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殊眨眨眼睛,似乎有些头疼,明眸中蕴含了笑意:“小司,我是个爱讲眼缘的人。那天照片上见了你,就很喜欢,至于别的,倒没多想。”
司年“哦”了一声,又点点头:“谢谢你信任我。”
章殊半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语气里竟然有些微叹,像在缅怀什么,最后说:“真是个傻孩子。”
敦煌到安西,两个小时的车程。司机是个年轻女孩子,开着商务车,一问才知道是安西本地人。司年和林季常坐了居中一排,这一路上,林季常脸色阴郁,沉默的可怕。她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刻意挤在了一边。
有阳光斜斜从窗外射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脸上。西北的光线是真的厉害,即便隔了玻璃,还是灼热的让肌肤隐隐发疼。司年试着挪了挪身子,总是避不开。幸好她也不是娇惯的人。而林季常却不经意的坐直身子,离开了椅背,恰好替她遮去那抹光线。那光打在他的身侧,他的脸半明半暗,神情深邃,却又恍若不觉。
司年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小心的觑了觑他的脸色,倒也正常,像是坐累了要直直腰板,于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车里的阴凉,暗暗的开心。
快到了安西,司机频频接起了电话,说着西北味的普通话,可是语气有些娇嗔,大约是在和男朋友说话。
车里没人说话,人人都听的见电话里的声音,是个男声:“我和你一道去好不好?你不是开了七人座的车么?”
“我在接客人呢。你别吵,光顾着玩,你不开车拉客人了?”
很久才挂了电话,司机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司年:“导游,我有个朋友也要一道去坐车去玩玩,你说可以么?”
民风太淳朴的地方,因为没有被商业的脚步洗染,连提出的请求都那么可爱爽直。司年倒是理解热恋之中小情侣的想法,可她别无办法,才想拒绝,林季常却抢先了一步问她:“你男朋友自己开车?”
小姑娘羞涩的点点头:“他的车小,是出租车。”
他点点头,双手交叠在膝上,依然坐得笔直:“你让他把车开来,我想租他的车子。”
既不用担心荒废了生意,又可以和恋人一起去玩,实在是两全其美的结果。司机把车停下来,忙着打电话让男朋友开车过来。
他们在车里等着,林季常静静的转过头对司年说:“我想自己开车过去。”
司年不明白什么意思,楞楞的看着他。
他一字一句的说:“我想自己开车,能请你和我一起么?”
“可是,你不认识路呀。”
他转过头,望向车外陌生的小镇,谁也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表情:“跟着这辆车走,你坐我的车。”
章殊轮流打量这两人,微微缓了缓僵硬的气氛:“小司,林先生很喜欢这里,你坐他的车,给他讲讲风俗神话什么的。”
她“噢”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另一辆车开来,司机下了车,见到女朋友,眉开眼笑,亲热的挽着手上车,还带了很多水果分给客人。司年默不作声跟着林季常下车,脚才跨出一半,之前的女司机喊住她,硬是递给她一个西瓜:“你们去车里吃,很甜呢。”她捧着道谢,一转眼林季常并没有等她,已经坐进绿色的出租车里,于是急急的跟上钻进副驾驶座。
车外还是燥热的,出租车虽然普通,可是总开足了空调,一下子荫爽舒缓下来。司年捧着西瓜,问他:“要吃一点么?你渴不渴?”
他摇头,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透着几分琢磨不透的神色。
前边的车子扬起了黄色烟尘上路,他也很快跟上,顺着一条颠簸的小道往前方开去。副驾驶座的阳光更强烈,几乎全照在她身上,连避让的地方都没有。他忽然脱下了外套,扔给她:“披在身上。”
司年怎么好意思,于是推辞:“那怎么行?这点太阳没什么,我有擦防晒霜。”
他目光看着前方,却说:“不会过敏么?”
李燕就是那种一晒太阳就会过敏的人,司年知道这种病,于是笑笑:“当导游天天在外面跑,晒点太阳再正常不过了,怎么能过敏?”
他低低的“哦”一声,嘴角一抿,淡极的弧度:“女孩子,还是别晒黑的好,听话,披上吧。”陡然间柔和的气氛,让他的善意听起来像是哥哥对妹妹的呵护,司年不再推辞,把他的外套盖在了身上。对她来说很大的衣服,恰好遮住了全身。
真是穷山恶水的地方,两边的土山并不高,支楞了骨架,却显出几分凌厉的狰狞。仿佛上古的恶龙,亮出獠牙之后葬身于此,化为了两侧的山岩。而他们行进在这种道路上,车子又一般,颠来倒去的把人颠得迷迷糊糊。
她听到林季常问她:“你来过敦煌么?”
坚毅冷酷的男子,在问她的时候,带了一份小心翼翼,声音就有些小。司年不得不再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他重复问题的时候就显得从容多了。司年听清楚了,就说:“没有。不过来之前看过一些书,一直挺向往的。”她生怕他会问是什么书,于是轻轻带过一笔,不再多说。
林季常果然皱眉问:“什么书?”
司年总不好说是网络言情小说,于是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是旅游画册和一些洞窟画册。”他“哦”了一声。
前边的车停了下来,啪的扬起了一道尘烟,像是土黄色的烟花绽放。林季常跟着停车,然后司年跳下来,手里还抓着他的外套,连声问:“出什么事了?”
车子出了点小故障,需要维修一下,林季常皱眉看着,说:“你们抓紧,我和小司先过去。”
按惯例,出了事故的时候,导游不能擅自离开大多数人。可现在情况又不同,林季常随口的一句吩咐,他们似乎全无意见,只有陈晨走上前一步,低声问:“林先生,还是我和你们一起吧?”
他想都不想:“不用,你们修好就赶上来。”
陈晨还有些犹豫,章殊笑着拉住她:“没事,就一条道,不会出事的。”
绿色的小车绕开堵在小路中的那辆车,缓缓的向前驶去。路程不远,据说一直沿着这条土路往前就到了。司年时不时的往后张望,林季常淡淡看她一眼,说:“不用担心,他们很快能赶上来。”
“林先生,您去过敦煌么?”
他点点头:“几年前去过。”手指太用力的抓着方向盘,因而苍白,没有血色。
“那这里呢?”
路已经快到尽头,可见山势意犹未尽般低缓下去,前方大概会是一望无际的苍茫戈壁。
他忽然刹车,倏然转身对着她,如刀锋般的目光转化成为了点点滴滴流水般的柔情:“我一直没忘记这里,一直记得回来。”
司年被吓得往后一靠,头咚的撞在车上,说话都结巴起来:“林先生”
呵,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苦笑着伸手敲了敲额角,然后叹口气“没什么,来这里是和朋友的一个约定。对不起,刚才失态了。”
司年傻傻的看着他。刚才他说的话,语气那么柔缓,像是无限愧疚,又像是柔情四溢,连冷酷的眉宇间都柔和下来。那么他的这个朋友应该是个女孩子吧?想到这里,自己轻轻笑了起来,竟然想起了书里读到过的那些男主角。
他边开车边问:“你笑什么?”
“林先生,你相信世上有白马王子么?”
他忍不住侧脸去看她,心底微叹,到底还是带了几分相似的,连此刻的神态都几乎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嫣红的嘴唇专注的抿着,在等他的回答。
司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可她才转开脸,就听见林季常柔声反问:“你说呢?”
她快活的看着他,声音轻快,又因为羞涩,有些低:“我想,是有的吧。”
他沉默。那时候,那个人对自己笑得眉目嫣然若花绽开,然后把头抵在自己肩膀,说:“喂,你不就是么?”