啦!”

    黑衣大汉面面相觑,但却无人开口,蒙面人又笑道:“诸位怀疑是假的吗?”说着俯身拾起一只,伸两指轻轻在金元宝上缝中一剪,真如快刀切豆腐般立即切作两段,向八个黑衣大汉又笑道:“诸位,内外都是一样,成色十足!”

    忽听一个黑衣大汉颤声道:“阁下既有无上功力,要杀我们易如反掌,那又何必用黄金作交换?”

    蒙面人点头道:“朋友问得好,不过在下已说过,你们是无罪之人,在下怎好无故下手,同时还有点事情需要仰仗诸位帮忙。”

    那黑衣大汉急问道:“摘下有何指教?”

    蒙面人道:“诸位没有死人相信不能交差。”

    黑衣大汉点头道:“阁下既然知道,纵有黄金,咱们也不敢交换。”

    蒙面人沉声道:“死人我非要不可,黄金送给诸位,此事毫无商量余地,不过要替诸位安全着想,在下只有一个办法。”

    黑衣大汉道:“阁下有何办法?”

    蒙面人道:“诸位可将棺材抬到对河墓地去烧化,见了贵帮主时,只说遭敌追击,无法脱身,被迫而为,否则难免尸体不被他人夺去。”

    八个黑衣大汉很清楚,知道战必全军覆没,而且也保不住死人被劫,大家商量一阵,只好同时答应。

    蒙面人立叫开棺,须臾在棺内抱出一具老人的尸体,为首蒙面人接住一看,又对八大汉道:“诸位可以分金抬棺上道了,再见。”

    三个蒙面人同时拔身而起,俄顷隐没于大雪纷纷之中,但他们走还不到一里,突听后面有人叫道:“黄金力士,留下尸体再走!”

    三个蒙面人闻声不惧,同时回身而立,一见赶来的是两位老人,那抱尸体的忽然大笑道:“原来是‘死要钱’索空和‘活报应’冷冻两个老儿,怎么样,就凭二位也想夺尸么?”

    活报应哈哈笑着抢说道:“你们这批年青人到底有多少,江湖上到处轰动!”

    为首蒙面人朗声道:“黄金力士只有一个,他是我们老大,但我们兄弟不分彼此,凡有不平之事发生,那儿必有我们兄弟在场。”

    死要钱大笑道:“原来如此,你们老大到底姓甚名谁,居然连我们老一辈的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确是当今江湖上的风云人物,现在三位抢去这尸体又有何用?”

    为首蒙面人哈哈笑道:“人称死要钱和活报应乃是武林怪杰,我看亦不过如此,怎能开口就问武林禁忌之言,我老大的姓名碍难奉告,同时二位都知道这车工部生前是个好人,我们却去当然是不许武林宵小毁尸泄恨。”

    活报应嘿嘿笑道:“你们口气猖狂,动辄得罪武林前辈,难道就目中无人了么?”

    为首蒙面大汉立将尸体交与同伴,立即拔剑笑道:“二位如不惜英名,何妨就在此地印证两手?”

    死要钱抢出说道:“正合老朽之意!”

    说罢一挥手中竹篓,欺身而近,捷逾鬼魅,不愧武林成名人物。

    蒙面人轻轻一笑,旋即闪身不见!

    活报应旁观者清,触目不由大惊,冲口大叫道:“死要钱,他已伏在你背后啦!”

    蒙面人闻声闪开,拱手道:“二位武林前辈乃正派奇人,晚辈告罪了!”

    声落,率众如飞而去。

    死要钱忽地长叹一声,回身向活报应道:“冷兄,他就是真正的‘黄金力士’,我居然不能和他走上一招就垮啦!”

    活报应哈哈笑道:“这件事如果传入江湖,只怕无人相信哩,老索,将来各大门派倒霉的日子可多着哩,听说他对江湖各帮各派都不买账哩,刚才他不给你难看,那是看得起咱们呀,否则绝对没这么便宜。”

    死要钱立即道:“走!我们进城去,看看车府有何动静。”

    他们走了不久,原地上倏忽之间又现出三个蒙面人,原来他们竟是去而复返,只听那为首之人发出郑重的声音道:“黄土珍,你到左面高地去守望,姚士清,你到右面林缘去监视,不管什么人都不许通行,违者格杀勿论,我要及时施救,药力快要消失了,恐怕误了他老人家的生命。”

    两个同伴应声分开,一奔高地,一奔林缘,动作如电!

    为首蒙面人急急将尸体抱到避风处,轻轻靠放在岩石上,伸手在衣袋取出一支五瓶,倒出两颗丹九,小心地送进死者的口内。

    究者是个六十余岁的老者,头发斑白,五柳长髯,一身青衣马褂,虽说是死人,但在这样大雪狂风中仍然红光满面,那简直不可思议。

    没有多久,死者忽然变成活人,睁眼打了个呵欠,有如甘梦初醒,目光炯炯,慈祥中还带着几分威仪,他一眼看到蒙面人,忽然面现慈笑道:“大侠!老朽又见到你啦!”

    他忽然觉县在雪地里,显然有了疑问,怔怔地又道:“这是什么地方?”

    蒙面人本来是立着等他苏醒的,闻言拱手长揖道:“老大人,此地已离府上不远了,晚生是刚刚才在敌人手中将认人夺来的!”

    老者抬头望着纷纷的大雪,似在回忆什么往事,良久叹声道:“老朽想起来了,自从蒙大侠在湖北道上赐给一颗丹丸,叫老朽在危急之时吞下,谁料真有事情发生啦。”

    蒙面人道:“大人在什么地方遇上危机的?”

    老者道:“在湖北通城,我的家将打听的敌人竟不止一批,据说都要将老朽活捉,那时老朽就吩咐家将买口棺材,吞下你那颗丹丸后,以后的事情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蒙面人叹声道:“这几批江湖人也真是可恶到了极点,人死了竟连尸体也要,这真是晚生始料所不及的事。”

    老者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蒙面人道:“这是宝庆府西门外!”

    老者骇然道:“那岂不是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了!”

    蒙面人道:“大人,你老的棺材已然经过长期的你争我夺,大家都欲将你老的尸体夺到似的,最后才落到‘神船帮’手中,因这方向数易,好在神船帮总堂是在新化城,不然他们也不会将棺材运到这个方向来了!”

    老者道:“那些人为什么连老朽的尸体都要呢,此事真令人费解?”

    蒙面人道:“你老是否在十七年前救了两个夫妻大盗之命,而且将那夫妻大盗的初生之于藏了起来卢

    老者叹道:“大侠,有的,不过那不是夫妻大盗,而是江湖上最有人性的活菩萨,说他是大盗真是罪过,他夫妻所得的钱和财,可说都给了鳏、寡、孤、独和贫病交迫之人,在他们夫妻手中救活的老幼男女,简直是普及天下,他们杀的都是世上最坏的恶人,这种奇夫奇妇老朽敬之还惟恐不及、哪还有不救之理。”

    蒙面人静静地听着,显然已激动不已,良久又问道:“你老可知那对夫妇是江湖上黑、白两道和官家三方的眼中钉么?”

    老者点头道:“老朽知道,可也管不了这许多,老朽也因此丢了纱帽,哈哈,现在想来倒是无官一身轻哩!”一顿又叹声道:“自从那两夫妇将孩子交给老朽之后,他们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唉!传言纷纷,又说是被黑道对头围攻杀死了,又说已遭中原各派迫得无影无踪了,也有说终被官家捉着就地处决了,总之老朽内心感到非常难过。”

    蒙面人似强忍冲动,点头道:“晚生听到的大概和大人没有什么出入!”

    老者威然道:一说来老朽真正对不起那对夫妇,唉,他们的孩子居然被恶人从我手中抢去了,现在尚不知生死如何”

    蒙面人见他戚然下泪,立即劝道:“你老不必担心,那孩子现已成人,推因他仇人如麻,他不敢来见大人,因为他怕替大人带来无边大祸。”

    老人突然跳起道:“真的?”

    蒙面人道:“那孩子与晚生有八拜之交,他曾发誓要以自己的一生来保护你老的安全,直至你老百年之后。”

    老者叹声道:“他错了,他应该先给老朽看看,免得无时不在牵挂。”

    蒙面人道:“好的,晚生去通知他,叫他永远莫离你老的身边,不过,你老虽能看到他,但他仍旧不肯使你老认出他,那是非常重要的。”

    老者苦笑道:“那岂不是等于未见?”稍停又叹道:“就这样吧,老朽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就行了,我也不能勉强他一番苦心。”

    蒙面人道:“他的武功不佳,你老纵有所悟,但也不要露出他的马脚,否则敌人就会找上贵府的。”

    老者叹声道:“可惜那孩子的父母真正姓什么老朽都不知道,同时又没有替那孩子取个名字就被歹人抢走了,大侠,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啊!”蒙面人道:“他知道,他的师爷对他的身世非常了解,抱歉晚生不能说出他的姓名。”

    老者看看天色,知道已到日出的时候,扑打一下雪花道:“大侠,还是请你送老朽回家罢。”

    蒙面人道:“你若放心,晚生早有安排,不过你到府上后江湖上下不出十天就会知道,以后的麻烦仍旧不少,好在令公子和千金都是都门大派弟子,明的不怕,怕的是敌人暗袭,今后你老可要千万当心。”

    老者道:“当年之事,恶人要杀我,官家要罚我,那是自然之理,但我这装死的事情,恶人是不清楚的,然而他们要找我的尸体又有何用?”

    蒙面人道:“这点晚生也很怀疑,总之是有原因的。”

    老者突然道:“难道是京里发动邪人要找尸体?”

    蒙面人道:“你老在朝有无对头?”

    老者道:“大对头多得很,那都是官场的事情而起,现在老朽已是庶民之身,官家的事情不提也罢。”

    蒙面人道:“那就毫无疑议了,你老的官场对头当然不相信你老已死,他们要看到尸体然后才会甘心。”

    老者叹口气道:“皇上不采忠信,因之才使豺狼当道,老朽不死,今后必无宁日了。”

    蒙面人道:“你老放心,晚生只要知道你老有难,得信必全力以赴。”

    老者苦笑道:“大侠乃江湖奇土,足迹遍及海角天涯,老朽有事,大侠又如何知道呢?”

    蒙面人道:“府上有个家人名叫古士奇,他旁的长处没有,但却生了两条飞毛腿,而且与晚生也有联系,一旦有事,你老只要不许第三者知道,派他找我决不致有误。”

    老者大喜道:“老朽多年不在家,家里的下人恐怕有多数不认识,这个古士奇可能是新来的,那就好,老朽保证连儿女都不说出。”

    蒙面人忽然将他背起,召回同伴,轻声道:“西面有敌追来,晚生送你老进城去罢。”

    另一个接口道:“大哥,我们仍走神滩渡吗?”

    背老者的道:“不,咱们走正面踏水过河,进北门奔府后街,转到东直大街就无事了。”

    老者诧异道:“大侠,你对宝庆城怎地这样熟悉?”

    蒙面人笑声道:“江湖人就是靠地形熟,否则有事何能脱身。”

    宝庆城中有一座山,山上风景幽美,属城中第一名胜,人立山顶,可以一览全城,其名叫“大头领”上山坡可以看到一块牌坊,横题着四字——六岭春色,山上有茶亭,有酒店,游人所需,可说应有尽有。

    山南有座新建的府第,规模在宏,堂是富丽,主人就是告老还乡的车工部,此老生有三男三女,长子车战野。为华山派杰出弟子,次子车碾城,是武当派一流剑士,三子车千乘,是少林俗家弟子,尽得少林真传,因都无意功名,反成江湖奇士。

    兄弟醉心武林不算,因车老终年在京,连他几位千金也不事女红,莫不成了巾帼英雄,大小姐车美云自幼被峨嵋第一号人物“千手老尼”要去,现在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二小姐车丽峨,人称昆仑“白发仙姑”第二,三小姐现在只有十七岁,她是车家最得宠的娇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疼她,但也没有一个不怕她,可是她不乱开口,开口连母亲都要听她的,她两个姊妹已经够美了,但站在她的面前时,尤如满园桃子里独有的一朵玫瑰。

    这小妮子名叫车冰莹,她很少外出,也许出门根本无人知道,可是她的一身武功却来得非常古怪,连她哥哥和姊妹们都不知道,但又无人敢向她盘问,也不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么高深,确是一个神秘姑娘。

    最近他们兄弟姊妹都在家,也许是凑巧,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老子即将返乡!

    车家的仆人不多,但比起一般富贵人家就可观了,女的老老少少有十几个,男的连家将算上,却又比女的多。

    这日一清早,老的还在睡大觉,年轻的却在偷懒,因为公子小姐早就在后花园中练功夫了,八字大门未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在大叫:“门房老爹,起床呀,时候不早了!”他在朗声大叫,声音异常清爽。

    这青年穿一身青色夹衣裤,居然不怕大风大雪,也许是仆人之故,他那英俊的长相恐怕不会不受人夸奖,要是生在王候将相之家,保险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无论五官身材,哪一样都长得恰到好处。

    门房里有个老声老气的打了一个哈欠,接着骂道:“古士奇,你鬼叫个什么劲,天刚亮呀?”

    原来这青年就是古士奇,只见他哈哈笑道:“老爹,快开门,我这里替你买来了一壶老水酒!”

    这句话可能十分灵验,突闻“拍略”一声,门房开了:“哈哈,士奇,你真是个好老弟,来,还是晚上剩下的菜,咱们喝一杯”

    话还未完,只见他将头一缩:“喝,好大的雪!”

    古士奇将酒递给他,转身道:“老爹,我不奉陪,公子们等着我哩,快开大门,公子们看到又要噜嗦你啦。”

    说完长身入院,直朝花园奔去。

    到了中午,车府大门口突然喧哗一遍,人喊马嘶,门房老爹一看,不由骇然一震,拼命就向内跑,口中连连大州道:“快来呀!老爷回来啦”

    全府上下闻声霎时都被惊动,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竟一窝蜂似的向外涌,男仆人招呼骑士和夫役,丫头拥着老夫人,带着公子小姐们涌向车老官,乱纷纷,简直非一言可尽。

    车老官不慌不忙,走进大门朗声道:“你们不要乱,这批骑上马上都要回去,夫役早已给了赏钱,你们只将箱笼搬进后堂就行了。”

    老夫人这时顾不了寒冷,被丫头们拥到老伴身边轻声问道:“相公,你带去的家将呢,这些年难道”

    老夫人比什么人都细心,她见老爷进门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故而有点起疑。

    车老官生怕儿女看出破绽,立即正色道:“夫人,家将跟了下官一辈子了,难道我就不替他们弄个一官半职的,告诉你,差不多都有一点前程了,我这次回家都是同仁们派人护送的。”

    这句话很有分寸,可说是毫无破绽,于是听得老夫人呵呵陪笑道:“相公一生顾念下人,不料到老时仍旧英明如斯!”

    车老官暗暗吁口气,却听大公子问道:“爹,你老这次回家似乎与十年前不大相同啊!”老头儿闻言一怔,板着面孔哼声道:“战野,有何不同?”

    大公子一看老父面色不对,陪笑道:“爹,好像是不作官了?”

    老头儿忽然哈哈笑道:“你们兄弟不愿上进,连带为父的也没有劲了,不作啦,免得五更赶早朝。”

    兄弟姊妹一听老父是告老回乡,人人都喜得眉开眼笑,又是哄笑一阵!

    老夫人急急道:“埃哟!战野!你怎么不带着弟弟妹妹扶爹进去,这样冷的天气,难道你们要把爹爹冻”

    “死”字不敢出口,妇道人家最爱吉利,话到中途,只好向车老官道:“相公,你也是,和他们站在雪上究竟要说多久?”

    老头儿巴不得早点收场,呵呵笑道:“夫人请,千万勿冻破你脚上的鸡眼睛!”

    老夫妇说话没有禁忌,又引起儿女仆们一阵哈哈大笑。

    大门口的骑上都是黄金力士手下兄弟,夫役也是黄金力士雇来的,但不知从哪儿搞来那些箱箱笼笼,相信里面都是贵重物品,须臾之间,门口骑士夫役都告辞而去,仅剩下男女婢仆在乱纷纷地搬东西。

    老官儿一进后堂落座,一下子又被儿女围住问东问西,倒把夫人坐在旁边插不过话去,她老人家只好在旁含笑静听。

    丫头们忙着添炭火,老妈子急急到厨房煎姜汤,配点心,什么洋参汤,丽参汤,羊羔,红枣,荔枝,等等送到一大盘,水陆并陈。

    老头儿可能也是又饿又渴,一面吃一面说,精神倒还不坏。

    一会儿他忽然向大儿子问道:“战野,听说我们家收容了不少青年能干的好家人,是么?”

    大公子恭声道:“爹,不多呀,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孩儿带回来的,名叫胡忠狱,现年二十,武功很高,一个是二弟在河南认识的,名叫张发货,一个是三弟在前年收留的,名叫李进香,他们都是江湖中义气的青年,功夫好,作事也能干,只有三妹于五月份不知在什么地方带回一个名叫古士奇的,我看”

    他说到这里拿眼睛望望身边的三妹车冰莹,似有不敢再往下说之概。

    老官儿立即目光注定小女儿,含笑道:“冰儿,你怎么不开口?”

    冰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膘了大哥一眼,淡淡地道:“爹,咱们家里安不住真正有用的人物,明天我就叫他走。”

    老头儿一听吃了一惊,急急道:“冰儿,你怎么了,生谁的气啦!”

    冰莹忽然正色道:“古士奇的骑术好,轻功高,大哥、二哥、连三哥,大姊二姊他们,哼,总之他们都有点嫉妒。”

    老头儿听她说话如放鞭炮,立知道这个小女儿不好惹,随即笑呵呵地道:“冰儿,假使爹爹也喜欢这个人,你肯不肯赶他走呢。”

    冰莹没有高兴的表情,仅仅淡然道:“这个人本来就不听管教,我也并不十分要留他,不过既然爹爹要,那就不许他离开就是了。”

    老夫人这时才接口笑道:“相公,那孩子我倒是非常爱他,就是行动有点随便而已,有时半天不见到人,有时连饭都不在家里吃,简直有点野孩子气。”

    老头儿哈哈笑道:“那有什么要紧,家里的人多,少派他作点事不就得了,今后这孩子算是我身边的,你们都不许过问。”

    老头儿说的话,就是这一家人的严命,众人闻言,都在心中叫糟,但却无人敢说过“木”字。

    谈了一会家常,不久就吃中午饭,老头儿起身道:“我的饭开到书房去罢,战野,你去将古士奇叫来,我有很多事要指示他。”

    老夫人在儿子应声去后,扶着椅子欠身道:“相公,你刚回来,第一顿饭应大家在一桌吃呀?”

    老头子摆手道:“团圆饭留到明天再吃,我要休息了。”有了儿女在身前,他也减去“下官”两字啦,干脆就不来那一套。

    中饭后,古士奇由书房走出来,谁都不知道他在书房里听了老官儿一些什么暗示,只觉他面上仅含了一丝自得的神秘微笑。

    车府中有了老官儿回来,气氛也变得比从前热闹多了,加之季近年关,人人都喜气洋洋。

    城中这几天商旅尤盛,人头拥挤,乡下人进城办年货,城里人都在张灯结彩,惟有一点比往年不同,那就是客店,往年这个时候,客店是没有生意的,外乡人八九都走光啦,但今年却出奇的热闹,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客店竟都没有空房出租,看来实在有点古怪,这是车老官回来的第四天了,在早点后他老人家又把古士奇叫到书房里去。而且叫他将房门关好,同时道:“士奇,你搬张椅子来这边坐。”

    古士奇没有一般家人那么拘束,也没有那般低声下气,叫他搬就搬,叫他坐就坐,那个调调儿味道,反而蛮对老官的胃口。

    “士奇!外面有没有风声?”

    口气和霭,简直毫无主人姿态,与一般有钱有势的人完全不同,简直比对儿子还好,古士奇见问点头道:“大人,外乡客住在城中的非常多,经我打听之后似乎情形有点不对。”

    那老官儿没有被他后面的话惊住,反对他叫大人两字皱眉道:“士奇,你怎么不改口叫伯伯,我已向全家宣布过了,谁都不敢反对你作我的侄儿,要记住,下次我就会生气骂人了。”

    古士奇恭声道:“是,是,你老还有什么事?”

    老官儿笑了笑,问道:“二位哥哥和三位姊姊对你态度变了没有?”

    古士奇点头道:“他们对我都很好”老官儿摇摇头道:“马上恐怕不容易改变,表面好不算数,他们内心必定不服,伯伯还得自己去观察。”

    他又问了家里的一些事情,接着望望古士奇正色道:“士奇,你与黄金力士有交往,难道你就没看到他的真面目?”

    这问题使古士奇愣了一下,接道:“大伯伯,我仅仅与黄金力士的手下兄弟有往来,对黄金力士本人可真没见过,不要说我,江湖上除了他师父,恐怕没有一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就是他手下兄弟也是一样。”

    老官儿听了他这番解释,似已完全相信了,又道:“士奇,伯伯交待你两件事情,你要留心去办。”

    古士奇立即道:“伯伯尽管吩咐,士奇一定留心。”

    老官道:“第一你要替我注意张发贵,李进香,胡忠狱三人,因为我怀疑三人中有一个是我最关心的那人,第二,你要查查我们屋前屋后是否有个青年外乡人。”

    古士奇连声道:“这个容易,一有可疑之处,我就来禀告你老。”

    老官儿仍旧不让他走,又问道:“城中有没有黄金力士的兄弟?”

    古士奇道:“有,他们在没有事情发生时,外表无人知道他们是黄金力士,可惜侄儿曾经与他们有言在先,不许向任何人说,否则侄儿必在暗中告诉你老几个。”

    老官儿摇头道:“人要守信,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话问完,古士奇走出书房,在通过一处走廊时,迎面撞上二小姐车丽娥。

    “士奇!”

    看样子她有事情,古士奇走近道:“二小姐,有事吗?”

    车丽娥故意地噫了声道:“吓,你称呼我什么,爹爹听到了那还了很,喊二姐呀!”

    古士奇不在乎她那一套,又问道:“没有事,我要出去了!”

    车丽娥似知不能和他闹僵了,但面色仍然不好看!“啊,干嘛这样急,你去不去打猎,听说大江屋那边山区有雪兔,三妹也要去。”

    她将“三妹”两字叫得特别响,古士奇摇头道:“那要过江,路太远,我不去!”

    不买账可能是古士奇一贯的脾气,车丽娥也许受惯了,马上软下来道:“士奇,你反正没有事,陪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古士奇道:“我今天有很多地方要去,恕不奉陪。”

    车丽娥道:“你要去哪里?”

    古士奇道:“多啦,蛇湖山、高庙、东塔、北塔、火神庙、水游庙、箭落门、神滩渡”

    车丽娥一连听他说出七八个地方,不禁讶然道:“哟,这都是本城九景之地呀,一天怎么走得完,而且是大雪天,没有什么可玩的,你去干啥?”

    古士奇道:“伯伯有事情叫我去办,不信你到书房去问。”

    一顶大帽子压得车丽娥哪敢去问,但她马上改变主意,立即道:“好啊,那我也不去打猎啦,干脆跟你去到处走走多好!”古士奇再也无法推脱了,只得道:“要去就要快,既不骑马,也不坐轿,否则我一个人走了,注意,衣服穿多一点,到时借故叫冷要回来我可不管。”

    车丽娥急急道:“一切答应你,但你要等我们,我去叫三妹、大姊,也许大哥、二哥、三哥都会去,岂不更热闹。”

    古士奇无奈其何,大声道:“我在‘六岭春色’牌坊下面等你们!”说着就走了。

    在六岭春色牌坊下,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仁立着,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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