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小兹甫抱着一只大碗,不用筷箸,也不用勺子,狼吞虎咽的吃着,瘦瘦的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吃的十分凶猛,吃的还噎着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使劲往下咽。
吴纠赶紧弄了杯水来,喂给小兹甫喝,小兹甫喝了水之后,又抱着大碗开始吃饭。
吴纠就坐在一边,看着小兹甫吃饭,那模样十分让人心酸,小兹甫吃的飞快,狼吞虎咽的吃完,用瘦瘦的小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巴,然后将那只大碗轻轻放在一边儿,怯生生的看着吴纠。
奶声奶气的说:“兹儿兹儿会干活儿,兹儿可以干活儿。”
吴纠将他搂过来,放在腿上,小兹甫就端端正正的坐着,本该是肉嘟嘟的小娃娃,此时却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说:“兹儿很乖,你现在病着,叔叔不需要你干活儿。”
小兹甫抬起头来,怯生生的说:“那那苏苏、苏苏会赶兹儿走么?”
吴纠说:“自然不会,兹儿好好养病,多吃一点儿,叔叔才更高兴,知道了么?”
小兹甫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说:“多多次一点儿?可是、可是兹儿次不下太多了。”
吴纠险些被他逗笑了,又觉得十分心酸,搂着他轻轻揉了揉,说:“乖孩子,去歇息罢,睡会儿觉,你累不累?”
小兹甫乖巧的点了点头,乖乖躺在榻上,躺得笔杆条直,还盖上了小被子,两只小手捏着被子的边缘,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吴纠,说:“苏苏,兹儿还能见到娘亲么?”
吴纠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低声叹了口气,说:“等兹儿长大了,好么?”
小兹甫又乖巧的点了点头,一直营养不良,如今吃饱了,还发着热,自然也就困乏了,打了个小哈欠,两只大眼睛泛着迷茫的水光,很快就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粉嘟嘟的嘴巴里还发出梦呓的声音,说:“娘苏苏是好人,苏苏给兹儿次了好大一碗饭饱、饱的”
吴纠越听越是心酸,在榻边上坐了一会儿,齐侯也坐在一边,拍了拍吴纠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一下。
他们一路赶路过来,如今已经过了黄昏,小兹甫吃了东西,其他人都没有吃东西,齐侯怕吴纠身子撑不下去,说:“二哥,去吃些东西罢?”
他们正说话,子清突然跑进来,说:“王上,曹大夫回来了,说是已经摆下宴席,想给王上接风。”
吴纠听了,接风?宴席?不由眯着眼睛,说:“走,随寡人去会一会这个曹大夫。”
吴纠留下棠巫照顾小兹甫,就带着众人往前厅走去。
曹家不大,看起来很简陋,根本没有花园这东西,只是院子里种了些花草,此时也被砸烂了,前厅就在不远的地方。
吴纠一行人走过去,就看到前厅灯火通明,地上铺着毯子,一行人立刻从前厅迎出来。
打头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额头上深深的皱纹,留着山羊胡须,额头上都是汗,连忙跑出来,那管家就跟在后面,身后还有几个下人和侍女。
那领头的男子定然是就是地方官曹孝了。
曹孝连忙迎出来,跪在地上,说:“孝恭迎我王,恭迎齐公。”
吴纠看了一眼曹孝,说:“曹大夫不必多礼,请起罢。”
曹孝站起来,引着吴纠往里走,说:“我王请,我王一路奔波,孝已经为我王准备好接风宴,还请我王不要嫌弃。”
吴纠随着曹孝走进去,就看到桌案上摆放着各种山珍海味,珍馐美味,虽然不至于十分珍贵,但是对比外面的饥荒和洪灾来说,已经无比奢侈了。
吴纠看着那些奢侈的美味,眼神有些阴沉,曹孝连忙拱手说:“我王请坐。”
随即曹孝挥手,管家立刻去叫舞女和女酒,一些穿着打扮十分美艳奢华的女子从外面娉婷而入。
吴纠看到这场面,脸色终于寒了下来,冷冷的笑了一声,曹孝在一边侍奉,吓了一跳。
吴纠淡淡的说:“曹大夫,外面洪灾饥荒,百姓吃不上东西,活活饿死在街头,而你却用这些奢侈的东西给寡人接风,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一出,曹孝和管家都愣住了,连忙“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磕头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吴纠冷冷一笑,说:“寡人看你却不知道,来人!”
他说着,偃鸠赶紧走上来,拱手说:“王上。”
吴纠眯着眼睛说:“将这些吃食,全都撤下去,分给外面的难民。”
曹孝一瞬间有些怔愣,随即满脸的惋惜,偃鸠丝毫不客气,立刻让人进来,将这些山珍海味全都撤下去,吩咐发给难民们吃。
吴纠站起来,说:“曹大夫,如今门外的难民们在正饱受疾苦,曹大夫身为地方官,应当知道做些什么罢?”
曹孝连忙磕头说:“是是,小人知道。”
吴纠说:“知道就好,知道下次便不要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他说着,抬起不来,直接越过曹孝,走了出去,齐侯也起身,跟在后面,低声说火:“二哥,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吴纠一路回了房舍,走进去,坐下来,这才稍微缓过了一些脾气,毕竟今日吴纠看的太多了,先是看到了破败疮痍,随即又看到了饿死病死的难民,还得知他下令修建的学堂是个毛坯棚子,只是下雨就砸死了不少孩子,哪有不生气的道理,再一看曹孝准备的那些山珍海味,那怒气顿时就像是火上浇油,瞬间燃烧起来。
吴纠缓了口气,齐侯说:“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学堂的事情,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让人有机可趁,贪赃了建设学堂的钱款。”
吴纠点了点头,说:“赵白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说。”
两个人正说着话,子清进来说:“王上,管家来为王上和齐公送晚膳来了。”
吴纠本不想吃,不过齐侯一定要管家进来,因为吴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齐侯怕他生气,又饿坏了身子。
管家很快走进来,手中端着膳食,这会相当简单了,一个青铜盘子,里面托着两个大碗,是类似于盖浇饭一类的东西。
管家先将膳食放在案子上,随即“咕咚”跪下来,磕头说:“王上,王上齐公,开恩啊,我家老爷,并非有意冒犯王上和齐公。”
吴纠淡淡的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连忙说:“王上,曹大人是好官呢,您也看到了,这府上,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但是院子只有这么小,因为大人根本没钱扩建,这些日子,自从发洪水开始,大人就第一个到重灾区去,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走了,天黑都不回来,若不是因为今日王上和齐公大驾,小人派了下人去寻大人,大人还在灾区组织抗灾呢!”
吴纠听那管家说着,似信非信,那管家继续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当真不敢撒谎欺瞒王上和齐公,大人家中一贫如洗,这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若是我王不信,可以遣人去问,一问便知,大人本没有什么银钱,只是听说王上要亲自来灾区,这才咬牙狠心,将整年的粮俸都拿出来,去换了鱼肉,给王上准备了这一场接风宴,真的没有挥霍之意,请我王明鉴。”
吴纠眯着眼睛,说:“既然你们大人没钱,为何还要这么做?”
管家嗫嚅了一阵,低声说:“因着因着这里洪灾比较严重,二来也是因为大人没见过什么大仗势,不知如何应对,听说听说郢都的士大夫们,一顿饭要吃一百道美味佳肴,因此大人惶恐怠慢冲撞了王上和齐公。”
吴纠听管家这么说,又想了想府上的布置,的确相当简陋,房舍也没有太奢华,和那宴席确实相差甚远,便说:“你先起来罢,曹大夫的事情,寡人会彻查清楚的。”
“是是。”
管家连忙起来,送了晚膳,很快就出去了。
天色本就阴沉,不过没有再下雨,天色完全黑透之后,公子白和吴刀可算是从外面回来了。
公子白连忙前来禀报,说:“王上,白打听到了很多关于学堂的事情。”
公子白这趟出去,收获颇丰,打听到了很多关于学堂的事情,因为这是个鸟不生蛋的小地方,十分穷苦,因此突然弄了个乡学在这里,一下就非常有名。
因为吴纠设定了很多学堂补助在里面,因此学堂一建立起来,很多人趋之若鹜的把孩子送过来,尤其是女孩子,为什么?因为管饭啊。
这年代的百姓不喜欢女孩子,重男轻女的理念虽然不是太成形,但是女孩子体力不好,根本无法劳作,最多织布,不能怎么分担家务,因此平头百姓还是喜欢生男孩儿,生出女孩来都觉二十分亏得慌。
学堂招收学员,竟然男女不限,因此很多百姓都把自家的闺女,送到学堂来,虽然目的不是为了读书,是为了少分家中的粮食。
不过学堂很快也招收满员了,学生十分的多。
只是不知道哪一层开始贪赃,拨下来的建设学堂的钱财却少之又少,最后只能建出一个豆腐渣子的毛棚子。
那毛棚子风吹就晃悠,下雨还漏雨,最后几场大雨一下,整个都坍塌了,将孩子压了不少,而且远远不止如此
公子白说:“王上,白还打听到了,这所学堂,因为没有钱财运转,给孩子们吃的午膳,竟然是馊掉的泔水,孩子们根本吃不饱。”
吴纠一听,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又冲了上来,竟然是馊掉的食物,而且还是泔水。
吴纠说:“学堂的事情,都是谁经手的,可查清楚了?”
公子白拱手说:“最后一步经手就是这位曹孝大夫,不过之前还有很多人经手,还未能查清楚。”
吴纠冷声说:“查!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这所学堂是这样,保不齐旁的学堂不是这样,一定要给孤查到底,将这帮子蛀虫,给孤连根拽出来!”
“是!”
公子白连忙拱手,齐侯皱眉说:“二哥,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二哥已经从郢都而来,想必贪赃的大夫们早有准备,若是公然去查,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恐慌,说不定会抹掉罪证。”
吴纠点了点头,齐侯说:“赵卿,你先暗中调查一下,顺着最后经手的曹孝往上一层层排查。”
公子白说:“是,白明白。”
公子白与吴刀禀报之后,还要继续去纠察这件事情,很快就离开了。
齐侯见吴纠气的脸红脖子粗,连忙说:“二哥,看你气的,快喝杯水。”
吴纠喝了一口水,感觉自己要喷火了,说:“这些贪官,简直泯灭人性。”
齐侯说:“先吃晚膳罢,吃过了早些休息,明日咱们还要去找重灾区勘察勘察,二哥可别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吴纠虽然生气,但是目前还没查明白,自然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管家送来了晚膳,吴纠和齐侯准备吃晚膳,齐侯一看那晚膳,顿时没什么兴趣了,肉渣少的可怜,自然了,也没有青菜,这年头青菜比肉还要可贵,再加上闹洪水,早就给冲没了,因此只有大量的饭,还是糙米。
吴纠见齐侯一脸苦相,便说:“说了不让你跟来的,现在要吃苦了。”
齐侯立刻说:“二哥,孤不怕吃苦,孤虽然是贵族出身,可小时候一刻也没有享受过贵族的待遇,孤并非怕吃苦,只是怕二哥不在孤的身边。”
吴纠听着的确有些感动,只不过吃糠咽菜竟然都能说出情话来,弄得吴纠很不好意思。
两个人匆匆吃了晚饭,刚想要歇下来,就听到“砰砰砰”的声音,棠巫的声音传来,说:“王上,齐公!”
吴纠赶紧起身,齐侯批了衣裳过去开门,棠巫焦急的说:“王上,齐公,兹甫不见了。”
吴纠吃了一惊,棠巫说小兹甫方才还在屋子里,吃过晚膳就睡觉了,一直好好儿的,刚才棠巫准备去倒壶热水回来,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回来一看,小兹甫竟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榻上空了,被子也掀开了,人却没了!
吴纠和齐侯赶紧套上衣裳,准备出去找小兹甫,天色很黑,透露着阴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暴雨,小兹甫还在发烧,身子也没大好,不知能跑到哪里去。
小兹甫像个小豆包,地出溜儿一样,他睡醒了一觉,感觉精神好了一些,房舍里也没有人,房门开着一个缝隙,小兹甫有些好奇,就从榻上爬下来,滴溜溜的就跑出了房门。
外面的环境很陌生,对于府邸来说,看起来十分简陋,但是对于小兹甫来说,简直是天上人间,草丛里还有没被雨水砸烂的小花花。
小兹甫好奇的跑过去,蹲下来闻了闻那小花花,旁边还有个小花花被砸的倒了,小兹甫伸出瘦瘦的小手,将那小花扶起来,低声说:“发发你怎么了?是累了么?”
小兹甫正在小花花顽耍,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小,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兹甫就站起来,好奇的顺着声音往前走。
一直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偏房,很偏僻的地方,旁边就是堆放柴火和杂物的地方,那里竟然有个房舍开着门,一个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坐在房舍前面的台阶上,正在一个人自言自语。
那少年身材纤细,长相竟然十分精致,看起来便像是个精致的娃娃一样,只是脸色苍白,被暗淡的月色照耀下,脸白的几乎透明,一脸不足之状。
小兹甫走过去,看到那自言自语的少年,好奇的咬着自己的手指,说:“锅锅,你在做什么呢?”
那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小兹甫,他眼睫很长,抬头的时候,大眼睛眨了眨,透露着灵动,还有那股脆弱的让人窒息的病态美,轻轻笑了一声,说:“讲故事,你要听么?”
吴纠和齐侯听说兹甫不见了,赶紧让人去找,自己也出去找,结果找了半天,突听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咯咯”笑的声音,那笑声好像就是小兹甫发出来的。
吴纠和齐侯连忙往前走,他们走出院子,就看到类似于柴房的地方,有个房舍门打开,小兹甫坐在一个年轻人怀中,那年轻的少年抱着小兹甫,坐在台阶上,两个人正在说话,笑眯眯的不知谈论了什么。
吴纠见到小兹甫没事儿,赶紧松了口气,说:“兹儿。”
小兹甫一听,立刻抬起头来,欢快的说:“是苏苏,锅锅,苏苏来了!”
那少年人也抬起头来,一瞬间众人都有些吃惊,因为少年人长相太漂亮了,也过于精致,好像是个娃娃,身材纤细,脸上露出一股病态的苍白,嘴唇是浅浅的粉色。
不止如此,不只是少年精致的面容让众人吃惊,少年的脚腕上,竟然还锁着一条铁链,就挂在门上,限制了少年人的行动。
吴纠一愣,小兹甫已经欢快的蹦过来,扑倒吴纠怀中,指着那少年说:“苏苏,锅锅给兹儿讲故事,锅锅知道好多好顽的事情,锅锅好厉害。”
吴纠顺着小兹甫指着,看了看那少年,少年似乎有些胆怯,慢慢站起来,他一站起来,脚腕上的锁链就更是明显,那少年往后缩了缩,伸手扒住门框,要缩进门里。
府上的下人也听说王上捡到的小男孩不见了,都出动去找,曹孝也被惊动了,带人来找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们,连忙跑过来,说:“孝该死,孝万死,冲撞了王上。”
吴纠皱着眉看了看那被锁住的少年,说:“这是何人?”
曹孝迟疑了一下,说:“这这是犬子。”
吴纠有些吃惊,齐侯则是说:“谁会把自己儿子锁起来?”
小兹甫方才没注意那个,也不知道锁链是干什么用的,此时咬着手指,低着头看着少年脚脖子上的黑锁。
那锁链对于少年来说,实在太大了,十分累赘,锁在他纤细的脚脖子上。
曹孝连忙说:“王上,齐公,这这是真的,小儿名叫孙宿,只是只是生下来便有病患,一直不见起色,发病起来十分痛苦,甚至无法喘息,五年前,有个巫医路过此地,孝就用积蓄,请那巫医来看,巫医竟然说说小儿是恶鬼附身,不能见人,若是见外人,恐怕会会连累外人,因此孝也是不得已不得已这般。”
吴纠一听,仿佛抓到了重点,惊讶的说:“五年前?”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竟然关在这里五年了?怪不得皮肤如此白,这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模样,因为不晒日光,因此才变成这个模样。
而齐侯抓到的重点,则是这个长相精致漂亮的少年人姓曹,名叫孙宿!
曹孙宿这三个字,听得齐侯直发愣,再仔细一看那少年的面容,虽然月色十分暗淡,而且还有些阴天,四周也没什么灯火,但是仔细这么一打量,还真是有些模样影子。
曹孙宿可是齐国名士,不过他并非是齐国人,而是在齐桓公鼎盛时期,大约十几二十年之后,在齐国崭露头角,当时管仲曾说过,鲍叔牙为人耿直,宾胥无为人善良,甯戚为人有才干,而曹孙宿则有大辩才,这四个人,齐桓公能得到其中一个,就能称霸天下,而齐桓公一下得到了四个人。
管仲对曹孙宿的评价非常高,曹孙宿本人也的确非常有才华。
齐侯完全没有料到,曹孙宿竟然在这种小地方,没有入齐之前,还是楚国人。
吴纠和齐侯都是一阵震惊,虽然震惊的内容不一样,曹孝也是一脸为难。
曹孙宿躲在门板后面,有些怯懦的看着他们,似乎一下没见过这么多陌生人,但是眼神又有些好奇和渴望,突然抬起手来,纤瘦的手指捂住自己的嘴巴,轻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还一边喘气。
曹孝一见,连忙对下人说:“快快,请少爷进屋去,不要冲撞了王上和齐公。”
下人连忙就要冲过去,曹孙宿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这个时候吴纠便说:“住手。”
那些下人连忙停住,吴纠说:“那巫医显然是危言耸听,骗你钱财的,哪有什么恶鬼附身的事情。”
他说着,挥手让棠巫过来,说:“棠儿,你去给他看看。”
曹孝一听,连忙跪下来谢恩,棠巫是出了名的名医,又跟在吴纠身边,自然医术高超,他们这个小地方,从来没有这种医师,要么就是巫医,要么就干脆只是一些云游的医师,一年到头见不到正经的医师,从西周开始,医师就已经开始有考核了,规模也相当正规,不过医疗这种事情,在穷苦的地方还是够奢侈的。
棠巫赶紧走进房舍,哪知道那曹孙宿十分怕人,连忙向后躲去,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棠巫这身材都比他还要高出一些,看起来竟然比曹孙宿还要壮一些,可见那少年有多瘦弱,充斥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和脆弱。
棠巫赶紧低声说:“不用害怕,小臣是医师。”
吴纠抱着小兹甫,小兹甫从他怀中出溜下来,跑进房舍中,仰着头说:“锅锅,棠巫锅锅是好人,锅锅你快让棠巫锅锅给你看看。”
曹孙宿还是有些害怕,不过没有再躲,因为吴纠怕他恐慌,因此没有让大家都进来,吴纠和齐侯走进去看看情况。
房舍很简陋,几乎没什么东西,曹孙宿的锁链足够在房间中走动,但是不能走出房舍门口的台阶。
棠巫坐下来,给曹孙宿把脉,然后看了他的面相,又做了一些检查。
吴纠听他频频咳嗽,似乎因为有人在场,因此曹孙宿不敢使劲咳嗽,还带喘气,嗓子里有痰,但是力气太弱,怎么也咳不出来。
棠巫皱着眉,看起来表情相当严肃,吴纠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棠巫说:“王上,这是喘喝之症。”
喘就是气喘咳嗽,喝并不是喝水的喝,而是噎塞、嘶哑,说白了,喘喝之症其实就是哮喘。
在元明的时候,喘喝和喘鸣被定义为哮喘,“喘以气息言,哮以声响名”,但凡有“七情之犯,饮食之伤,或外有时令之风寒”,这些重重的诱因,都会引发哮喘。
在现代哮喘都是不可以根治的病症,更别说是古代了,古代哮喘就是绝症,毕竟诱因太多,而且当时的医疗水平,基本没办法抢救,急性发作只能等死。
又因为巫医的一句话,曹孝当了真,就把曹孙宿关在房中,不让他出门,这样一来时间长了,曹孙宿就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抵抗能力,身体素质也跟着变差,哮喘的发病几率就会更高,而且发病之后,根本不好抢救,如果想要挽救曹孙宿的命,一定要从基本做好,绝对不能有“七情之犯,饮食之伤,时令之风寒”,这些小小不言的事情,别人只是头疼脑热,却能要了曹孙宿的命。
吴纠听棠巫这么一说,也知道哮喘在古时候的可怕,而且这还是个富贵病,以后必然需要养尊处优。
齐侯一听,立刻皱起眉来,曹孙宿可是有大才的人,说:“有什么办法调养么?”
棠巫说:“回齐公,调养是可以,只是时日漫长,且用药名贵,而且切忌七情之犯,尤其不能大喜大悲。”
他这么一说,齐侯立刻说:“不管多名贵的药,一定要用。”
他这么说着,吴纠奇怪的看了一眼齐侯,齐侯算起来也该是第一次见到曹孙宿,不过竟然表露的仿佛很关心似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说到底,吴纠上辈子其实是个理科生,读的历史很多大程度是课本学的,要么就是学管理的时候看的,再加上齐国的人才当真太多了,还都是管夷吾鲍叔牙这种段位的人,因此像曹孙宿这种人才反而屈居在后面,不被人熟知了。
吴纠也不知曹孙宿是之后辅佐齐桓公登上霸主之位的主要功臣之一,也不知齐侯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因此自然就十分奇怪齐侯的态度。
齐侯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咳嗽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这个时候曹孝正好归来谢恩,连忙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曹孝似乎还挺宠爱自己的儿子,只不过这个小地方根本没有医师,这样一来,巫医说曹孙宿是恶鬼附身,大家都给吓怕了,远近的百姓也听说了,因此曹孝根本不敢让自己儿子出门,如今竟然能得到王宫中的医师治疗,曹孝自然千恩万谢。
吴纠说:“谢就不必了,快将你儿子脚上的锁链打开罢。”
曹孝连忙命人去拿钥匙过来,立刻将曹孙宿脚踝上的锁链打开,曹孙宿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脚踝,平日里都要拖着沉重的锁头,如今却没有任何锁头,简直要高兴坏了,脸上露出笑容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他年纪本身不大,看起来就显得十分可爱腼腆。
吴纠给曹孙宿开了药,先吃几幅,等看效果再调药方,因为时辰也晚了,小兹甫跑出来玩耍了一阵,还有些风寒,很快就困得睡着了。
吴纠抱着小兹甫准备回去,让曹孝给曹孙宿安排一个房舍,别再住在柴房,既然已经搞清楚曹孙宿并非是什么恶鬼附身,也就能回到院落里住着。
齐侯怕吴纠抱着小兹甫太累,连忙接过来小兹甫,小兹甫睡得很熟,再加上齐侯之前已经有几次抱孩子的经验,因此抱起来还有几分模样。
吴纠和齐侯先送小兹甫去房舍休息,曹孝又来跪谢,吴纠淡淡的说:“谢就不必了,曹大夫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开始舍饭罢。”
“是!是!孝立刻就去准备!”
曹孝很快就离开了,吴纠和齐侯本就准备就寝,如今闹了一趟回来,吴纠也困了,准备睡觉,不过想起方才齐侯的态度,又狐疑的看了两眼齐侯。
齐侯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打了一个哈哈,说:“二哥,快休息罢。”
吴纠又看了齐侯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两个人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出了一些太阳,曹府一大早上就准备舍饭,膳夫们做了很多大锅饭,放在巨大的青铜食具里,推到曹府的门口,准备给难民舍饭。
吴纠一早也醒了,就怕第一次舍饭,难民会有哄抢的现象,因此让偃鸠调一队人马过去,准备维持舍饭的秩序,自己一会儿也会过去看一看。
吴纠洗漱之后,先去看了看小兹甫,小兹甫还在睡觉,昨天晚上闹够了,又发烧,一直以来也没有一个暖和的住所,如今一睡下来,睡得十分之香,吴纠没有吵醒小兹甫,让他继续睡觉,很快退了出来。
吴纠和齐侯准备上午先去配合舍饭,下午去重灾区看一看,一方面疏通洪水,另外一方面让屈重研究一下怎么灾后重建。
吴纠和齐侯很快来到了曹府门口,一走出来,就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大队,无数难民排在曹府门口,昨日刚下了大暴雨,难民根本没有地方找吃的,如今听说曹府舍饭,立刻全都蜂拥过来。
吴纠和齐侯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已经井然有序的现场,偃鸠费了半天力气,才让难民排起队来,否则就是一片混乱,曹府上的那点官兵,根本就拦不住难民。
吴纠走过去,就听到吵嚷的声音,一个曹府的官兵推搡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年轻人穿着一身麻袍,看起来十分穷酸,然而衣裳却十分干净。
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那年轻人的容貌,就听到曹府的官兵说,要撵他走,旁边很多难民都看着,但是没人说话,用麻木的眼神注视着。
吴纠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说:“怎么回事儿?”
楚王昨天到了曹府,这件事是曹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那曹府的官兵一看到吴纠,立刻恭敬的作礼,说:“回禀王上,这刁民伪装成难民,反复过来讨要饭食,若是小人没有记错,这个刁民已经来了四五次还有余。”
那年轻男人听他到官兵的话,立刻说:“告敖并非刁民。”
他说着,拱起手来,彬彬有礼的给吴纠作礼。
吴纠不由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大约二十几岁的年纪,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看起来是个文人,但是身材高大,肩膀和后背很宽,掩藏在麻袍之下,虽然穿的简陋,但是仪容一丝不苟,作礼行礼也是有条不紊。
那年轻人说:“告敖拜见我王,拜见齐公。”
吴纠不认识这年轻人,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这年轻人说话做事,谈吐有礼,而且不急躁,似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起来极为不俗。
齐侯一看,感觉这一趟跟着吴纠过来赈灾,还真是不虚此行,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齐侯也认识,自然,是上辈子认识
男子复姓皇子,名告敖,是齐国有名的名士,也是在齐桓公鼎盛时期辅佐齐桓公的士大夫之一。
而如今皇子告敖竟然穿的如此穷酸,还在小邑之中排队等着舍饭。
那官兵立刻说:“你这刁民还想狡辩,长得人高马大不去抢险,反而在这里排了四五次队吃白饭,你都吃了旁的难民吃什么?!”
皇子告敖也不急忙,说:“告敖所拿的粮食,并非是给自己吃,城郊有一破屋,那里有十几名在学堂受灾的孩子,告敖也没有旁的办法,求了粮食想给那些孩子吃。”
他这么说,官兵仍然不信他,笃定了皇子告敖就是想要多吃多占,就在这个时候,突听一个很微弱的声音说:“是师傅?”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回顾头去,全都往曹府的大门里看,就看到一个少年有些害怕的站在大门后面,正是曹府的少爷曹孙宿。
棠巫还跟着曹孙宿,曹孙宿这身体素质太差,按照棠巫的话来说,就是比吴纠还差出一个吴纠来,除了吃药,还要锻炼身体来改善体质,因此这一早上,棠巫就扶着曹孙宿准备转两圈,先从最简单的散步走路开始。
两个人转到曹府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外面有争吵的声音,曹孙宿往外看了一眼,便看到了皇子告敖。
曹孙宿的声音不大,还有些怯生生的,看到众人都看着自己,缩了缩脖子,虽然有些害怕,不过还是说:“王上,齐公,皇子师傅是学堂的师傅,师傅没有骗人,之前还教过孙宿读书。”
大约五年前,曹孙宿还没有被关在府中,那时候曹孙宿正好是上学的年纪,一般有钱人家都会请私学师傅过来授课,曹孙宿十分好学,曹孝就请了师傅交他读书认字。
曹孙宿实在聪明,学的很快,皇子告敖对这个学生印象很深,还曾经表扬过曹孙宿,说他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了。
只不过曹孙宿只跟着皇子告敖学了不到半年光景,那巫医就来了,曹孙宿被关进柴房中,读书的事情自然也就作罢了。
皇子告敖一直是私学师傅,后来听说楚王要扶持乡学,因此辞掉了自己的私学,打算去学堂授课。
吴纠一听,曹孙宿竟然是学堂的师傅,那么他肯定知道学堂的具体情况,便说:“你说这郊区有学堂的受灾学生?”
皇子告敖拱手说:“正是。”
吴纠立刻说:“现在就引路,寡人要看看那些孩子们。”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槿琛的手榴弹
谢谢19010774、子茹、就爱凉壮壮、紫钰兰珊、白素能猫、远方有云月舞朝夕、安安安安的地雷
亲亲3
昨天的20个500点红包已经掉落啦,今天仍旧20个500点,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